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奉行一听这声音,熟啊。能在极乐城喊出他大名的,要么跟他比过赛,要么跟他打过架。比过赛的都是仙家子弟,那是不敢认出他的,打过架的就多了,其中最多的属魔界。 岐奉行转身,手里提着已经被他打晕过去的小贼。此时,酒醒得也差不多了。他就是醉得快,醒得也快。话里含着笑意,道:“寒崖,你跟了我一天了,终于舍得现真身了?” 眼放绿光的寒崖,容貌俊朗,肤色白皙,但除了肤色以外其余地方一片乌黑,可不就是凉沣渡口那只没喝着阴阳水的乌嘛! 听了岐奉行的话,寒崖眉心突突跳了几下,原来岐奉行早知道自己跟着他,他既然知道为何装作不知道? 见寒崖不作声,岐奉行好整以暇地又问了句,“怎么,你跟了我这么久,是打算邀请我去你们魔界玩玩?” “……” 脸皮真厚! 寒崖拧眉,恶狠狠道:“是啊,那你是敢去……还是不敢去呢?” 岐奉行笑了笑,道:“敢,是肯定敢的。但不是打架,也不是玩,是借宿。” 借宿??? 寒崖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岐奉行将小贼丢给总算赶过来的城管,补充道:“是个人,但练了邪术,直接打入极乐城地牢。” 城管:“……” 这还轮不到您来决定吧。 城管押着小贼走后,岐奉行转头对寒崖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寒崖懵道:“等等,你认真的啊?” 得知岐奉行被逐出师门后,寒崖第一时间就想找他打一架,他要让岐奉行身心双重受辱,他要一雪前耻。可现在,岐奉行居然跟自己说“要借宿”?他俩关系没好到他能去他家睡觉的地步吧! 寒崖有些不乐意,但岐奉行已经飞走了。罢了,寒崖心道:“这次就让他借宿。免得他疲乏战斗,倒叫自己胜之不武。”然而飞着飞着寒崖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除了岐奉行以外,还有个黑脸大铁盘跟着? “喂,岐奉行!”寒崖不满道:“你拎着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人啊。”岐奉行回答得很坦荡。 “我当然知道这是人,”寒崖觉得岐奉行在愚弄他,他没瞎,自然能看出这是个人,只是……“你带着他做什么?” “他要我带着他的。”岐奉行又是那副散漫的、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莫不是中邪了?”寒崖斜了岐奉行两眼,试探道:“那我要你做什么你做吗?” 岐奉行笑道:“好说呀。你不是要我去魔界吗,我这不是来了吗。” 寒崖:“……” 不是你自己要去借宿的吗?!
第五章 极乐城(五) 去别离仙门难归 岐奉行轻功飞至极乐城城门头上,足尖点面,迎弯月而立。眼前无边无际晦暗不清的阴阳河,几只乌篷船停留在渡口,静寂地等待着回途的归客。 他眼睑微垂,凝望半晌,情绪不明的眸色愈发深沉,似寒池里刚化的墨。一袭赤色红衣,寒风掠拂,发丝飞扬。银光映照下,少失仙气,倒多了些肃杀冷清。 此去一别,仙门难再归。 岐奉行将手里拎着的玩意轻轻放下,笑问:“小黑脸,我再问你一遍,你真要跟着我?” “是,大人!”黑脸兄弟回复迅速且坚定,只是那大铁盘不合时宜地“哐当”作响,煞了风景。 岐奉行微微侧身,轻蹙剑眉,坏笑道:“跟着我也可以,但我要看看你是否诚心。” “大人尽可考验。即便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只要大人您一句……” “停停停,”岐奉行打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真跟了我,我还能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真要到了那种地步,那我还是岐奉行吗?”他神色笑眯眯的,像是在打趣,可说出的话却是豪恣轻狂,“啧啧啧,你这小子,对我滔天的本事是一无所知。” 黑脸兄弟怔愣须臾。心道:“好不谦虚,不愧是岐奉行。若是他人说了这番话,只叫人觉得对方厚颜无耻。可这些话从岐奉行嘴里说出来,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所言皆是事实。” 姗姗来迟的寒崖刚巧听到岐奉行如此臭不要脸的话,差点脚底打滑,从城头摔下去。他尴尬一咳,不忘讥讽岐奉行,“你有什么滔天的本事,被赶出师门的本事吗?” “嗯,怎么了呢,你行吗?你有这本事吗?”岐奉行漫不经心地回他。 寒崖嗤笑:“我确实没这本事,这本事你有就行了。不嫌丢脸,还自鸣得意。” 岐奉行皱眉:“你是在嘲讽我?” 寒崖冷哼,“你听得出来就好。”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为魔界尊主的你一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吧。” 岐奉行话刚说完,寒崖脚底又一次打滑,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直直往城下掉。 极乐城城头距地面有三十丈,境内禁施法术。这要是摔下去,肉体伤了,少说要在床上躺个把月。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寒崖“嘎嘎”叫唤,嘴里骂骂咧咧道:“岐奉行,你又耍阴招!再不救我,别想借——!” “谁耍阴招?”