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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手上湿热一片。 淮枢宁回头，楼兰拉着她的手，整个人蜷缩着，脸埋在她手中。 他在哭。 他抖动着双肩，大颗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她的手掌。 淮枢宁惊喜又心酸道：“……你会哭了？” “我以为你死了。” 楼兰抱着她的手，抬起头。 湿漉漉的一张脸，像沾了露水的琉璃盏。 “淮枢宁……我以为你死了。”他好委屈。 她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是真的，她还在。 “没死，没毒死我。”淮枢宁咬牙挤出这句话，已是极限了。 她有许多话想说，有关母亲有关父亲，有关天上地下，有关整个人间，有关那一年有关这二十年。 但她最想说的，只有一句：“楼兰，你还喜欢我吗？”
第69章 完结（七） 兴宁三十年, 七公主破壳，龙主召膝下子女入京团聚。 那年冬宴，羽弗冬带着十四岁的女儿参加。他前些年刚丧了人族的妻子，本不会出席这种热闹宴席, 但今年因淮枢宁也回来, 他打起几分精神, 给了淮枢宁一个老面子。 “我好大面子。”淮枢宁乐呵呵道。 “也不都是你的面子。”羽弗冬找到自己那活泼的女儿, 提着她脖领子，让她来见人，“主要是想让芙儿见一见楼兰。” 淮枢宁向身旁的楼兰介绍：“这就是我说的芙儿。当年羽弗受伤，你被抓后, 这小姑娘她娘跑进景熙侯府, 把他给偷走照顾了。你应该见过她母亲, 那年冬宴，叫他雪蛟蛟的那个。” 楼兰目露惊讶：“是柳姑娘？” “兴宁十年就成婚了, 前年刚走。”淮枢宁说。 楼兰的目光又变成了抱歉。 羽弗冬道：“是病逝的, 人就是这样, 生老病死没办法, 我能看开，就是有时想起……会难过。” 羽弗冬那小女儿歪头, 好奇打量着楼兰, 后者也在打量他。 “你发梢的头发, 怎么是白的。”小姑娘指着楼兰的头发问。 淮枢宁成就感满满道：“从前他整个头发都是白的，这是我好不容易养了三年, 给他养回黑发来的。” “咯咯。”小姑娘笑了起来, 跟淮枢宁拽道，“从我祖母开始, 我们家的女儿，只要是我们一眼相中的男人，最后都能如愿以偿。” 淮枢宁不知她突然跳到这句话是作何用意，但还是由衷赞叹道：“……那还挺厉害。” “四殿下可要当心，”小姑娘又说，“百姓都说，龙生九子。你们两两凑对，多出来那个，指不定就是我丈夫。” 羽弗冬捂住女儿的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芙儿，你可快闭嘴吧！” 淮枢宁挑眉，指着楼兰问：“你看上他了？” 小姑娘只笑不说话。 羽弗冬连忙找补：“不作数的！她祖母看见柳池第一眼是哭，她娘看上我也是先哭，她还没哭过，不作数！” 淮枢宁哈哈笑起来，拉着楼兰说：“你晚了，他是我的。” 三年前，楼兰在聆夜城复生后，决心云游精进医术。淮枢宁一路护着，陪他拜访了许多人间医者。 她很喜欢楼兰救众生的模样，感觉那才是他自己。而且每次他温柔询问病人时，她仿佛能看到，他那盏灯火，稳固了许多。 她像个灯罩，一直小心呵护着楼兰。刚开始那一年，楼兰自己都没走出来，每日纠结得很。 后来，他们在某地的湖边恰巧见到了来此处耍水ῳ*吃鱼的流云君。 某种意义上的父子相见，流云君同楼兰解释了许多天地运转的规则。 “国主什么都知道，但她不能插手。就像天，天空只是默默地看着你，却无法帮你。连上天都要身不由己，你也别太苛责自己。” 那之后，楼兰想明白了许多，每次治好病人，都会高兴许多天。 “既然是天地轮回有序，那我救的这个人，上辈子也有可能是被魔伤害或是吃掉的人。”他说出这句话后，往后，就松快了许多。 淮枢宁打趣道：“不仅如此，紫冥渊沉底后，魔被散作了人心的一部分，你治好的那些人里，也有部分是从前的魔，如何？是不是心情更好了？连你对魔的那份愧疚也有救了。” 楼兰就道：“我只是魔，又不是分不清善恶。我何必对魔愧疚。” 淮枢宁：“……” 行吧，晚上睡觉翻来覆去说梦话对不起娘对不起妹妹的，不是你。 宴席的另一端，跃金皇子招手唤道：“楼三，来。” 淮枢宁不满道：“怎这么叫，平白无故的，缺了两个龙角。” 但转眼一看，楼兰倒是挺高兴，就随他去了。 淮枢宁慢悠悠跟上去，远远的听见小六抱着小五嗷了一声：“五哥，我好喜欢你。” 淮枢宁酸道：“真行啊。” 楼兰从没这么说过。 当初，她问楼兰：“你喜欢我吗？” 楼兰哭着说：“淮枢宁，我讨厌死你了。” 她当然知道这在楼兰嘴里，就等于喜欢，可她就是不服。 散了席，楼兰坐在医枢院门口分药材。 