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交换,人族不会有异议。 同在一室的羽弗冬闻言,立刻屏息,悄悄贴在墙角缩小存在感。 “殿下。”曲衔拧眉,这之后,他跪了下来,“为了你的声誉,慎思,殿下。” 曲衔压抑着情绪,口吻冷静到可怕。 “殿下要立妖魅为王夫,也应是有功之士,能堵悠悠众口,也可为朝廷出力。单凭美貌,不能服众,反而连累殿下名声。” “不难,他有医术在身,早晚会有功德彰显,让你们人族看到。”淮枢宁道。 “医者也不一定是有德之人。”曲衔意有所指,“殿下难道忘了今夜我们要紧盯的那个医者了吗?” 淮枢宁收回目光,忽而一笑。 “我的功德,就是他的功德。”她说,“回京那日,必定已荡清众魔。” 有了平定魔域的功劳后,她想立个倾国倾城的王夫,谁还能说不? 曲衔轻哼一笑,笑得不以为然,轻蔑至极。 他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忽见淮枢宁脸色一变,望着窗外满月道:“尹楼兰跑了。” 羽弗冬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淮枢宁神色肃然道:“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从这里。” 她手指,戳了戳心口,而后释然一笑。 “那么,尹府的事,的确与他无关了。” 淮枢宁眼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耀金璀璨,吩咐道:“如果所料不爽,尹楼兰离开繁都后,她就会有所行动……交给你们了。” “殿下!”曲衔知她要去追尹楼兰,抬头劝阻,只是刚抬头,淮枢宁已消失不见,连片衣角都没看见。 羽弗冬讪讪劝道:“呃……咱们,任务为先。” 尹楼兰胸口绞痛,痛得失忆了片刻。回过神,自己瘫坐在小屋中,紧紧抓着半片瓷片,手心的血浸湿了衣摆。 他应该是想喝些药来缓一缓疼痛。 魅身被魔火燎烧着,似乎要从身体内开裂剥离,而心脏痛得令他无法思考。 晃动的灯火,使匆匆进来的尹宗夏多了一重影廓,朦胧看不清。 手包扎好后,他被拉拽了起来。 “快走,现在就走。”尹宗夏给他系好披风,戴上兜帽。 “走吧,楼兰,去鬼见语,回魔域。”她的手指同样的冰冷,说话时,急喘着气。 “你要暴露魔身了,快离开。”她拽着兜帽两侧,颤抖不停,又愧疚道,“你……傻瓜一样。” 她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琏儿很喜欢你送他的泥叫叫。”她拉着尹楼兰,将他从后门推了出去。 “走吧,楼兰,回去吧。”尹宗夏松开手,依依不舍。 尹府的尹字灯已熄灭。 “姐姐……”尹楼兰身魂发昏,更多的是茫然。 “走!”尹宗夏说,“留在这里,你会暴露。趁凌渊公主还未注意到你,快些走……” 尹宗夏说完,闭眼。 尹楼兰走了几步,茫然中又觉不对,回头看她。 尹宗夏还站在那里,扶着半掩的门。 “姐姐……”他在恍惚中,鬼使神差说了句,“琏儿生辰还没过呢。” 尹宗夏狠狠一怔。 半晌,她深吸口气,含泪笑道:“会补上的。” 看着他形单影只隐入夜色,尹宗夏抬头望着十五满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姐姐对不起你……” 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法回头,只能继续下去。 她利用了楼兰。 那日,她给楼兰的药汁中,加了狐蛊,再用天蓖草的剧烈味道掩盖,利用了他对自己的不设防,种进了他身体里。 狐媚之蛊,惑力十足。 服蛊之后,将蛊息染在亲密之人身上,便能让对方如痴如醉,难舍难分。 蛊有十日之效,在此期间,无论母蛊去哪,染蛊的那个都会心痒难耐,死命追随。 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尹楼兰已经将蛊成功染到了凌渊公主身上。 只要尹楼兰离开繁都,凌渊公主必会难以抑制内心思念,紧跟其后。 尹宗夏长吸口气,缓缓吐出,稳住心神。 对不起,楼兰。 我只需要凌渊公主暂离繁都。 她本就是你引来的,现在,请一定将她引走。 以后,我与琮儿,都会感谢你。
第30章 半狐 尹楼兰漫无目的往前, 走在无人的小径,路旁山影似庞然大物压在身上。 他透不过气。 脑袋中似乎翻腾着,提醒他回去,因为还有好多事没问清楚, 他好像忽略了好多重要的事。但 更多的时候, 是被反扑的魔欲占据, 让他病体像要融化, 来不及想,只剩下灭顶的疼痛。 他要散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摇摇欲坠。 可体内的魔火,欲念, 正在作死般的狂烧。 他怕得要命, 怕自己会和当年看到的那些魔一样, 失去理智,撕碎这层魅身, 狂态扭曲沉沦欲海。 魔就是如此, 披着画皮的淫邪空偶, 他也一样, 他也是如此贱的东西。 所以他怕,怕心中的那根蛛丝断了, 自己会沦为真正的魔物。 他是, 但他也不是。 他不想否定掉这颗心。 所以他是什么? 他也想知道, 自己究竟算什么。 魔才不会这般痛苦,才不会被不知名的情绪揉搓着心魂, 痛苦到想落泪, 想大哭一场。 可如果他不是魔,此时此刻, 应该能酣畅淋漓地流出眼泪。 