纸鸽在淮枢宁手中,乖乖变作一张书纸。 淮枢宁读罢,眉梢一翘,欢喜道:“可算是到了!” 四亲卫中唯一的人族,幻阵破军,空青宗主曲衔,已清剿了艳魔,抵达繁都。 尹楼兰衣衫半敞被她晾在一旁,心脏渐渐回归平静,如同被浇了潭水,从吹在肌肤上的夜风中清醒过来。 他慢慢合拢衣襟,扶着身后的桃树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体内的那簇魔火仿佛在嘲笑他这颗被拂乱的心,烧的他魂魄都是恍惚的。 淮枢宁转头,手中纸鸽化火消失,她跑来,将手放在他的腰侧,掐捏着搂住了他。 “先回车上。”她咬着耳朵低语,“到繁都我们慢慢来。”
第22章 白衣 尹楼兰有些昏沉。 回到马车后,他捧着心口,呼吸困难。魔火熬心,魂魄是冷的。而恐惧也从疼痛的缝隙中钻出来,提醒他是在玩命。 凌渊公主非等闲之辈,假如真的与她相贴,自己的魔身很难不露馅。何况,他每次看到淮枢宁,心跳就会与往常不同,他很想知道,淮枢宁看到他,心脏也会这般异常吗? 淮枢宁控制不住地回想细品,终于,挑帘里望,嘴角扬着。却在窥美人时,看到了虚弱不堪的尹楼兰。 “你还好吗?”淮枢宁钻进了马车,双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尹楼兰胡乱摇了摇头。 他衣衫半散着,斜倚在车上,发带松坠在身侧,织锦的幽光映着他几乎透明的白皙脸庞,浑身透着一种初染情事的靡艳之感。 只是看着这样的美貌,淮枢宁就仿佛闻到了令人心悸的馥郁香味。 “是因在夜风中吹久了吗?身体怎这般薄。”她捏起衣袖,轻柔擦抚着额头。 曲衔来信,不仅提到了他人到了繁都,还提及了繁都的布兵之事。淮枢宁知道孰轻孰重,这才把本已拆封要品用的美人又裹好,约定了下次。 虽遗憾未尽兴未过瘾,但淮枢宁没想过回车上继续,何况尹楼兰看起来像病了,她还没混蛋到要趁人之危到这种地步。 可她手刚碰到他,他就自己贴了过来,甚至还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他身上的香味后知后觉的往她鼻子里钻,不仅如此,还想浸透她的每一根发丝。 淮枢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香,很寡淡的槐树味道若有似无的铺底,而勾人的那抹香,她从没闻到过,却有一种,仿佛封存在她记忆里,天生就喜欢的怀旧感。 是一种略清苦的花草香,夹杂着吹灭蜡烛的刹那,扬起的烛蜡香气,仔细去嗅,又隐隐有种华京旧宫殿的千年沉香木经火后的衰败味。 淮枢宁嗅上了头,抱着他贴近闻了好久,他后领与脖子之间露出了一段空隙,能看到织锦的苍青里衬和他穿的那件杏色里衣。 他身上的温度不高,没有热息从那空隙中飘出,犹如不烫的茶杯温熨着那种香气,一点点温柔地俘虏她的鼻尖。 “这样抱着你,有好一些吗?”淮枢宁问。 颈窝那里蹭了蹭,是他在轻轻地点头。 “我到繁都有要事要做,不过,我会让六业送你回尹府。尹宗夏医术高超,我便把你交给她了,应该能让我放心,对吗?” 尹楼兰没说话,只是又小幅度蹭了蹭她的肩膀,柔顺润滑的发丝拂过她的颈侧,淮枢宁笑了笑。 “我还从未养过魅,也该向他们请教了。”淮枢宁轻拍着他。 尹楼兰完全难抑自己向淮枢宁寻求温暖的本能。他的心和魂火在晃动,心没得到满足,不听话地乱跳,跳的他头脑昏沉,只想闭上眼睛昏过去。 而魂火更糟糕,被心脏扰乱,如同风中摇曳的火焰,又要灭又要狂燃,那种闹腾的疼,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这种时候,淮枢宁就像挡风罩,又能让心跳平复,又能让魂火平静。 她身上的温度很舒服,手碰到他额头时,那种先温暖后清凉的触感,令他舒服地想把根栽进她的怀中,再也不分开。 他在淮枢宁的怀抱里,竟然寻到了心安之乡。 淮枢宁说了什么,他好像听过就忘了,只剩下倦倦的困意,灭顶般倾压来。 后来,他只记得自己又送去了唇,这次是主动的,从她身上汲取着温度。 再睁眼时,天色微亮。 尹楼兰猛地坐起,他睡在马车里,衣衫还在,衣带松散,身上搭着一件羽氅,淮枢宁不在。 他呆滞着那张漂亮的脸,缓缓想了起来。 昨夜因撩拨后没被满足,他魔欲泛起身魂煎熬,恍惚中抱着淮枢宁不放手,还主动献吻。 时间不充裕,淮枢宁只是在快乐的回应后,抚慰了他。 双眉间的忧郁又添上了一层羞怯。 蛇妖说蛇性本淫,而魔也不遑多让。魔欲空虚渴望着温度,因而魔本能的追求着热烈的刺激,只要寂寞,就会寻欢作乐。 他的魔欲本能,其实是靠这颗格格不入的心脏压制。原本,它压制得很好,就如公府压案宗的獬豸镇纸。可遇到淮枢宁后,这颗心也发了狂。 于是昨夜,他的魂魄魔火欲求不满,而他的心不仅不镇,还发了疯,怂恿着他去讨要满足。 尹楼兰检查着自己是否像从前话本中,报恩后的狐妖那般,露出“尾巴”。 还好,他这副魅身完整,连气息都藏得严实。 他悄悄松了口气,回想着淮枢宁离开前的交待。她似乎说了,她有要事要处理会先离开,但留下了六业负责送他去尹府。 尹楼兰撩开车帘,望了一眼。 