淮枢宁拧麻花似的，在他耳旁，左边一句右边一句，问他：“好像没听过你说喜欢。” 他不仅没对自己说过喜欢，他好像也没对其他东西说过喜欢。 喜欢这喜欢那，他不是，他好像没什么喜恶。 楼兰停手，抬头望着星空仔细想了想，回答：“没有。” “……要不你说一句？” “我为什么要说？” “……现在想想，”淮枢宁蹙眉，“咱俩在床上，也跟打架似的。” 每晚只刚开始会柔情蜜意，呵护有加，但到最后，就上脾气了，会越想越气，然后打一架。 楼兰也蹙眉，与她同步一起回想了，哦了一声。 “你不就爱这个。”末了，他说。 “……我哪爱了？” 楼兰冷笑一声。 “总缠着想让我把龙魂放出来给你捏着玩的是谁？” “那不是想看看你魂魄养怎么样了嘛。” “借口。” “……行吧，就是借口，我就爱玩这个，你怎么办吧。” 楼兰不怎么办，他没办法。 他只好捡起药草，放到嘴里使劲嚼。 “吃的什么？” “黄连。”楼兰说，“今晚苦死你。” “我毒都不怕，我怕你这个？”淮枢宁说，“没事，舌头苦，你身上总有地方是甜的。” 医枢院的顶上，小七细咪咪一条龙缠在房梁上偷听，听到此处，按捺不住兴奋，奶声奶气开口：“哇，有够不要脸！” 淮枢宁飞檐走壁跳上蹦下，抓住小七修理了一番。 送回小七，路过祖庙附近。 楼兰望了一眼。 淮枢宁怕他想起从前，忙道：“不用看了，早些回家。” 楼兰说：“我现在的血，再涂到万字碑上，应该无事了吧？” “哦……按理说是没事。”淮枢宁忐忑。 因为龙主曾对他剖心扒魂的，他现在看到龙主，也都没什么话说，明显还是怕的。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我的名字呢？” “……也行啊。”淮枢宁说，“你要想去，我现在就能陪你去。” 不过，淮枢宁捧起他的手，说：“但我会心疼……总要划一下手。” 她以为楼兰会嫌她小题大做，却不料，楼兰想了想，嗯了一声。 “还是算了。”他道，“我早接受了。” 他就是楼兰，是个魔……也算龙吧。 虽然每次，淮枢宁勾搭出他龙魂玩的时候，很麻烦。 但，看到那条龙魂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绕着淮枢宁手腕摇尾巴时，他也是开心的。 走出宫门，小六突然从天上蹦下来，做了个鬼脸。 “我看见了——”小六摇头晃脑道。 淮枢宁打断了她的作法：“去去去，龙魂都在地府呢，你能看见个鬼。” 小六沉默了数秒，转向楼兰。 “三哥，我看见了，咱们不久后，要办喜事。” “好啊，恭喜。”楼兰以为是小五小六的事，乐呵呵道贺完，问她，“订到什么时候了？” 小六扭头问淮枢宁：“听见没，问你呢，订什么时候了？” 淮枢宁愣了。 楼兰也愣了。 小六：“……不是吧两位，今年还不打算成婚啊？就一点都没考虑吗？你俩要是会生，那蛋都下好几个了。咱龙主的金册子都刻好多少年了，再也入不了籍了是吧？” 淮枢宁在修理妹妹和消化这番话之间，选择了中间。 楼兰看向淮枢宁。 淮枢宁眨了眨眼，问小六：“……咱成婚是什么流程？” 小六噎住，小六不知。 储君和跃金皇子，也没什么成婚不成婚一说。 小六转头，对着深宫大喊：“娘！！！再生个懂礼法的龙出来主持大局！！！” --- 至兴宁四十三年，龙主共诞下八枚龙蛋。 民间传说，龙长女辅政，次子掌刑。四女建兵制，五子垦荒兴水利。六女是个镇国吉祥物，七女理资财，八子兴文教。还有个行三的儿子，大约是条魔龙，从前为非作歹，而今行医救人。 如此看来，行文教的龙主第八子，勉强懂些礼法，能拿来一用。 于是，淮枢宁重新修好了府邸后，用糖醋鱼“请”来小八，让他帮忙做个见证。 小八支支吾吾翻着书，给他们简单操办了。 “礼成，现在，看着对方，说出自己此时此刻最想说的话。” 淮枢宁乐呵呵道：“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小八催楼兰：“该三哥了。” 楼兰问他：“是要说此时此刻最想说的吗？” 小八已经等不及了，捞过糖醋鱼，一边吃一边点头：“对啊！” 楼兰哦了一声，望着淮枢宁，恳切道：“糖醋鱼真有那么好吃吗？” 淮枢宁叹了口气，仰天道：“一般吧，但醋了的龙肯定不太好吃。” 楼兰莞尔，轻声道：“也不一定，总会甜的。”
第70章 番外章 番外一： 流云君对楼兰的教育, 很上心。 也许是为了弥补这个当时没能救回来，后面又不得已抽他龙魂的孩子，淮枢宁带楼兰回京后，流云君就频频邀楼兰出去, 一同踏青钓鱼。 可惜楼兰不吃鱼, 也不爱五谷。 他依旧和从前一样, 喝点酒嚼点药草, 维持住自己的魂火不灭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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