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湉便问:“娘,我爹他们呢?又去哪儿了?” 说完见陈氏想将大木盆斜倾起来,便快步上前搭了把手,盆里的脏水便顺着倒进了廊下排水沟。 陈氏回道:“先前坊令着人来寻你爹,醒来后他便带扬哥儿去坊令家。阿晟家去了。” 要说崇武坊里如今最了解外头情形的,自然是姜至呈与蒋晟二人,坊令能忍到歇息后方来寻已是十分体贴。 且此事事关重大,姜至呈也很乐于通过坊令将其所知所闻告知崇武坊的居民们,这些见闻说不准在关键时刻能救了阖家老小也不一定。 而蒋晟则是因今后要搬回姜家同住,便回了家将可用的物件收拾打包过来。 事实上,姜至呈与陈氏在蒋父离世后便将年纪尚小的蒋晟接到家里,与姜子扬一人一间屋子住在右厢房。成年后蒋晟方搬回了蒋家,但原先住的那间屋子姜家依然原样留着,以便其过年过节留宿,如今倒是收拾收拾便可“拎包”入住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蒋晟的声音。 “我回来了”,他道。 姜湉一打开门便惊了。 好家伙!这是搬家还是抄家啊?! 还用上了木板车,虽然上面罩着湛蓝粗布看不到里面都是些什么,但却堆得冒尖,蒋晟一米八五的个子都被挡得只剩个脑袋。 他还道:“先把这车的搬进来,完了我再去运。” 姜湉:“......” 此时此地肯定不能动用空间的力量,二人只能苦哈哈地来回倒腾。 陈氏将衣服晾好后,也赶来帮忙,就这样也好半晌才搬完。 蒋晟立马推着空板车又返回蒋家,没一会儿再次推来堆得满满的物资。 如此往复了三次,他方道:“暂时便这些吧,其余的貌似也没多大用处且放在那边罢。” 姜湉:“......” 便这些?! 看着将自己的左厢房侧间堆满的物资,姜湉只想问你对“便这些”到底有什么误解? 还有! 姜湉随手点了点布匹堆最上头那泛着光华的绯红锦缎,挑眉问道:“别的便算了,为什么还有这个呀?” 价格不菲不说了,这颜色也不是他能用的吧? 然后便难得一见地,蒋晟脸上居然浮现出不自然的神色来。 他轻咳了一声,眼光转向一旁,道:“一些差使所得罢了。” 实际上,若不是今日翻出来,他且不知道家里还存有这东西,不然早就直接给湉姐儿送过来了。 于是,他又道:“这本就是替你准备的,只不过一时忘了罢了。” 姜湉再次无语。 这东西都多到以至于一时忘了?! 而且差使所得?你一总旗所得倒是比我爹一个百户还多嘛! 想不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这么会赚外快!她暗忖。 蒋晟见她灵动的表情便知道这是又在琢磨些古灵精怪的念头,忍不住一时手痒,伸手轻弹了她一个脑崩。 “少胡思乱想!这里十有五六均是两年前随圣上出巡关外所得罢了。” 至于剩余的五成,那也是有来源的。 关外之行,让众禁军见识了其物资之丰盛,回来后老六便生起了倒卖的念头。自己见他计划周详但手上却不宽裕,于是补贴了些银两想着帮兄弟一把,没想到被老六当做入的股,倒分了这么老些东西和银两。 不过这些事儿就不用告诉湉姐儿了。 姜湉咋舌。 不说布匹,看看这些皮毛吧,纯白色、灰褐色的、黑色的......甚至还不乏像火焰般艳丽的,皆是毛绒丰厚、色泽光润的上品货色,这要放在外面可不得珍而重之地妥帖保管?此时却跟大路货般随意堆叠着; 又有一袋袋松子、松茸、黑木耳等干货; 连老参都有一匣子! 啧啧,就她晟哥这家底!这相貌!这年纪!......这不妥妥高富帅吗? 想着,姜湉便忍不住一笑,故意道:“我的哥!也不知道今后哪家姑娘能得了你这便宜!” 陈氏端着最后一个木匣进来,闻言便嗔道:“又作怪!什么便不便宜的话也是你拿来打趣哥哥的吗?!” 姜湉只嘻嘻一笑。 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蒋晟倒是大手一挥,道:“勿论今后,眼前便先便宜你了!反正如今都堆在你这里,看上什么只管拿去用罢!” 陈氏无奈一笑,“你就惯着她吧!” “东西本也是拿来用的,白放着反倒可惜”,蒋晟道。 当初便是顾忌着陈氏性格,否则他早一股脑把东西都搬过来了,结果放着放着倒是忘了不少。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了拍门声。 这次,是姜至呈与姜子扬回来了。 蒋晟便问:“谈得如何?” 母女俩也好奇地看过去。 姜至呈道:“还能如何?现如今群龙无首,自然个人有个人的打算。” 关乎性命的时刻,一听能打探消息,每户倒都派出人手聚于坊令家,当时莫说正房,连天井都挤满了人。 但听完姜至呈的讲述后,大家的意见却纷纷。 有认为应该闭户等待救援的,自然也有打算出门的。 打算出门那些人家目的也不尽相同。有事发时家里人正在当值于是想出去寻找的,有认为仅京城沦陷、为安全故打算拖家带口回老家的,也有平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此时家里完全没有存粮想出去补充物资的...... 姜湉闻言,便道:“这也正常。” 