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手, 悲切道:“你要还她,你可知道你真正该还她的是什么?!你是她的仇人, 你吞了她的血亲,你说你该还她什么?是命!是命啊!” 尹宗夏想不明白,楼兰不是这样糊涂的人,他一向聪明,怎么会做出如此蠢的决定。 “是绮柳逼你的吗?”尹宗夏不信。 尹楼兰垂眸道:“……跟绮柳无关。” 绮柳虽有这层意思,但目的不同,更何况最终做出这种可笑决定的还是他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这具身体是假的!”尹宗夏烦躁地踱步,“你要自荐枕席,你要亲自送到她手里,万一露出破绽,你会怎样你清楚吗?!你是……你是魔啊!” 尹宗夏压低声音。 “龙有天命,凌渊公主的天命就是除魔,你还要亲自送到她床上去……楼兰,你什么身份,你父母是谁,你如何来的,你与凌渊公主之间的仇怨,你难道没数吗?只是魔,死了也就死了,可你,她若知道你是谁,你想求死都难!” 尹楼兰呢喃着:“只一次,只会有一次。” 咣当—— 尹宗夏气的将布匹摔在了他身旁。 尹楼兰抬头,蹙着眉,露出一抹微笑。 姐姐即便被他气急了,也不舍得真的往他身上砸。 “姐姐,医馆很忙吧,我会去帮忙……” “你哪都别想去!”尹宗夏指着地面,“你就待在这院子里,敢出去,腿给你打断!我马上就给你备药,拿上你的药速速回聆夜!” “她会和我一起回去的。”尹楼兰道。 尹宗夏一怔,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后,恍然大悟。 这不是尹楼兰单方面发疯,那凌渊公主也是推手!定然是那凌渊公主步步紧逼,才让尹楼兰想出这样的昏招。 尹宗夏自以为明白了,迫自己平心静气了,同他说:“你这么做不行。她尝了甜头,你更跑不了了。” “不会的。”尹楼兰已有打算,叹气道,“毕竟……尝了才知无趣,到手后就不惦念了。而且,我还了债,就不再会对她愧疚,她生性高傲,被拒绝后,必然不会纠缠。” 听他这么说,尹宗夏知道是劝不动了。 而且,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想来他也有好好盘算过。 尹宗夏疲惫道:“罢了,你大了,要做的事我也管不着。你顾着自己的身子就好……好好活着。姐姐对你,就只有这一条要求了。” 这样算是把话说开了。 尹宗夏絮絮叨叨,要给他多酿些纯净药酒,要他别再敷衍度日。 也就是这个时候,尹楼兰问道:“姐姐,繁都最近,是出事了吗?” 尹宗夏顿住。 “繁都事还不多吗?什么事都会发生。”她如此回答,低着头拨弄着酒盒。 “今早在城郊,我看到了一具行尸。”尹楼兰道。 “你说那个啊,繁都近来出现了好几期诈尸案,咱医馆前几天也有。” “……很像傀儡。”尹楼兰说。 尹宗夏收好了酒具,笑了下。 “楼兰,”尹宗夏说,“我父亲的手艺,只有你我知晓。其实,繁都出现傀儡尸,我也很焦急。公府如今正在调查,咱尹府经不起查。我母亲的那些亲戚,有多少腌臜事,你是知道的。父亲是傀儡师这种事,若是被公府知道了,咱家,就要乱了。” 尹楼兰点了点头。 “姐姐不必担心,我不会说的。和姐姐无关吗?” 尹宗夏叹了口气。 “想来,天下这么大,傀儡师,也不止我父亲一个吧。” 她看向尹楼兰,眼神复杂道:“我都要撑不住了……风雨欲来,每日杂事还多。楼兰,其实姐姐无所谓尹府的那些亲戚,姐姐真正怕的是你。” 她整理着尹楼兰的袖摆,声色疲倦道:“你是父亲最完美的作品。一旦他们知道父亲是服务过魔王的传奇傀儡师,楼兰,你就危险了。” “嗯,我不会说的。那些傀儡尸不是姐姐做的,我就放心了。” “说笑了。”尹宗夏扯动嘴角,扯出生硬别扭的笑,“我哪里会傀儡术,父亲什么都没留下。” 她眼神晦暗下去,又喃喃了一遍:“他什么也没留下啊,我还能从哪学……” 淮枢宁翻完了所有案宗,打发辛玉回去了。 案宗归还后,她躺在椅子上,腿翘在桌上,闭目回忆案宗上的每一个字。 一截青黑龙尾从椅背的雕花缝隙中挤出来,垂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她在脑海中细细翻了数遍案宗后,睁开眼睛。 身后的龙尾也跟着不动了。 流云君殒身前的一份幻魔的审问记录中,提到过魔域将诞生伟大的继承者,魔火的化身。 而这份审问记录,发生在盗龙蛋之前。 流云君殒身后的审问记录中,魔们提到魔域的继承者,偶尔是魔王子,偶尔是尊主,偶尔是那位主子。 “国师……国师?”淮枢宁琢磨了会儿,又闭上眼检索着与国师有关的记录。 没有。 并没有提到魔域的国师这种话。 ——参考人族国师……自杀喷血,开祖庙祭天,召唤咱们出来? 想到羽弗冬的话,淮枢宁心中一动。 有份卷宗中提到过,众魔不惧死亡,因为魔火烧到华京之时,他们会卷土重来。 