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瓣发白,有气无力地道:“是陆某的不是,吓到郡主了。” 少年垂着头,掩盖住了眸色中的沉重与偏执。 从前他与昭华郡主井水不犯河水,两人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的在顾府生活着。 昭华郡主一向不愿搭理他们这些身份低贱的人,又或者说是谁都不愿意搭理。 三日前,她能出手救他,就已经让人满腔疑惑。 而今又忽然屈尊跑到这种破烂的地方来看他,更是显得疑点重重。 不过他陆癸已经是烂人一个,一无所有,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人惦记的。 就算她是来把他赶出顾府的,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早就做好了流落街头,被万人嫌恶的准备。 “寒露,去把宫中的御医请过来给他瞧瞧。” 少女带着浓浓的嫌弃的声音钻入耳,陆癸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矜贵的箴朝郡主。 很快,他眼中的惊诧被无辜与委屈所替代。 寒露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床板上少年的羸弱与凄惨,她最终还是加快步子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多谢郡主。” 陆癸眼眶微红,声音还带着点点哽咽。 小可怜的模样仿佛是第一天受人照佛与关怀的纯白小羊羔。 顾阮没看他,反而将视线定格在了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瓶子上。 “你这地上的绿瓶子是什么?” 陆癸低声回应:“回郡主,这是宋小姐送来的伤药。” “宋小姐?” 顾阮偏过头,望向了身旁的薇儿眼中全是疑惑。 她甚少出门,在这长安城认识的人少之又少,更没有什么朋友。 “郡主,陆公子说的宋小姐应该是大理寺卿之女宋婉。宋小姐温婉善良,与人为善,想来应当是在那日看到陆公子伤势过重才送来了这药瓶。这件事,奴婢听侍卫们提过也没有多在意,若是郡主介意,奴婢下次就一并回绝了。” “不必。” 话音刚落,顾阮脑子里爆发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机器声: “什么不必!那可是女主!那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主,你不防着她,你怎么救赎反派!” 顾阮眉头紧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聒噪!你让我救他,我也救了。为何还要防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本郡主才不屑做。” 系统吓得连忙转移话题: “没有,我的意思是陆癸住的地方太破旧了。你怎么说也得给人家换一个干净又离你近的地方养伤吧。这府上的奴婢都歧视他,要是离你远了,陆癸估计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让这高贵的大小姐知道救赎的含义,立马就能撂挑子不干了,现在只能徐徐图之。 顾阮心里再嫌弃陆癸,也只能认同系统说的话。 别说是顾府的人,整个箴朝的人都讨厌这个被希夷先生认定为不吉的人。 确实只有把他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照看着才是省事的做法。 她偏转过头,看向少年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宛若二月里迎着春风盛放的迎春花一般鲜嫩,温润的气质与整个屋子里刺眼的腥红色显得格外突兀。 就仿若这样一个干净、明媚的少年本不该处在这样肮脏不堪的环境与污秽的言语中。 “薇儿,等会让府上的人把他挪到语书院去。以后就让他静养在语书院吧。” 陆癸双眼一亮,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美人,清澈的黑瞳里是溢满的感激与喜悦。 “语书院?” 薇儿瞪大眼睛惊叫出了声。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郡主恕罪,奴婢失礼了。只是还望郡主三思,顾府空着的屋子还有很多,也不一定非要安排陆公子住在语书院中养伤。” 语书院在顾府不算大,却是离玉琼阁最近的一间屋子,且里面还珍藏有大将军在世时从各处收集来的兵书。 像陆癸这样的人怎么配住在语书院里? 刚刚还满脸期待的少年默默垂下头。 他眉眼低垂,眼里藏着数不尽的落寞与黯然。 “郡主,没事的,其实......” 话还没说完,顾阮红唇微启:“按我吩咐的去做。” 日后陆癸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她也不必像今日这样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地来看望他。 语书院离玉琼阁短短几步路,方便又省事,实乃上上之选。 “是。” 薇儿心中再多不解与害怕,也只能无奈应下。 “现在就把语书院收拾出来,今晚就让他搬进去静养着。” 草草交代一句后,顾阮捂着口鼻火速逃离了现场。 她活了十五年,还从未踏足过像今日这样破旧的地方。 由于受了不小的惊吓,回玉琼阁的路基本都是小五背着她回来的。