果然,车边不远处,一身利落青衣的六业背对着他站得笔直。 “殿下让我守在这里,直到你醒。”六业转过身说道。 他相貌老成,面部线条硬朗,说这话时,表情也是认真稳重的,给人十分可靠的印象。 不过他的眼神却不遮不掩,明晃晃透露着内心的不解和无奈。 “……多谢。”尹楼兰不自在地道谢,目光避开,放下了车帘。 此处是繁都城外,城门还未开。 时候还太早,去尹府不妥,会给姐姐添麻烦。 尹楼兰躲在马车里整理好衣衫,叠放好羽氅,缓缓下车。 他离六业很远,打了好久腹稿,才开口道:“我想起有一味药,此时采摘刚好,就在这附近。不劳大人送,我自己走着去就好。” 六业的一只手一直搭在腰ῳ*间的剑柄上,保持着这个姿势。 “先生身体如何了?” 这应该是淮枢宁嘱咐让问的,所以六业的语气也是公事公办,并非关怀。 “多谢……好多了。”尹楼兰再次道谢,更加疏离客气,“那么,我去采药了。” 六业颔首:“先生请自便。” 繁都城郊野林多,能摘的药草是有,但这也确实是尹楼兰找的借口。 他只是不想乘着马车,大清早的去叩门。自己本就是来麻烦尹宗夏的,应多注意些,能不叨扰就尽量不叨扰,不给尹宗夏的那些亲戚宗族们添麻烦落口舌。 进了林,就不见了天空,越往密处走,光线就越昏暗。 尹楼兰从花草盛开的状态判断时辰,采摘了几株常用的药草,翻出手帕来包好药根,估摸着差不多了,找路回城。 刚走几步,忽然嗅到了不新鲜的气味,像在死了多日的人身上,腌了十几味的香料草药。 尹楼兰停住脚,好奇朝着味道飘来的方向张望。 味道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快。 蓦地,一个浑身皮肤死白僵硬的“人”,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动作虽僵但快。 而他身后,几道金光纸符死死追咬着。 是行尸! 很快,那个行尸掉转回身,从行尸身体中甩出几道暗红的血绳,如同黏腻的花蕊虫触,伸直了朝尹楼兰飞纵而来。 看到行尸的脸,尹楼兰愕然。 “闪开!” 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如鹤亮翅,一甩袖,几道金光符替尹楼兰挡开那行尸的血触角,噼里啪啦雷光闪烁后,黑烟缭绕,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 行尸趁机“断臂”逃走,不知所踪。 白衣人见追不到才收回符箓,转头,手毫不客气地抓向了尹楼兰的胸口。 “魔?” 尹楼兰这才看清,此人眼睛发蓝,眉眼之下从鼻梁开始,用红绳垂吊着一整面的前朝铜币遮挡住,如同面纱。 不仅如此,他双耳挂着一对金色朱砂符,向尹楼兰抓来的那只手,在靠近他心脏前,幻出一张符箓来,按在了他心口处。 那是勘魔符。 符箓像是一种锐物,刺痛锥心,尹楼兰晃了晃,脸色一白。 符上的朱砂没反应,白衣人收回手,冷声问道:“魅?” 尹楼兰点了点头。 白衣人又上下看了他许久,眼尾高扯了一瞬,冷声道:“皮囊,修得不错。” 接着,他一个纵身,不见了。 尹楼兰揽着衣襟,闭上眼调整了几次呼吸。 这个白衣人贴来勘魔符的刹那,他身体内的魔火登时飙燃……这副魅身险些裂开。 要抓紧回尹府,找姐姐掩护着补养了。最近,最好要离淮枢宁远一些。
第23章 还债 尹楼兰蹲在河边, 挽起衣袖洗了手,对着河中倒影检查了自己的头发,将头发仔仔细细编缠好系紧了,又尽力抚平了衣褶, 托举着轻纱罩, 遮了大半张脸, 小心翼翼混入了进城的人群中。 饶是如此, 他也依然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只是余光瞥见他的身姿,就会转头好奇地张望一眼。瞧不见脸,也能在看到他的瞬间,联想到美人二字, 进而更加好奇他遮挡住的面容。 尹楼兰进了繁都后, 就溜着墙边走, 七拐八拐,绕到了尹府的侧边小门, 轻轻叩了几下。 此时是辰时三刻, 尹府清早的忙碌已接近尾声, 角门这里晾晒着药材, 有人守着,所以很快就有人应门。 浑身沾满药味的银发老太太开了门, 因年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来人后, 如同回春, 顷刻间亮起。 “小公子回来了!”银发老太太开心地合掌,又手足无措起来, 喜不自胜道, “老身竟然还能再见到小公子。” “……茯铃?”楼兰认出了这个开心到跺脚的老太太。 他有些诧异,离开尹府时, 茯铃还未生白发,如今却满头银霜,精神虽还健朗,但腰背已佝偻了些许,比记忆中矮了半头左右。 “龙神在上,阿弥陀佛。小公子怎想起回来了?”茯铃婆婆招呼着,“快快进来,我这就去找人跟主子说,主子一大早就去济生堂了。” 她接过尹楼兰的织锦披风,用一种心驰神往的目光注视着他。 “家中这些年还好吗?”楼兰跟在她身后,打量着如今的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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