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来说,这句话很残忍吧。 淮枢宁轻喃:“是真的,不是安慰。” 她从来都信,无论尹楼兰还是如今的楼兰,他是个柔软又有情的好人。哪怕他是魔,哪怕他出现在她面前,带着目的。 接过这句话的,是一个很轻柔的吻。 很欣慰的,他也有回应。 但这种甜蜜太短暂,只是眨眼功夫,回过神的楼兰突然转了性,用力推着她,偏过了头。 “……”淮枢宁微一抿唇,指出,“拒绝我吗?可是你明明,心情很好。” 楼兰眼睛微微睁大了,捂着嘴,后知后觉,却最终仍然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想,今天不想。” “好吧。”淮枢宁扯掉了她腰间垂坠的流苏,无聊地放在手心吹走。 “我……”楼兰看向她,神色愧疚道,“我想求殿下一个恩准。” “你想到前院去,给那咳嗽不止的姑娘瞧病吗?” 淮枢宁说出了他心中所求。 楼兰忙不迭地点头。 “行啊,但你如何去,有想法了吗?”淮枢宁随手拿起药匙,挑出还在熬煮的蛇皮,蹙了蹙眉。 “我……我会遮好自己,不会让他们看出我是魔。”他说。 “你自己看,虽说就是被瞧出是魔也无所谓,但最好还是不要。我怕我养魔这事被二哥知晓,他要是审你,你根本瞒不住什么。” 淮枢宁意有所指。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他心口。 “楼兰,藏好你自己……和你的秘密。” “我知道。” 淮枢宁叹了口气,“楼兰,是所有秘密。” 楼兰下颌微微绷紧,轻轻嗯了下。 “这话,我之前就对你说过,今日,我还要再对你说一遍。”淮枢宁道,“你我时日还长,如果你有想同我说的,随时可以。”
第46章 善心 淮枢宁抓起他放在磨石上的小刀片把玩。 “这是做什么用的?” 刀刃细薄缝利, 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药庐的东西。 那是他用来取心血的刀。 楼兰手指搭上心口,缓了缓,却撒谎道:“剥草药用的。” 淮枢宁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刀片,那刀片上有血腥味, 她闻得出, 但她只笑着点了点头。 “锅里煮着的是什么?你的伪装吗?”她又问。 楼兰点了点头。 “还需多久能做成?”淮枢宁像是好奇, 挑起锅里的蛇皮瞧了一眼, 微微蹙眉。 “要不了多久……”楼兰以为她是等不及,挑了个最快的日子说给了她,“下个月就能成。” 淮枢宁长长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临近黄昏, 她又去了那间染布坊, 不料染布坊下的蛇妖欢乐窟撤走了, 只留几个正经的小蛇妖在那里认认真真染布。 “还真是个染坊。”淮枢宁感叹。 于是,淮枢宁去翰林院, 抓来了初阳。 初阳先是惊慌, 但回想自己这几日安分守己并没有做出格事, 又紧张地坦然接受淮枢宁的审视。 “我来是想问你。”淮枢宁开口, “你对蛇画皮之术可有了解?” 初阳是个百事通,只要是妖的事, 再偏门的他都略知一二。淮枢宁所问的画皮之术, 就是借蛇皮来伪装蛇妖。 “我怎会不知!”初阳骄傲道, “我最了解这个!总有好奇的人,费尽心思披了蛇皮混进……” 混进他们的欢乐场, 想要找个蛇妖缠绵求欢。 初阳捂住了嘴。 淮枢宁弯眼, 笑眯眯道:“画皮之术,如何披上?讲讲过程。” 初阳小心翼翼, 试探着道:“殿下难道是想……” “只回答我问你的。”淮枢宁的眼角稍一敛,初阳就不敢再打探。 他老实跟淮枢宁交待了全部。 “画皮之术有三类。” 一类煮个气味,多是人族好奇者,想借妖味行事。这种只找张蛇皮,用雄黄烧了,将灰抹到七窍就好。 “不过第二日就散味儿了。” 要是想更真一些,就得把整张皮煮成囊,绕在脐下三寸。 “这种能迷惑一些嗅觉不太灵敏的妖了。”他说。 而第三种,就费事些,多为魔所用。 要煮,要熬,熬成蛛网似的薄透一张,取血来吞下,这样蛇皮才会覆上魂魄骨头,一整个变成蛇妖的样子。 “要是不打不杀,不伤到,这种能一直用下去。”初阳说。 淮枢宁问:“血是什么血?” “心血最佳,会融得更紧实。但魔没有心,一般都取舌尖血,所以魔只要一动手,就能露出破绽。”初阳吐出舌尖,点了点。 他看见淮枢宁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露出几分担忧。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 若是楼兰,必定会选择最后一种,且取心血。魔无心,但他有。 难怪那个刀片上,有他的血味儿。他来华京之前的伪装,肯定也是取心血融的……早知如此辛苦折磨,她必然不会那般恶劣的,在床上将他的伪装破掉。 这个法子不好,不能让他再用。 楼兰这晚心情不错。 今日的蛇皮熬得很完美,他捞出的浮沫,成色很漂亮,令人反胃的气味也不重。 结束今日的熬药后,他将药庐仔细收拾干净了,抱着龙蛋回了内屋。