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落冰的情绪波动,岐奉行剑眉微蹙,略指责地看了一眼,沉声道:“落冰,你不该多言。” 落冰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贵为魔界魔尊的他,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反倒是叫他躲在岐王殿下身后,让一个小女孩去替他承受危险,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阿林,你别犯蠢了!”落冰喊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就应该清楚挟持魔界的魔尊远比挟持一个小姑娘更有用!” 听闻此话,阿林皱了皱眉,他在思虑—— 落冰目光里对自己的仇恨,不像有假。而他刚才那句话说得也对,既然挟持人质,当然是身份越尊贵的越有用。 只是…… 倘若此刻答应交换人质,岐奉行会不会借此间隙出手?与岐奉行过招,又有几成胜算? 阿林犹疑不定,目光在岐奉行与落冰身上来回梭巡。他注意到岐奉行的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此刻的岐奉行脸色平淡,不显山不露水。阿林看不明白。 越是看不明白,越让他心慌意乱。 “该死的岐奉行!”阿林心里骂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管这件事!?”骂及此,再看向岐奉行的眼神瞬间像是淬了毒的冰刀! 阿林冷笑一声,质问道:“两位是在同我耍花招吗?!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岐奉行嘴角微扯,淡淡问:“何来花招所耍?” “别装了!岐奉行!”阿林加重手里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嗤笑道:“岐王殿下何等身份,竟也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岐奉行笑道:“欸?话不能这么说。古语有云,‘兵不厌诈’。况且我怎么就下作了?” “你还不承认!”阿林冷哼,道:“方才你故意装出很在意落冰的样子,为的就是让我同意交换人质。因为我手里这位小丫头如你们所说,何其无辜。你们当然不想她受伤。若是落冰交换到我手里,你其实反而少了顾忌。岐王殿下,我说得是也不是!?” 既然已被阿林看出,那也不必再演下去,岐奉行面色反倒愈发从容,笑道:“没错,但你可能忽视了一个问题。” “什么?!”阿林紧张起来。 岐奉行不紧不慢道:“我若真想救一人,演不演这出戏都救得了。我之所以愿意演,当然是因为得拖延点时间。毕竟……人还没有到齐。” 话音落,一道清脆有力的声音打破了两相对峙,叫道:“放开她!” 循声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女人。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腰插玉箫,长辫垂腰,着一身白衣轻衫。一张鹅蛋脸,两颊粉嫩,双目晶亮,眉心间有一道血色九尾纹印。正是藏于醉音坊的青丘涂山一族,千年九尾妖狐。 而另一位,则是醉音坊的头牌,蝴蝶。只是眼下蝴蝶却被那九尾妖狐挟持在手。 岐奉行挑了挑眉,心道:“嗯,这下人来齐了。”尚未等他出声,就听刚才喊话的九尾狐妖面向他,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岐哥哥——总算与你正式见面了!” 这一声岐哥哥本可谓是清甜悦耳。只是在场的几位听来都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岐奉行!自他有记忆以来,叫他什么的都有,可被人如此唤哥哥,似是头一回。岐奉行欲道:“小妹妹,你先别套近乎。” 可那小姑娘却不给他机会,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后,又对阿林喊道:“你这个臭魔头,赶紧把你手中的姑娘放了。我数到三,你若是不放,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了!”她说话虽气势汹汹,但一张脸漂亮可爱,反倒难叫人紧张。而她那声魔头,也是尴尬得紧。这里真正算上魔头的,应该是岐奉行才对。 只是阿林却似真信了,急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把蝴蝶给我放了!” “你有没有搞错呀!是我让你先放人!”妖狐不满阿林的回应,嘴角勾出一抹邪笑,纤纤玉手化为妖爪,也学阿林,在蝴蝶的脖颈上轻轻一滑,鲜血流了出来。只是她可不会舔,略嫌弃地弹了弹爪尖,挑衅道:“怎么样啊,我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感觉如何?你再不放人,下一道口子就是蝴蝶姐姐这张漂亮的脸哦。” 阿林怒极,却没有轻举妄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妖狐手里的蝴蝶,语气阴森道:“你敢?” 妖狐皱了皱眉,蝴蝶都在她手里了,阿林竟还敢如此猖狂?气呼呼道:“你看我敢不敢!?我数了哦!一——!!!” 她这声“一”气势十足,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岐奉行差点笑出声。“好了,”岐奉行玄扇一拦,温声道:“小狐狸,让你的嗓子休息下,我来和他商谈。” “好啊。我都听岐哥哥的。”妖狐答应得爽快,刚才还气呼呼的一张小脸蛋,现在笑得眉眼弯弯。 岐奉行略尴尬,轻咳一声。