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尸体上,开始抱着自己嗷嗷哭。 当初,就不该下来。 她对他而言,本来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凡人就是这样。 根本不能指望他们长情。 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会抛之脑后。 她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他! 又是把他随便配给别的女人,又是让他帮着找别的男人的尸体,又是让他回家做饭别妨碍她…… 他这次是真的要闹了。 衡羿嗷嗷哭,天上的雨一直下。 花祝年也不来哄他,仿佛听不见他在哭一样。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哭。 快把自己给哭死了。 这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一个神能做出来的事。 不光不像神,就连他这个年纪的半大小伙子,都做不出来。 无缘无故地坐地上哭半天,等一个小老太来哄他。 关键是,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也不在乎。 花祝年无暇顾及对方情绪的宣泄,她只想尽快找到贺平安。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儿要停的意思。 衡羿就是要把她淋得透透的,谁让她不知道哄他? 明明她只要稍微哄他几句,他就回家给她做饭去了。 可她居然装听不见,半个眼神都不给他。 真是冷漠得可以。 有时候,他觉得贺平安是不是,就是他现在这个心情? 看她虔诚地拜小泥人儿,完全视周围于无物。 任凭他作出花儿来,也不会让她的心产生丝毫波动。 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干自己的事。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衡羿现在就差撒泼打滚引起她的注意了。 但估计也不太可能。 她把他当成一个无需理睬的疯子。 根本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生气。 三十年前,她对他做的事,怎么能为贺平安做呢? 还做得这样专注,这样认真。 喧嚣嘈杂的雨声间,只听得见她翻找尸体的声音。 他气得冷笑一声:“你不必再找了,因为,是找不到的!” 雨伞掉落,王寡妇小跑着冲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脖领子,震怒道:“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 雨水冲落了她脸上的新娘妆容。 王寡妇刚刚去镇子上,买了些胭脂水粉,还让人给她花了个新娘妆。 她要再嫁一次,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不管他生,不管他死,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花祝年没有想到王寡妇会来,她上前跳起来抽了衡羿两巴掌。 “说什么呢?怎么会找不到?你天天就想着偷懒。” 说着,将他从王寡妇手里解脱出来后,拉扯到一旁,一个劲儿地揍他。 王寡妇在原地,哭得特别伤心。 好不容易有人给了她希望,怎么这么快就破灭了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乱葬岗,她连去兵营问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是扔来这里了。 百姓杀了人,好歹会埋后山,让人入土为安。 这群流兵杀了人,就直接往这个地方一扔。 这里面,甚至还有他们自己人。 看着都是半大点儿的孩子,就这么被扔过来了。 都是娘生爹养的,怎么就没人在乎呢? 花祝年把衡羿暴揍了一顿,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 衡羿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只能闭嘴。 花祝年去到王寡妇面前,没有直接地哄她,而是轻抚着她的眉说道:“眉毛画得很漂亮,像新月。” 王寡妇还是哭:“漂亮有什么用?这后生说,找不到他的尸体。” “哎呦,他是懒得帮我找,你还不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啊,一个个只拿得动笔,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让他们提桶水都得大喘气。欠抽!” 王寡妇的哭声渐止:“那还能找到吗?” “当然能了。” “那我跟你们一起找。” “别,这个……婚前,男女不好见面的,你乖乖回家等着。等我找到了,给你们办酒席。” 王寡妇抹了把泪:“我这次找你,是想给你看看,我这个妆行不行。可,可是,现在都哭花了。” 花祝年拿出块帕子来帮她擦了擦脸:“胭脂可以再浓一点,这样才像新娘子。” “我的脸上有皱纹,涂胭脂太多,会不好看。” “你这辈子,就结这么两次婚,多涂点儿胭脂怎么了?你就大胆地去试妆吧。” 其实,衡羿也觉得,成亲那天,女子多涂些胭脂会好看。 嫁衣本就是红色的,脸上红扑扑地才撑得住。 “王婶儿,你就听花大娘的吧。我帮着你找贺大叔的尸体。刚刚怪我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 王寡妇开开心心地撑着伞回去了。 哪怕,现在已经不下雨了。