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权的这双眼睛确实诡异,无忧在人界颠沛流离过,在极乐城苟且偷生过,也在魔界跟着殿下四处游荡过。这些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也是多不胜数,但是……眼睛完全灰白的却是头一次碰到过。 起初,无忧也以为柳权是妖不是人,可是两次入狱,让他不再怀疑了。如果真是妖,怎么会甘心被关在天京城的地牢里。而且柳权那副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发丝凌乱、气若游丝,浑身上下就剩个潦倒颓败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妖怎么可能活成这样,不可能不可能,怎么看都只是个落魄穷汉罢了。 如此一想,那么殿下救下只可能与他那双古怪的眼睛有关。 无忧又道:“柳……”他换了一句称呼,“柳公子,你家住何处,我送你过去。”从牢里逃出来,按理说是不能再回先前住所的,因为很有可能再被抓回去。可这是殿下叮嘱的,无忧不敢不从。 目下郊外暗黑如墨,凉风瑟瑟,阴气深重。无忧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向柳权的眼神带了些急迫。心道:“大哥,你倒是说话呀,装什么忧郁呢,这都逃出来,要走赶紧走啊。” 他心里虽急不可耐,面上却暖笑相迎,只是足下来来回回踱步,以示催促。 良久,总算听得柳权吭声了,然而他却道:“……我没家。” 无忧:“……” 一听柳权说自己没有家,无忧不知如何是好了。方才在地牢里,殿下交代逃出去后要将柳权安全送回住处。可现在…… “那你先前住在什么地方?” 没有家总有个睡觉的窝,总不能是睡在大街上吧。 只是等无忧问出这句话后,柳权却将头转向另一边。寒风阵阵,一旁等候的马儿也发出了焦躁的叫声。无忧觉得不能在这里耗着,又唤:“柳公子……” “我知道……”柳权打断了无忧的话,重重一叹,浓浊的白气四散开来。灰白的眼睛迎着弯月,表情十分凝重,而后缓缓道:“请随我这边来。” “好!” 虽然不明白一个人都从牢里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能那么伤感,但好在柳权总算是愿意走了,无忧轻吐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马车旁。 正欲上马时,忽听马儿长长嘶鸣,叫声凄厉,划破了暗夜的诡静。 无忧直觉不妙,急道:“柳公子,快快上马!” 柳权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被一股无形之力抓起!他身形本就单薄枯瘦,黑色的夜幕里像是被吊起了一块长布,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无忧紧拽缰绳,眼见着柳权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驾马追赶,但是徒劳。马车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很快,柳权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只余下几声惨叫回荡在周边。 “……哎!”无忧懊恼一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心中悔道:“我真是个废物!平时不好好学道法,如今遇到这种事什么也做不了!”无忧越想越懊悔,看着眼前陌生静寂的密林,陷入茫然。 现下该怎么办?殿下交代的事不仅没有做好,还把人给弄丢了,也不知那柳权现在是死是活。 就在无忧一筹莫展时,马儿又是嘶鸣一声,叫声已没了刚才那般凄厉。不仅如此,看向无忧的眼神甚至略带同情。 “好马儿……”无忧喃喃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去找殿下吧?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不救他,你想啊,就算我追上去,我也打不过对方啊。” 马儿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不赞成地摆摆头。 无忧见它反应,一时怔愣。他心中郁结,只是想找个活物说说,却没想到此马居然会回应他,难道这马已经成精了?他这么一想,又绕着那马来来回回看了几下,越看越觉得蹊跷。又回想在银钩客栈时殿下也曾和这匹马说过话,于是当即断定:此马必是一匹灵驹! 得灵驹犹如得神助,无忧心中愁云消散些许,焦躁不安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都是天京城的郊区,但郊区也分东南西北,无忧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可是他想,殿下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将他们送到这个地方。既然送到这里,必然是有原因的。 无忧又想起殿下曾说过,天京城郊区有天神设下结界。那么……是不是殿下的道法只能送到此处。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刚才将柳权捉去的那股奇怪力量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啊太烦了!无忧想不通,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觉得又烦又痛。很多东西他都不懂,即便真如他猜想又能如何!他还是无能为力!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焦躁起来,无忧与马儿开始大眼瞪小眼。 须臾,他问道:“好马儿,周边的路你认识吗?”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那马儿又点了点头。 无忧又一次怔愣原地,傻眼道:“你还真是匹灵驹啊!好马儿,不对!马先生、马仙师,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得罪得罪。”