他解释不清自己的这番心绪,就像他无法思考清明,他向道路尽头跌跌撞撞奔去,惶然无状。 他只知道,此刻的痛苦,与淮枢宁有关,但也与她无关。 到头来最可笑的是他自己。 他到底是谁? 她们,都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喜爱他,需要他。 绮柳从未承认过他,爱着他也抛弃他,厌恶他。尹宗夏抚养他长大却又疏离他,每一次,嘴上说让他回去,实际上又推走他。 而淮枢宁……尊贵的龙女,贪图他美色的混蛋,她一定一定,会将他视作魔物,无情清除。 他还能是谁?是魔非魔,被魔所弃。 有了魅身,得以栖息在世间一隅,被半妖养大,可这层平静的假象,就和他的魅身一样脆弱,破碎后,他将像今夜这般,无处可去。 狂风暴雨般的窒息。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到底在求什么? 是想把自己分清吗?还是想把心与身剥离开? 自己到底,是想成为谁? ——徒劳无功的折腾。 他谁也不是,也哪都回不去……谁都不要他。 一番徒劳,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尹楼兰捂着裂疼的心,跪倒在灰白的月光下,犹如溺水,大口喘息着,喉间泛起一片腥甜。 他像是被自己扔进了海中,狂浪卷着破碎的躯体,连挣扎的间隙都没有。 “啊——!!” 一声压抑地低吼,从紧咬的牙关溢出。太痛苦了,连发丝都是疼的,一缕一缕,缠乱地疼着。 我到底怎么了…… 好混乱,身体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在身体里被痛苦扯碎,瓣瓣零落席卷进他惊涛骇浪的魂魄中。 从坛中妖,到曲衔,这期间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脸,都扭曲着飘零着发出声音。 各种各样,他无法分清。 “咎由……自取……”他颤抖着笑了起来。 尹宗夏给他喝了什么药,他自己又喝了哪些?太乱了,归根结底,是药性在他身体里激烈的交战。 他想要在混沌中,抓住一点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声音。 可伸出手抓住的那棵救命稻草,竟然是那天的梨花雪,那交织着欢愉与痛苦的温暖。 家……一样的温暖。 那份舒适,令他心安。仿佛雨中流浪的他,终于寻到了归宿。 尹楼兰凄凄笑了起来。 没想到,苟活在人世角落这么多年,能称得上开心,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唯有那次交欢。 啪嗒—— 手背上沾了一滴血红,像喜烛泣的红泪。 “楼兰。”淮枢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前所未有的轻柔。 一时间,所有纷乱的杂音都沉寂不见。 “病好些了吗?”她声音又贴近了。 尹楼兰怔愣回眸,淮枢宁真的就在他身后,不是错觉也不是混乱的梦。 但很快,他从淮枢宁惊讶的眼睛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 他抬袖慌乱一抹,袖上一道血色泪痕。 他……哭了? 尹楼兰慌张跳起,逃向道旁的山林。 淮枢宁收回惊讶,不急不慢跟上。刚看到他衣角,他就又躲远了。 淮枢宁轻盈踏在树枝上,拂开遮视线的垂枝,见一角重紫色闪进花树之中。 “楼兰,先前那番话是我不对。” 淮枢宁的目光紧锁着他的身影,见他停下听自己讲话,淮枢宁嘴角微微扬起。 她的眼神在月色中如同锋利的刀光,似劈开了一切遮挡,盯准了猎物。 “我不会立曲衔,也不会立其他人。我给了他更适合的官职,国师。” 国师这两字,她故意咬得重说得缓。 不过对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在等她后面的话。 淮枢宁一边说一边慢慢绕了过去。 “王夫这个位置,我给你。” “你兰质蕙心,那个位置要处置的繁杂事务,必定一点就通。” “我有军功在身,日后平定魔域,你做我的枕边人,即便当真学不会那些东西,他们也不敢苛责你。” 尹楼兰蹙眉,寻找着遮蔽物想再次躲走,忽而,淮枢宁落在他眼前,近在咫尺,同他说:“我说完了,你还能想出什么理由拒绝我?” 尹楼兰不动了。 “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去。”淮枢宁说,“各种各样的原因,以后,你会知道的。” 她轻声道:“发现你了,总不能丢你在此处不管了。” 尹楼兰猛然抬头,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她的眸子明亮坚定,冷静深邃的墨色中,那点金色依然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何况,你我是真的合拍。”淮枢宁手指轻轻擦了下嘴唇,意犹未尽道,“你肯定也与我同样感受。” 她一把拉住尹楼兰的手腕,将他拽近了,鼻尖悬停,微笑道:“放开你,除非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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