但见神医谷的小姑娘神色虚弱,禁不起折腾,对阿林道:“既然我们双方各有一名人质,不如做个交易。” 阿林已料到岐奉行会这么说,只是……他没有立即应允,而是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语,甚至毫无表情的蝴蝶。 岐奉行明白了,这场交易能不能成,得听蝴蝶的。 然而就在此时,庄羽带着一众捕快再进醉音坊。见又是岐奉行,面色一僵。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岐奉行瞥他一眼,唇角微勾,道:“庄捕快,又见面了,你还真是辛苦。” 庄羽额角抽了抽,点头致意,心道:“比不得你。” 岐奉行道:“但此事,抱歉,岐某自行解决。为了不殃及无辜,要连累你白跑一趟了。”言闭,岐奉行闪至小狐狸身后,扇子一展,蝴蝶已到了他手中。又是一挥手,他们这边的几位都已不见,只留下余音:“人已齐,该是换个地方解决这件事了。城郊树林,你知道哪里寻我们。” * 无忧坐在马车前室,正细读《六界地缘志》,忽地天降一道金光。他以为又有人要带走柳权,吓得赶紧对车内的柳权喊道:“柳公子,快跑!快跑!” “跑什么,是我。” 如此熟悉,如此动听,如此有安全感的声音。无忧惊喜大喊:“殿下!”他跳下马车,兴冲冲地跑过去。 欸? 怎么这么多人? 落冰,醉音坊的蝴蝶姑娘,还有……这位直勾勾地盯着岐王殿下的小姑娘是谁?她看殿下的眼神真是毫不掩饰地崇拜啊。 无忧突然有了一丝危机感,问:“殿下,她……” “岐奉行——!!”话被截断,阿林紧跟着来了。此时的他,已脱下多年伪装的皮囊。黑衣劲装,周身煞气,正是千百年前极乐城抢鬼的小贼,不同的是,眉眼间比当年要老沉阴狠许多。 岐奉行朝他招了招手,道:“这里。看来之前破我施在马车上道法的果然是你啊。”此京郊之地,正是先前岐奉行施法送无忧和柳权出地牢的暂顿之处。只是破法之后,出了岔子,柳权被破庙怪物截走。而小狐狸暗中帮了无忧一把,将其送到乱葬岗入口处。岐奉行感知自己道法被破,找到无忧,随之进了乱葬岗。 “没错,是我。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帮手。”阿林讥笑道:“岐王殿下也不过如此。” “没办法,人缘好,都愿意帮我,你羡慕不来的。”岐奉行毫不介意对方的辛辣讽刺,欣然乐道。 阿林“噎”了一下,岐奉行脸皮之厚,极乐城时他便已领教过,现下还是不免震惊。 “寂川,无须与他多废话。”蝴蝶突然出声。 哦,原来他叫寂川。 岐奉行扬了扬眉,笑道:“蝴蝶姑娘,我还以为你打算从此不再说话呢。” “哼,”蝴蝶冷笑一声,不予搭理。 岐奉行道:“那么言归正传。我知道你不点头,他……寂川,是不会答应交换人质的。不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蝴蝶依旧冷淡,道:“我能有什么想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现在这般冷傲不配和的样子,完全不似在醉音坊时与众宾客嬉笑互动来的亲切可爱。 “杀或者剐,那是之后的事情。”岐奉行笑笑,眸色里闪过一丝肃杀,道:“不如这样,我送你一件东西,你若是喜欢,就让寂川把神医谷的小姑娘放了,如何?” “你玩什么花招呢?”蝴蝶面色颇嫌恶,她并不想和岐奉行多费口舌。岐奉行若是真有本事救那小姑娘早出手了。她就是料定岐奉行心有忌惮,所以才迟迟不动手。 “真是要送你东西,而且你肯定喜欢。”岐奉行的厚脸皮在关键时候还是有些作用的。就像其他人都觉得蝴蝶语气刻薄又过分,已经焦躁担忧地开始怀疑岐奉行是不是真的有所忌惮时,而他本人却不受影响,依旧好声好气同别人商量。 落冰快看不下去了,只想撸起袖子直接干。他不信他们几个还收拾不了蝴蝶和寂川。 “哦?你要送我什么?”蝴蝶眼皮略抬,冷冷淡淡的,并不像有兴趣的样子。只是岐奉行下一句,却叫她表情终于松动,眸色难掩惊讶。 “……召忆?”蝴蝶“唰”地看向岐奉行,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召忆?” 只要听说过召忆,没有不会心动的。六界众生皆有记忆,皆有遗憾,皆有思念。谁都不例外。 “对,我说的就是召忆。”岐奉行颔首微笑,道:“想必蝴蝶姑娘也听说过召忆吧,它现在就在我这里。” “我凭什么信你?”蝴蝶冷言。指甲已嵌入掌心,迫使自己冷静。 “欸,我没必要骗你呀。你看,这不就是?”岐奉行拿出召忆,只是它使了个障眼法,本只剩几片碎镜的召忆,现下完整地毫无瑕疵。 “你会这般好心?”蝴蝶当然心动,歪头看他,冷冷道:“拿神界宝物召忆,换一个凡人,岐王殿下还当自己是那位怜悯众生的仙界名流呢。” 此话讽刺味十足,只是岐奉行却不觉得刺耳,一来,他早已对各种呵斥嘲讽没什么感受;二来,他虽不是仙界名流了,但是怜悯众生……嗯,至少好人被害,他是见不得的。 岐奉行淡淡一笑,道:“蝴蝶姑娘自私自利,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食心无数,自然不能懂我这样的魔头什么感受。” 蝴蝶:“……” 岐奉行笑意收敛,端得严肃,道:“我只问蝴蝶姑娘最后一句,愿意换还是不愿意?” 若岐奉行拿出别的,蝴蝶定然不会答应交换。可是……可是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看得到过去,她也是……愿意的。 食心无数,苟活千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再见他吗。 寂川见蝴蝶面色松动,出声劝道:“蝴蝶,冷静。岐奉行定是欺骗你。” 只是蝴蝶仿若听不见寂川的劝,缓缓道:“……拿到召忆后,如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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