第6章 为他撑腰 夜幕降临,穹顶之上,寒月高挂,玉琼阁内灯火通明。 皮肤胜雪的少女三千青丝及腰,她半靠在床榻的软垫上,葱长的手指翻看着民间的话本。 烛火摇曳,橙黄的光影映在少女白净的脸颊上,平添了些许柔和,宛若一袭画卷缓缓铺开。 “郡主,陆公子已经住进语书院了,只是......” 薇儿快步走来,低垂的眉眼里带着几分为难与不知所措。 “只是什么?” 顾阮头都没抬,仍旧专注在手中的小话本上。 民间的话本最是没趣,写的东西左右不过都是处在深闺之中的小姐们忽然就跟被下蛊一般迷上了一些穷酸书生。 唯独手上的这本救风尘别出心裁,讲的是两个小女子之间深厚的友谊,已斋先生实乃大智慧人也。 “只是陆公子在顾府没有衣物。除了那一身染了血的衣裳和将军四年前为他置办的,便再无其他。奴婢就是想问问,要不要给陆公子再添几身衣裳。” “那是自然,他既是我顾府的人,又怎么可以让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去丢人现眼。让府上的人连夜给他做几身衣服出来。” 顾阮翻看着已经泛黄的纸张随意地回复着。 薇儿唇瓣微张,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语书院内一片昏暗。 清冷的寒月将屋外斑驳的树影倒映在屋内的墙壁之上。 少年躺在床榻上,阖着双眼。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了屋内。 “你今天来晚了。” 陆癸睁开双眼,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清冷与阴鸷。 不同于白日里的柔弱与芝兰玉树,此时此刻的少年宛若黑暗里的野兽一般危险又恐怖。 “公子,您换了位置,小的在路上花了点时间。” 黑影跪在床前,声音都在颤抖着。 “以后不必来此。” “是。公子是否要将箴明月处以极刑?” 陆癸沉默了片刻,不知不觉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顾阮那张高傲的脸。 不施粉黛,却比之画中的仙娥还要美丽。 “暂时不要动手。” “那昭华郡主那边?” “不准动她。” 第二日,天未亮,一切事物都被笼罩在蒙蒙浓雾之下。 玉琼阁内一片祥和、安静,奢华无尽的屋子被布帘拉的严严实实。 反观紧邻着玉琼阁的语书院则被乌泱泱的人群包围的密不透风。 张嬷嬷站在奴仆中央,她双手叉腰,怒瞪着躺在床榻上的美少年。 陆癸缩在厚实的被褥之中,他垂着脑袋,清秀的眉眼惹得一众丫鬟红了脸。 “薇儿,这小子为何会住在语书院之中?” 张嬷嬷气红了脸,虽是如此,她声音压的极低。 “嬷嬷,这是郡主特意交代的。” “胡闹!郡主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吗?这样晦气的人如何能跟郡主挨在一起?顾府能给他一个容身之处,已经是最大的仁慈。郡主的病前些日子才好,若是被这个祸害给害了,那我们怎么给将军和公主交代?” “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但郡主这几日对陆公子格外看重。” 寒露适时出声解释。 “行了,这事交给我处理。” 语毕,张嬷嬷紧锁眉头,径直朝着床上的陆癸走去。 看着陆癸瘦弱的身躯,老人高昂着头,浑浊的双目里全是不屑与厌烦。 “陆公子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郡主身份高贵,从小就被娇养在府上,自然对外界的事情了解甚少。陆公子凭着一副无辜、俊美的皮囊诱骗我们郡主的怜悯之心未免也太过分了些。陆公子若是识相的话,就自己搬回去,省的闹得我们大家都难看。” 陆癸连忙挣扎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当着众多奴仆的面对着张嬷嬷行礼道: “嬷嬷说的是。陆某自己搬回去便可,不劳烦嬷嬷为陆某奔波一趟。” 初秋的风不算太过刺骨,却足矣让伤势还未好全的少年冷的发颤。 张嬷嬷满意地点点头。 “陆公子果然是聪明人,陆公子需要时时刻刻的记着,不该肖想的东西还是不要肖想的为好。来人啊,把语书院收拾回原来的样子。” “不准!” 少女清冷的声音从院落门口传来。 陆癸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源头寻去,果不其然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高贵的昭华郡主堪堪披了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鹤斗篷,那双桃花眼宛若盈盈秋水般雪亮,从前惨白的肌肤如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粉色。 “郡主,您怎么只穿了件斗篷就来了呢?这老话常说春捂秋冻,可郡主您的身子骨可禁不起秋风的折腾。薇儿,快去给郡主拿件袄子来。” 顾阮大跨一步上前,奴仆们纷纷自觉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不必。嬷嬷,是我让陆癸住在语书院的。” 她目光落在了张嬷嬷的身上,眼神坚定又带着不容辩驳的华贵气质。 张嬷嬷脸色一变,直接跪在了地上。 “郡主,老奴只是担心。谁挨上了这个天煞孤星都没有好结果,就连将军也......” 老人神色悲痛,眼眶微红,似是回忆起了往事。 或许因为过于悲伤,当着陆癸的面她也毫无遮掩地说出了真实想法。 “嬷嬷,我自幼身子就不好。太医每次都说我活不过今年,这与陆癸有何干系。他陆癸自然是克不到我头上来的。陆癸既然是爹爹收养的义子,自然也是顾府的半个主子,你们所有人都不能怠慢了他,伺候他也得像伺候我一样。” 顾阮轻飘飘地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呆滞在了原地。 陆癸是顾府的半个主子? 郡主不喜欢陆癸是满长安城都知道的事情。 故而他们一直都把最脏、最重的活都交给他来干,全然忘了这个少年也是天策上将军收养的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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