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渊本来还在计较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位,被众人一打岔,也不好追着问了。沉默半晌,才开口:“行,那便由我说赌什么,你来说赌注。”他目光如炬,似是信心十足。 岐奉行微微一笑,掌心朝向对面的座位,道:“湛公子,请。” 湛渊在他对面坐下。 刚一落座,一众人便围了上来。俱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好奇他们二位要赌什么。只是自湛渊坐下后,两位都不说话了,旁若无人地对视。约莫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依旧没有动静。 有人忍不住了,问道:“他们这是已经开始了吗?” “看起来不像。湛公子也没说赌什么。” “那为什么一动不动?” “不知道呀……” “话说,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岐王眼眶里有泪水?” “废话。你眼睛睁那么——大,还睁那么——长时间,也会流眼泪的……你们看,湛公子不也是。”话音落,一群赌客先是偷偷发笑,后面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 只见岐奉行与湛渊果然都眼眶含泪,要落未落。 就在众人小声赌起谁先落泪时,湛渊忽地将自己的佩剑放到了桌上! “哐当”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嘀咕道:“他想干什么,打架吗?” “应该不是。且听他怎么说。” 岐奉行眨了眨眼睛,心道:“好险。差点就先流眼泪了。”笑道:“湛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湛渊也眨了眨眼睛,一阵酸痛,轻咳两声,这才缓缓道:“岐奉行,你若是能拔出我这把剑,便是你赢。” 岐奉行:“嗯?你确定?” 湛渊道:“当然。到时,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哪怕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无二话。” 湛渊提出要岐奉行拔他的剑时,众人不觉有甚,但又听他说若是输了就是要他死也可以,心想这就有些吓人了。想来这位湛公子十分有信心,料定岐奉行拔不出他的剑,所以才敢这么说。 赌坊里,不乏岐奉行的崇拜者,此时,不免为他担心起来。有一人跃跃欲试道:“湛公子,我可以先试试吗?” 湛渊横了他一眼。 那人瑟缩了下,刚想说:“不行就算了,我就问问”,就听湛渊道:“尽管来试。” “好。”那人点点头,又看了眼岐奉行,见岐王殿下含笑看他,目光里似有赏识,心中顿生几分勇气,直直走向湛渊那边。作了一揖,道:“湛公子,在下便斗胆一试了。” 湛渊听他讲话谦逊有礼,脸色渐缓,道:“请吧。” 那人师承上仙,旁人不识湛渊那把宝剑,他却知晓此剑非同一般,定睛半晌,将剑拿起。因着极乐城不可使用法术,他亦只好蓄力一拔—— 意料之中,剑身丝毫不离剑鞘! 旁的赌客只当他装模作样,怀疑道:“是不是真的拔不出来啊?演的吧?” “莫不是湛渊找来的托?” 湛渊听此话,脸色又难看起来。 这时,又听一人道:“湛公子,在下也想一试!” 湛渊这把上品宝剑,岂是别人想碰就能碰的,当即拧眉不悦,未答应。目光扫视一圈后,最终停留在骂他不知天高地厚那位。他朝那人勾了勾食指,沉声道:“你,过来试试。” “啊?我?”那人指了指自己,见湛渊盯着他看,摇头道:“我……我不想试!你让别人试吧!” “嗯?!”湛渊杏眸一瞪。 他这一瞪,周围赌客心跳都少了几拍,催促道:“你赶紧过去吧,莫要连累我们!” 那人又被其他人推了出来,硬着头皮走到湛渊身边,依旧嘴硬道:“我若是拔了出来,是不是也能让你怎样,就怎样。” 湛渊似是听了极大的笑话,眸光沉沉,尽是不屑,嗤笑道:“少废话。只要你能拔出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人听此瞬间振奋,朝众人笑道:“嘿嘿,各位有所不知,我自小便力大无穷。” “……” 吹吧你。 那人见大家没什么反应,耸了耸肩,又对湛渊道:“你这骄狂小子,等着给我做牛做马吧!”他气势十足地将剑拿起,掂了掂,神情自若地如同掂骰子一般。 众人这时候真有点对他另眼相看了。又见他在剑柄处细看、细嗅,神情姿势倒真像个练家子,心道:“难道他真能将剑拔出来?” 就在此时,那人蓦地挽了个剑花,动作潇洒利落,就连岐奉行都轻笑着赞道:“挽得不错,漂亮!” 那人扬眉一笑,甚是得意,他自小便修习剑术,耍起剑来,自是一番好手。 湛渊却是冷冷一笑,道:“花拳绣腿。让你拔剑,不是让你舞剑!” 那人瞪他一眼,不忿道:“我这就拔!”言闭,左手执剑柄,右手握剑身,凝神蓄力,一声怒喝—— “开!” 众人默契往后一退,以为他开了什么大招。 只见宝剑“腾”得飞起,又“当啷”一下摔至地面! ??? 好像并没有拔出? “嘁!你搞什么呀!” 一阵哈哈狂笑,尽是嘲讽! 那人尴尬地挠挠后脑勺,笑道:“手误,手误。我再试……” 话未说完,后衣襟已被人揪起,就见湛渊又露出那副要吃人的脸色,斥道:“你竟敢把我的剑扔掉?!” 