岐奉行飞身而下,用折扇勾住寒崖的腰带,平缓降速,待到了地面时,将他往平旷之处一扔,笑道:“对你还用耍阴招?瞧不起谁呢。” 靠! 到底谁瞧不起谁呀! 对于这种赤裸裸的侮辱,寒崖龇牙咧嘴道:“你给我等着!” 这样的狠话,岐奉行不知听了多少次。天上地下,六界八荒,对他说过的数不胜数,他折扇一展,毫不在意,道:“好,我等着。”脚下轻松,往寻欢道口走去。 刚走没两步,便听到一句歇斯底里地呼喊:“大人,您忘了我了!我还在上面呢!” 岐奉行顿足,折扇敲了敲眉心,无奈折返,将黑脸拎了下来,语带嫌弃道:“你太黑了。这种夜色里,谁能看得见。” 黑脸兄弟委屈道:“这不能怪我啊大人……” 像是有故事的样子。 岐奉行问道:“怎么说。” 黑脸小碎步颠颠儿地跟在岐奉行后面开始诉说自己的悲惨童年,“大人,其实我这么黑是有原因的。” “废话,任谁都能看出来。”搭话的是寒崖。 岐奉行睨了他一眼,人又没跟你说。 寒崖回瞪他一眼。 想借宿,就给爷老实点。 岐奉行扇子一收,这波你赢了。对着身后的黑脸兄弟道:“请继续你的卖惨。” 黑脸兄弟尚沉浸在他俩“你来我往”的神情表达里,被岐奉行一句“继续”唤回了神,当即脸色变得扭曲、痛苦,颤着声音道:“……好。” 不过因为夜色浓深,他的脸又太黑,无人发现也无人在意。 可是这不妨碍他很会用声音博取同情。黑脸兄弟边走边哭唧唧道,“大人啊,我小时候可太惨了。许是因为生来便相貌丑陋,所以我爹娘也不喜欢我,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他们经常打我、骂我,甚至用石头砸我。这还不是最惨的,在我四岁那年,我亲生爹娘竟把我抛弃了……” 说到这里时,黑脸兄弟停了下来,期待中的同情并没有来。前方一红一黑并肩直行,丝毫没将他的故事放在心上。 黑脸兄弟无奈,都说到这里了,总不能不讲完吧。跟在后面垂着头继续道:“……我爹娘用一根糖葫芦骗我,说是去给我买糖葫芦,实际上是将我丢到了一位富贵人家的门口。我在那富人家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一直等不来他们。直到我肚子太饿,哭叫声越来越大,那富人家的管家看不过去把我给领进去了。吃人家东西,就得给人家干活。管家让我学着烧火,我就学着烧火。可我不小心把厨房给烧着了,还把自己给熏成了这样……”黑脸兄弟越说越觉得伤心,情到深处时,甚至揪着岐奉行的衣角擦擦眼泪。 岐奉行怎么拽也拽不回来,索性随他去了。 “你说你的脸是熏黑的,那火烧着了,你不会跑吗?” 寒崖问出了岐奉行想问的。黑脸兄弟的故事实在是太假,漏洞百出,但他的表演却很到位,哭得岐奉行的衣角又是鼻涕又是泪的。 被寒崖如此一问,黑脸不再拽着岐奉行,瞪圆了眼睛,气呼呼道:“我当然想跑,可是当时的我都吓傻了,怎么跑。你居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寒崖:“?” 不就是质疑了一句,锅就给他扣上了?寒崖冷笑:“我为什么要信你?我信你的话还不如信阴阳河里的黑鲨只吃素。” 黑脸:“你……” 眼见他俩要吵起来,岐奉行拦在中间,两手各拦一面,沉声道:“都停。” 两位同时闭嘴,各退一步。寒崖率先跳上乌篷船。黑脸跟在岐奉行身后,惴惴不安道:“大人,您生气了吗?” 岐奉行弹了下他胸前挂着的大铁盘,“哐当”一声,没什么表情道:“你叫什么?” “说真话。”岐奉行又补充了一句。 黑脸顿时吸了一口气。 演戏,果然不能演得太夸张。 “不瞒大人,小人……” “能不能先上船再说啊!”寒崖站在船头不耐烦喊道,“真是磨叽,还走不走?” 岐奉行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寒崖,道:“咱们先上船吧。” “是……大人。” 岐奉行跳上船的那一刻,回头遥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极乐城。三层的“纵情阁”上丝竹管弦之声传至河岸,来客载歌载舞,尽享欢愉。 突然,一道哭喊声刺破了这美妙的夜晚,在极乐城境内回荡—— “苍天呐,为何要让我生而为妖!?”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我们妖界不管修行多少年,都摆脱不了被歧视的命运!妖理何在!?妖理何……” “别喊了!”一道吼声截断那哀怨,“城管呢!快来捉妖,又撒酒疯了!” 岐奉行听此,勾唇淡笑。这样的情况在极乐城很常见,有一隅之地,能说出藏在心里的话,倒也甚好。他抬眼扫视一圈,眸色渐显清朗。良久,道:“小黑脸,你以后便唤‘无忧’吧。” 黑脸刚准备坐下的屁股堪堪停住,保持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大人这是给自己赐名了?那他的真名?算了还什么真名,反正那真名也是他胡扯的。 “谢大人赐名!” 岐奉行微微颔首,算是应了这声谢。 既给黑脸兄弟起名无忧,必将今后保他一生无忧。 无忧心里对此再清楚不过,黑黝黝的脸,鼻子望眼笑。只是他心里尚有些许疑惑,鼎鼎大名的岐奉行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留下他了?他心里存疑,但也没有多问,在岐奉行即将坐下时贴心地为他掸掉落座处的灰尘,兴冲冲道,“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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