无忧说着对那马儿一通爱的抚摸,嘴里不时夸赞,恨不得用上肚子里的所有墨水,最后说道:“马仙师,你还是带我去找殿下吧!如果找不到殿下的话,就带我去醉音坊吧。”毕竟醉音坊,至少还有落冰在那里。 无忧说完,又一次上马。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马一没带他去找岐奉行,二也没带他去找落冰,而是将他扔到了一处荒草丛生之地。 无忧捂着屁股哎哟叫唤两声,刚准备站起来,又被某样东西给绊倒。那东西硬得很,痛得他脚趾蜷缩,龇牙咧嘴,心中不免开始埋怨:“这是什么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倒比刚才的密林还要阴森可怖。”若不是在极乐城和魔界待过好些年,此刻他怕是吓都要吓死了。 “马仙师啊,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无忧一通挣扎,总算是站起来了,手伸了过去欲拉扯缰绳,却被那匹马又是用力一甩。正巧,又摔倒在刚才被绊之地,无忧气极,掌心朝下狠狠一拍,怒道:“你干什么呢!?” …… 这一掌没吓唬到马仙师,倒是坑了自己,“疼疼疼,好疼!”方才力道太大,掌心拍到了某硬物上面,痛得厉害。无忧对着自己的手吹了又吹,想让疼痛缓解些,看了看马,见它龇着一口牙,似是得意,无忧又一次傻眼了。 这马是在嘲笑他吗!? 算了,嘲笑就嘲笑吧,反正他确实没用。一旦认定自己是个废物,心里反倒好过了一些。不过…… “什么东西放在这里啊?”他喃喃自语,说着又看向刚才让自己吃瘪的硬物。那硬物四周有几根低矮的杂草,为了看清一些,无忧将杂草拨开,而后上手摸了摸,确实很硬,感觉像是一块倒下的石碑?如果是石碑的话,上面应该会刻字。可是夜色太黑,他实在没法看清。又用手摸了摸,好吧,完全不能识别到底是哪几个字。 而就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响动声。那声音咔嚓吱哇,一听就是在吃东西,吃的是什么,无忧不敢多想。夜深人静,荒草丛生之地,总不可能是有人在吃夜宵吧,就算是在吃夜宵,也不大可能是人。如此一想,无忧吓得浑身动也不动,一双眼睛急急搜寻着马仙师。可是刚刚还在嘲笑他的马仙师,转眼间却不知踪迹! 真是见了鬼了。 不想到这个字眼还好,一想到,他浑身更是不敢动弹了,总觉得后面真的是吃人的鬼。鬼吃人,不知道吃不吃魔?希望别吃。无忧双手合十,为自己祈祷了下。只是他的祈祷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更觉后背凉风阵阵,那咀嚼声也愈发清晰。 “啪!” 一个巴掌拍了上来,无忧险些吓晕过去。
第三十五章 乱葬岗(二) 假作真时真亦假(1) “殿、殿下……”无忧的三魂七魄在吓飞之前确定了来人是岐奉行后又魂魄归体,惊吓和激动的双重情绪冲击下,无忧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岐奉行在他喊出殿下二字后,立马捂住了他的嘴,感受到掌心湿润,他将目光从眼前的晦暗荒郊转向了低泣的无忧。岐奉行微微皱眉,小声道:“你哭什么?”说着松开了手,并在无忧袖子上擦了两下,又是鼻涕又是泪的,略嫌弃。 无忧此刻仍处激动中,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来的是叫他心心念念的岐王殿下。殿下一来,他什么也不怕了,无忧试探地拽了下岐奉行的衣角,低声回道:“殿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岐奉行看了眼他拽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轻轻拂去,道:“你看轻你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看低了。” 无忧心里咯噔一下,急急道:“殿下我没有!殿下在我眼里是比天神还要……” “还要什么?”岐奉行见他突然不说了,打趣问道。 无忧想了想,咬牙道:“殿下比天神还要厉害!” “哦?”岐奉行挑了挑眉,笑问:“比哪个天神?天神那么多,你倒是说说我比哪位厉害?” 这可为难无忧了。他认识的天神不多,能说得出名字的也就元初上神和元启战神,这二位都是六界顶尖厉害的。在无忧心里,殿下自然也是顶厉害的,可是与这两位上神相比……他还真不确定了。但见殿下一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无忧颇有些心虚道:“比元……” 岐奉行眉扬得够高了,眼神算不得期待,更多是玩味。 无忧又一咬牙道:“比元初、元启上神都要厉害!” 岐奉行已经猜到他会这么说,论溜须拍马,无忧最是擅长,他哈哈笑了两声,不甚在意道:“既然我这么厉害,你还怕什么,又哭什么?” “啊?”无忧没听明白。 岐奉行看着他,温声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 无忧又哭了,感动得涕泪横流。殿下怎么会待他这般好,若不是自己是个男儿身,又觉得配不上殿下,肯定就…… 不对,男儿身又怎么了,不是照样可以!? “殿下,我……” “行了。”岐奉行一看他那眼神就觉得瘆得慌,打断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护送柳权回去吗?” 忽然被问及正事,无忧一腔自我感动转瞬即逝,自责道:“抱歉殿下,我……我太没用了,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有眼,看得出。”岐奉行没什么表情道。 而就在此时,咀嚼声又一次传来,岐奉行突然一把按下无忧的脑袋。他抬眼朝远处看去,确实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吃东西。 那黑漆漆的东西是背对着他们的,身形巨大,足足有九尺之高,但因为有一定距离,加上周遭本就腐臭,从气息上难以判断此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岐奉行眯了眯眼,故意弄出些动静,想让巨物转过身来,但那家伙却迟钝得很,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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