沐浴罢,又将龙蛋也仔细擦拭了。 然后,是守着灯,等淮枢宁回来。 等到半夜,淮枢宁一言不发出现在床边,一身沐浴后的清香热气,卷着被子躺上来,在他的额间亲了一口,闭眼睡觉。 楼兰错愕。 她怎一句话也不说呢?他还未睡,他一直醒着,这淮枢宁是知道的。 于是,他试着找话说:“殿下……回来好晚。” 淮枢宁没有睁眼,只回答了句:“嗯。” 楼兰怔愣好久,后来一想,也是,淮枢宁做什么,怎会告诉他。 “楼兰。”淮枢宁仍然闭着眼睛,但声音却未带一丝一毫的睡意,清晰明亮道,“在府内自由行走之事,你明日再想别的办法。” “殿下……不是答应了我,允许我去为府中的人诊病了吗?”楼兰不解。 是又想到他的身份,收回了白日的承诺吗? “是答应你了,这倒没变。”淮枢宁总算睁开了眼,“不过,不要再用那种方法了。” 楼兰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后,他慌张爬下床,跑到自己的药庐去。 他怕淮枢宁将那张蛇皮扔了。 好在,蛇皮还在,只是他打磨的刀片不见了。 身后,追上来的淮枢宁幽幽叹气。 “还骗我说是剥草药的……” 静了许久,楼兰转过身来,问她:“那殿下打算,让我如何伪装?我这身魔气,我又如何出去见人?” “沾点妖气就可以了。其实,你就是披了一层蛇皮,我也看得出,你是魔。”淮枢宁道。 他这样的容颜气质,真裹了妖气,也会让人怀疑与魔有关。 “所以我不得不……”楼兰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情绪的起伏,他似是要哭,可仔细看了,眼里只有相似的情绪,却无丝毫泪光。 “取心头血,是吗?”淮枢宁轻声道。 “我不得不。”他又说了一遍,“所以,你是要我真的……哪也不能去,就只能栖息在你的床榻上,为你孵蛋,成为你养的床宠……” 淮枢宁只是用无奈又温柔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 “我很想知道,放你出去后,你会做什么。对此,我很好奇。”淮枢宁平静道,“但我不想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应该懂的吧,如果自己这么说。 淮枢宁想,她是真的心疼他,也真的不愿他付出这么痛的代价。 楼兰笑了一声,很轻。 “我懂了。”他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化成自嘲的讽笑,“你不愿我伤到心脏。” 他一个魔,伤了残了,很快就能愈合。浑身上下,值得她在意心疼的,唯有这颗心了。 淮枢宁再次叹气,她看着楼兰,他站在那里,如同一缕幽魂,又薄又倔,以一种分明像在哭的神情,万念俱灰似的说道:“知道了。” 淮枢宁伸手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却误解似的,主动送来唇,愤愤又矛盾的像求和安抚,向她柔软的献上自己。 明明脾气是硬邦邦的,却还是做回了他自己口中的那个床宠。 这事没解决,但淮枢宁接受了他的主动。 他倔强着向她投怀送抱……这感觉奇妙又新鲜,她要心无旁骛地接受,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说。 第二日,淮枢宁又是一大清早就消失。 楼兰对着铜镜,往自己的脸上缠细麻做的绷带,将整张脸遮在绷带内,又扯了轻纱床幔薄薄一层蒙了眼睛。 镜中已经瞧不清眼睛的颜色,他披上斗篷,拉下遮帽,背起同样包裹严实的蛋筐,去了公主府前院。 他不知昨日那个女婢在何处,站在花院里等了等,叩开了杂役院落的门,一个个打听。 不多时,便在公主府引起了轰动,那女婢闻声,很快就主动找了上来。 大家伙扒着门看他,与他保持着距离。 现今,他在人们的眼睛里,尤为奇异。众人都知他是公主三十多年来带回来的唯一一个男人,是个蛇妖。每日都见公主到内府睡,所以他肯定正当宠。 这样的人,今日出现在前院,却像得了病似的缠了脸,蒙了眼。 好奇怪。 奇怪的有些可怕。 可他即便这样奇怪,也还是有一种,倾国美人的感觉。就是没看到脸,他们也不怀疑,那张脸一定是极美的。 楼兰开口,问起女婢:“方子可用了。” 就如第一次听他声音时的反应一样,女婢,以及在场的众人,都恍惚了好久。 好半晌,女婢反应过来,勇敢上前来答话: “我昨晚喝了一回。” 她语气是开心的:“今日晨起,就不怎么咳了,可太神了!” 她说完,旁边就有人替她点头:“不错,今早王花匠是不怎么咳了,咳嗽声没前几日那么密,也咳得轻了些。” “大人,您会医术啊……”女婢双眼中闪烁着崇拜与感激,“太神了,我去济世堂瞧,三服药下去都没见好。大人的方法,只喝了一次就见轻了。” “大人……”又有个仆役钻进来,大胆又小心地探问,“不知,您……能不能为小儿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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