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衡羿委屈无比的少男心事,也烟消云散。 他笑吟吟地问她:“花大娘,你找贺大叔的尸体,是为了让他跟王大婶儿成亲啊?” 花祝年不想理他,自顾自地找着尸体。 衡羿又跟了过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以为你……” “为什么要跟你交待?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衡羿磕磕绊绊地说道:“那,那我,总要知道,你找贺大叔的尸体,是做什么?” 花祝年把棍子往地上一插:“不做什么。就算不是为了王寡妇,我也还是会找到他。” “为什么?” 求求她,告诉他吧。 虽然听到后,可能会生气,但是他真的很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王寡妇之外的理由。 他要知道,她到底是喜欢贺平安,还是喜欢他。 “我没抛弃过人。总不能,欺负他死了,就抛弃他。” “可是,你还把他许给王寡妇。那不算抛弃吗?” “不算。我这是,给他找了个新归宿。” “哦。”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东西。 他还是觉得她爱。 不然,就算抛弃了,又怎么样呢?她没有义务要对他负责。 谁说嫁了人,就一定要跟对方过一辈子? 他的小信徒,当然可以改嫁。 不过,现在也好,她把贺平安给许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 衡羿翻找着尸体,越翻越起劲。 哪怕根本找不到那些人的尸体,他也还是会尽力地做做样子。 等翻到最后,花祝年终于死心了。 还真是找不到。 衡羿开心地说道:“花大娘,我们回家去吧。刚好我去镇子上买点食材,累了一天,晚上给你炖汤喝。” 花祝年发愁道:“你去镇子上的话,给我买点男人用的脂粉吧。” “啊?买那个做什么?我又用不着。” 花祝年扬起巴掌来要抽他:“让你买,你就买,哪儿那么多废话!” 三天后,花祝年的院子里,张灯结彩的。 王寡妇和贺平安在这里拜堂成亲。 一个站在地上,笑得坦然幸福,一个躺在棺材里,平静而安详。 衡羿小声地对花祝年说道:“花大娘,这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发现什么?没见已经拜堂了么?等拜完堂,把人烧了一埋,谁知道他是谁?我说他是贺平安,他就是贺平安。” 衡羿一边点头,一边感叹小信徒的化妆技术。 他们并没有在那堆尸体里,找到真正的贺平安。 棺材里的尸体,是花祝年找得身形相近的。 就连脑袋,也不是这具尸体上的。 她让他买男人用的水粉,就是为了给“贺平安”化妆。 虽然骗了王寡妇有些大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至少能让王寡妇了却一桩心愿。 反正,贺平安也不会回来,也不知道。 瞎过吧。 乱世这么苦,人总要学着哄自己开心。 流水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 王寡妇跟花祝年一起招呼着村子里的乡亲。 有喝了酒的老流氓,拉着花祝年的手道:“老花,你给你丈夫办婚礼,是不是就为了收份子钱啊?你没钱埋他吧!喜事儿给的比丧事儿多,还得是你,算盘打得真精啊。” 王寡妇上去就是一巴掌,菜刀直接架到对方的脖子上:“拿开你的脏手,我老姐妹儿,在京城是有老相好的。她今天办这场喜事儿,纯粹是为了圆我的心愿!” 老流氓把手收了回来,不过仍旧用龌龊至极的眼光,来回地在她身上扫视着。 像是,要把她衣服扒了一样。 王寡妇拿着菜刀,把桌子上的肉鸡给剁了个稀巴烂:“吃你的鸡肉吧!大喜的日子,别在这儿添堵。” 这边喜事儿办得高涨的时候,兵营那边也热火朝天地打着仗。 马逐龙的起义队伍,已经打了过来。 刚好兵营里的一些人,也有反叛之心,就这样里应外合地占据了据点。 不过,老百姓是不在乎这个的。 乱世打了三十年的仗,谁他妈在乎谁被打死啊? 反正,谁被打死,也不耽误活着的人压迫百姓。 照样在花祝年家里,该吃吃该喝喝。 大家吃饱喝足后,迟迟不散场。 特别是一群老光棍儿在那儿起哄,非要让花祝年表演个节目,大家才肯散去。 远处有疾而沉的马蹄声传来,光是听声音,就能听得出骑马者的愤怒。 贺平安骑着抢来的战马,从自家的小篱笆上一跃而过,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院落里。 脸上都是杀人时溅上去的血,手里的大砍刀也一股子血腥气。 真真是杀红了眼睛。 院子里的人吓得一哄而散,边跑边鬼哭狼嚎:“见鬼啦!见鬼啦!” 贺平安生前就是个恶霸,死后想必也变成了恶鬼吧。 囡吉早些时候,去了村医那里换药,到现在还没回来,衡羿被花祝年派出去找鲁绒绒了。 她听人说附近村子里,开了一家不正经的营生,专门从大街上抢流落在外的女子。 想让他找找,看她有没有在那里。 宾客连滚带爬地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了王寡妇和花祝年两个人。 呃,当然,还有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将军装扮的贺平安。 王寡妇看了看棺材里躺着的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鬼”,她哆哆嗦嗦地说道:“啊,那个,我就先走了啊。” 花祝年慌得抱住王寡妇的腰不撒手:“别别别——别走,你男人,你丈夫,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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