那人傻眼了,懵道:“我没想扔……是没握住,不小心掉地上了……” “你——”湛渊将剑拾起,受不了地将他推开,喝道:“滚一边去。”他看向岐奉行,冷笑道:“试也试了,乐子也被你看了。轮到你了吧?” “当然,当然。”岐奉行这才起身,微笑走了出来。 双方对峙,闲杂人等自觉退后,坊内中央只留了岐奉行和湛渊。 岐奉行淡淡道:“大家小瞧此剑了。湛公子的这把剑,可是六界灵剑。” 众人:“灵剑??” 真的假的? 看不出来呀。 他们不太相信。 可话是岐奉行说的,又觉得或许是真的。 湛渊没料到岐奉行会直言,心里犯嘀咕:“看来岐奉行真的知道我的身份了,难道他此时要说出来?” 岐奉行笑笑,又是自然地揽上湛渊的肩膀,不等湛渊甩开他的臂膀,道:“旁人要想拔出这把剑,基本是不可能的。” 众人问:“那怎么办?岐王,你要认输?” 湛渊也好奇他要怎么办,就见岐奉行偏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颇感不适。 岐奉行道:“所以啊,只能这么办!” 话音落,众人俱睁大了眼睛,只见岐奉行将自己的手放在湛渊握着剑的手背上,借湛渊的手,用力往外一拔! 宝剑霎时离开剑鞘! 剑光如秋水寒澈,银亮锋利! 险些闪瞎一些人的眼! …… 果真是一柄上品宝剑! 众人下巴都要看掉了!心道:“还可以这样?” 岐奉行微微一笑,又借湛渊的手将剑身还了剑鞘,扬声道:“此灵剑,认主人。唯有此法,方能拔出。”
第六十七章 缘何故(十)三连胜城主有请(1) 剑确实拔出来了,只是岐奉行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苟同。便是无忧和落冰,也觉得岐王殿下有些投机取巧了。 岐奉行见大家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无辜道:“不这样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一阵沉默。 岐奉行无奈道:“都说了,此乃灵剑。灵剑之所以为灵剑,除了它有不可预估的力量以外,便是具有灵性。不是其主人,就是将剑毁掉,也未必能拔出。难道你们宁愿看到我为了赢这场赌局,而将一柄上品宝剑给毁掉?” 赌坊内有不少仙门子弟,即便不是仙家,就算是妖魔鬼怪,也见不得好好的一把灵剑因为这点事被毁。只是有些人还是不能认同岐奉行的做法,勉强道:“话是这么说。但是……” 但是什么,没说完,便被一道冷漠且熟悉的声音截断—— “我输了。” “欸?” 众人疑惑望去。 但见湛渊脸色阴沉,一双冷眸死盯着岐奉行,森森道:“岐王,我输了,你可以说你的赌注了。” 岐奉行此时也看向他,单手负背,姿态闲散,笑着摇摇头。 湛渊见他这副散漫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不满道:“你摇头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我说我输了!他们不认你赢,我认你赢!” 众人本来还想帮湛渊说两句,一听他不识好歹,反过来将他们一军,心想真是活该你输,摇身一变又成了墙头草,阴笑道:“岐王,您就说出您的赌注吧。” “我记得这位小公子方才说,若是他输了,就算岐王要他的命,也无二话。” “他年纪轻轻,要他的命,就不必了吧。留着给岐王殿下做个男仆,未尝不可。” “哈哈哈哈这倒是。”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倒是帮岐奉行决定好了赌注。只是等了片刻,也不见岐王殿下说些什么,显得他们的笑……很多余,也很尴尬! 岐奉行一直等他们不再笑了,才缓缓开口:“湛公子,你和我的这场赌局没有赌注。” 众人:“哈?” 岐奉行道:“我不定赌注。输了也无妨。” 没有赌注? 凭什么啊? 他们可有不少人跟着岐奉行下了注呢。 旁的赌客听此,心有不甘。只道这骄狂少年原来真合了岐奉行眼缘,岐王殿下真就一点不为难他。 只是被放了一马的湛渊,脸色更阴沉了,觉得岐奉行有心侮辱他,冷声道:“岐奉行,我不稀得承你这份情。” 岐奉行笑道:“其实不算承我的情。我赢了你,也是借了你的手。严格来说,这局算平了。” 湛渊还是不满,别扭道:“我说了,我认你赢。”他比谁都清楚,他的这把剑,天上地下,六界众生,除他自己以外,无人能拔出。 岐奉行的做法虽不能为他人认同,但若想拔出湛渊的剑,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他能想出此法子,说明他确实聪慧过人。 湛渊本是有意为难岐奉行,却也不得不认,岐奉行赢了这局。 “所以,你尽管说吧。” 岐奉行心道:“好个固执性子。”正欲再说几句,却听湛渊话锋一转,讥笑道:“不过你非要算了,那我也不跟你客气。” 岐奉行:“嗯?” 怎么又突然变性了? 岐奉行但觉奇怪,又听湛渊道:“但是下次见面,可不要以此来要求我对你手下留情。” 呵,原来如此。 岐奉行明白了,心道:“湛渊已经猜到,我知晓他是何身份。以为我这次有意让他,是为留个人情。若是日后兵戎相见,可以求他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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