淮枢宁手指拨弄着桌案上的镇纸,思索着关联。 “国师,魔王子,般若公主,魔火,卷土重来……龙蛋。” 好似有灵感要呼之欲出,可她还是没能抓住。 曲衔回来了。 淮枢宁收回尾巴,问道:“送走辛玉了?你亲自去送,可是有书信要托她捎回京?” 曲衔点头,脸上挂着的铜币面具沙沙作响。 “我们曲家身在华京,有许多事都要小心平衡,我怕自己出来这些天,小辈们懈怠,故而写信,让侄儿多加勤勉。” “你对你侄儿还真不错。”淮枢宁道,“没记错的话,他有十五了吧?怎没同你一起修道?” “曲潜资质不佳,将来入仕也可为君分忧。”曲衔淡漠回答。 淮枢宁起身,手中转悠的笔精准掷进笔筒中。 “走吧,带你去寻医求药。”她笑着一眨眼。 午后,尹楼兰在尹府外的胡同道里,帮着学徒一起晒药。为炮制药材方便,他系了襻膊,又在外面套了件白底的粗布贴里,用腰带随意系了,蹲在一排暗红色的石肉花根前挑拣着。 尹宗夏午后回府小憩,睡醒哄了会儿尹琏,听茯铃说尹楼兰在府外拾药材,便出来看了。 尹楼兰的行医天赋比她高,一些废弃的古怪药材,在他手中也能成为治奇病的良药。 他好似天生就知如何用药,如何治病。虽是她领进门,但尹楼兰在通医理后,却走了一条又偏又奇的路。 尹宗夏见他把一根萎缩的枯白花根收进衣袖,问道:“这石肉花根已经发白了,哪里还有药效,你捡出来还能作何用?” “可治禽妖飞完落地化人形,喝风后咳嗽。”尹楼兰给了个奇奇怪怪的用法,“嗯……兑着半两半湿的家乡土就好。” 尹宗夏绕着想明白了这个用法后,心中油然泛起嫉妒的苦涩。 若是他的话,一定能…… 尹宗夏鬼使神差问了句:“固本的用的,花鲢骨,褚蝶粉,若是没有十年的蕙草蜜蜡,寻什么样的药能代替?” 尹楼兰略一沉思,眼睛睁大了刹那,抬起头看了尹宗夏一眼。 尹宗夏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除了提问,没有别的意思。 “……香草蜜难寻,蜜蜡更难得。浸了汀花露水的河畔花蜜,或许能替。”他欲言又止。 “这比蕙草蜜蜡还要难寻。”尹宗夏苦笑,“你这怪医。” 尹楼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那些躺在石板上的药材出神。 “主子,这两位贵客说要找尹……”一位学徒正门口跑来禀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朗笑打断。 “找到了,在这里。”淮枢宁出现在胡同口,逆着光摇着扇子。 凌渊公主。 尹宗夏迎着光眯起眼睛,她再清楚不过,来人是谁。 余光瞥了尹楼兰一眼,尹宗夏愣住。 她看到了尹楼兰抬头望过去时一刹那的笑意。 在他蹙眉之前,他的眼睛里,清清楚楚,是喜悦。 尹宗夏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也劝错了。 什么绮柳逼着楼兰去报仇,什么楼兰觉得愧疚要献身。 统统不是。 尹楼兰只是单纯的,未发觉的,喜欢了凌渊公主。 他绕了一大圈,别别扭扭不合常理地还债,只是借口。他不能自己承认的借口。 什么时候?是怎么喜欢的? 为什么? 是龙心的原因? 还是说……宿命? 那一刹那,尹宗夏理解了绮柳的做法。 尹楼兰不可控,他身上有龙心,他注定会在两种身份之间摇摆。 与其藏着他,不如就让他在凌渊公主面前暴露,迫使他只能选择一端,只能与龙女为敌。 尹宗夏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得体微笑。 “您二位是?” 凌渊公主身旁,还跟着一位前朝朱砂铜钱覆面的白袍道士。 “姐姐。”尹楼兰站起身,轻声介绍,“她就是凌渊公主。” 而旁边那个,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人—— “曲衔。”淮枢宁同他介绍,“我带他来,找你看病。” 曲衔灰蓝的眼珠一错不错盯着尹楼兰看。 “我们见过。”尹楼兰说。 淮枢宁轻盈又欣喜的啊了一声,高兴道:“那还真是有缘。” “不知二位贵客找楼兰,是要看什么病?”尹宗夏道,“我叫尹宗夏,也是名医士。” “不错,尹医士是名医。”淮枢宁道,“只是我亲卫这病,只能楼兰看。” 她合扇,笑看着莫名对她有敌意的尹宗夏。 曲衔摘下了铜币挂,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 他的嘴唇两旁,分别有两道裂向面颊的紫红色魔火烧痕,如爪牙般狰狞。 “楼兰说他能医魔,所以,我想碰个运气。”淮枢宁道,“这个,姐姐是医不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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