虽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崇武坊里也向来和睦,但真正彼此亲近的也不过几家几户,若放大到整个坊间来说至多是个聚居地而已,自然也不可能如同宗族般同心共力了。 “是啊”,姜至呈点头,“所以最后索性让众人自由行动,至于同行者便要自行寻找了。” 说到这里,姜子扬便有点愤愤,道:“我只觉得有些人变得也太快了!原先还当是个好人,如今还未如何这贪婪的嘴脸便暴露了出来!” 陈氏忙问:“怎么的呢?” 原来这事关系到守门的郑大爷。 先前也说过了,郑大爷没了儿孙也丢了禁军一职,加上年纪也大了,便只能靠着守坊门为自己和老妻挣得一口饭吃。 但这本来也不是正经官方的活计,不过是各家坊里自行推行而已,花费则由坊里人家拼凑而出。就如崇武坊,有500多户人家,每月每户出5文钱,便雇佣了郑大爷及另一位孤寡老人看守前后两道坊门。 太平盛世里,5文不过一枚蒸饼的费用,给出去还能有些安全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而对郑大爷来说,每月能得接近2000文钱,再加上老妻刺绣补贴家用,既吃得饱也穿得暖。 如今变异人来袭,看守坊门反倒比往常更困难,也更必要!譬如这些要出去找人或找物资的人家,总得有人守着及时开门才更安全对吧? 然而却有人吵着既如此,那看门费自然应由需出入坊门的人家承担,自家尚有嚼用又不用出门倒找不到他头上。 这等短视的言论,都不必众人讨伐,他的家人便当场赔礼道歉,又找补一番远亲不如近邻云云自不必多提。 倒是郑大爷性子爽快,直言道如今看门不比从前,一人恐有所疏漏,建议再选出2人交替着防守,至于守门的报酬改为粮食或物品支付即可。 众人倒也赞同。 之后,便都是在讨论报酬怎么算,待又选出四名轮流值守的男子后,人们才暂时散了。 “郑叔这话不假,守着门自无暇外出寻找物资,但守门也算出了大力气,分粮食应当应分”,陈氏道。 突然。 “叩叩” 两下敲门声打断了陈氏后面的话语。 屋里众人对视了一眼,会是谁呢? 打开门一看,却原来是苹姐儿母女俩。 “刘姨好。” 姜湉忙上前请安,然后才拉起小闺蜜的手,道:“苹姐儿,我给你拿核桃饼吃。” 不过几日罢了,当初为着书生与小姐辗转反侧的苹姐儿似乎便长大了不少,往常若是听着点心眼睛必然要发亮,如今倒是反手一使劲儿,止住了姜湉的去势。 她小声道:“先别忙。” 那头,刘氏也说明了来意。 原来,她想约姜家一起出去买粮! 一则,两家因女儿的缘故关系一向不错;二则,不像寡居的自己,姜家有三个男人,若是能结伴出行安全性自然会高上许多。 于是,甫从坊令家出来,她便带上女儿往姜家来。
第19章 商谈 ◎诸位若是有出去寻找物资的打算能否告知我一声?◎ 其实姜湉对刘氏的感觉......怎么形容呢?用“怵”吗?好像又没有如此严重...... 来源或许是因为刘氏的为人十分端方,对苹姐儿姐弟也十分严厉。 不过若是细说起来,这份端方与严厉也并非生来如此。 按陈氏的说法,其实刘氏以前的性子与苹姐儿仿佛,然而这一切在丈夫早逝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母子三人被急急赶来的叔伯兄弟们团团围在中央、用诸如“是不是想改嫁把房子送给野男人”、“还不是你这扫把星小妇人把我弟弟克死”、“你便归家去,孩子和房子我们叔伯自晓得照顾”等诛心之语伤害得遍体生寒时; 在稚嫩的一双儿女抱着自己嚎啕大哭时; 这个原本尚有些烂漫的妇人感觉自己也跟着死去了。 她如同灵魂出窍般,“灵魂”冷静地旁观着“身体”癫狂地闯进厨房,摸出把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凄厉地喊:“谁敢动我们母子三人,从我身上踏过去!我要是不死,必要你一家鸡犬不宁!谁想试试尽管上来!” 她的决绝姿态,再加上包括姜家等附近看不过去前来壮势的人家,这才将这群鬣狗般的亲戚吓退。 自此之后,刘氏也变了一副性子,这副性子虽然不讨喜,可是也让她外出挣钱养家时少了很多纷扰。 不过也导致姜湉在她面前有些许不自在。 此时听她对姜家父母道:“今日冒昧登门实是打扰,然而兹事体大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一二,烦请见谅。” 听话听音,这明显是有求而来。 姜湉心念一转,想着她半辈子均是万事不求人的性子,唯恐被小辈听着不自在,便想着把苹姐儿先引进厢房里去。 没想到苹姐儿反倒阻止了她的动作。 陈氏忙道:“你呀这也忒客气!就凭两个小丫头的交情,咱们两家哪用如此外道?” 刘氏矜持一笑,道:“实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此,我便厚着脸皮先讲一讲,您听听看?” 说到最后看向姜至呈。 后者见此,自然道:“苹姐儿娘请讲,若是有能帮忙的地方我等自不会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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