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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聋发聩，余音绕梁。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只觉得这闻所未闻的说法既怪异，可又该死地振奋。 不说万隆驿里求生的人是何种感想，便是姜家三口与蒋晟也同样双眼晶亮的看着她。 后者更是觉得一股莫名的热气陡然冲进了自己的心脏，并在里面左突右撞地搞得一颗心颤动不已。 “好！”，张驿丞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声叫好。 说完又转头看向姜至呈，赞道：“姜兄夫妇实在好福气！令爱说得对，咱们不知道时不也这么过来了吗？如今不过是知道了本就已发生的真相，于当下又有何关系呢？反而倒是我等，凭白活了恁多岁数，到头来却还没有令爱看得清楚。” 语毕，他居然转身朝着姜湉躬身一揖，道：“姜家姑娘......” 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这个称呼不够尊重，他不由语气一顿。 旁边恰到好处地传来姜子扬的声音，他与有荣焉地大声道：“姜湉！我妹妹叫姜湉。” 张驿丞这才接道：“姜湉姑娘方才所言，于我等不亚于当头棒喝。就在今日之前，我还曾对万隆驿的现状颇为自得，等听到京城失守后却又轻易丧失斗志，这样的轻浮之态实在枉为长辈；较之姑娘的见识与勇气，更是汗颜非常。你先别急着推辞，这都是......我便厚颜自称一声张叔了，这都是张叔的肺腑之言，就凭你让我等再度燃起了求生的勇气，就担得起这番评价！你也莫担心，从今之后，张叔一定会打起精神，带领着他们一起活下去！” “对！一起活下去！” “谢谢姜姑娘。” “你便瞧好了吧，壕沟我们挖得，这日子自然也过得！放心！” ...... 姜湉四顾，见各抒己见的万隆驿众人精神面貌俱是九十度大改变，不由也绽开了笑容。 其实她这样的话，在末世前是万万不敢在人前表露的。即便在亲近的家人面前，也没有表达的机会......毕竟一个父母慈爱、家庭幸福的小姑娘又哪来的这种感悟呢？ 如今她敢冒险当众表达，一则当然是因为如今是末世，人人犹如浮萍，即便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谁又耐烦去管呢？有那时间不如多走一里地，说不准还能多翻到一个土豆。 二来，也是起了怜惜之心。 之前躲在暗处的窥视之人受姜至呈吸引，逐渐围拢门口。姜湉这才发现，万隆驿里居然还有不少女性和儿童，想来也是附近村落投奔而来。 小孩子们还听不懂那些惊心动魄的曾经，也无法理解知道真相后成人的绝望与崩溃，他们大哭甚至不是因为他们想哭，而是被往日里像山、像海一般的爹娘、叔婶们吓到。 他们太脆弱了。 如果任由成人们崩溃，直至放弃希望，那么这些仍在抽泣的小孩们，又哪还有活路？ 更何况万隆驿确实发展得不错，不然也不可能接收这些弱势群体不是吗？ 大好形势就此放弃，岂不可惜？ 幸而，她的话到底是起了些许作用，眼看着众人逐渐平复，她也深深吐了口气。 转头看向家人，后者皆对她回以笑容。 仿佛在这一刻姜家人才发现，曾经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便成了如今这个落落大方又言之有物的大姑娘了。 我/我家的湉姐儿长大了。 四人不约而同地升起了这个念头。
第66章 瞭望 ◇ ◎姜湉定睛看去，却是一愣◎ 整个万隆驿仿佛又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唯一与先前有所区别的, 是驿内众人对姜湉的态度。如今大家看着她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与姜家人如出一辙的笑容，连带着姜家人与蒋晟也被爱屋及乌了。 人人都被围绕着。 有与姜子扬探讨陷阱的，有继续请教姜至呈京城事宜的......连阿林也往陈氏身边凑趣。 也是经过交谈, 陈氏才得以知道阿林其实也姓张，与张驿丞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 陈氏闻言略微疑惑, 先前听张驿丞之言，事发时阿林与其妻、子同在, 事发后也并未回自己的家，反倒是在苦等其妻未果后前来投奔...... 仿佛看出了陈氏的疑惑，阿林又低声解释了几句, 陈氏这才恍然，原来阿林也曾是个苦命人。 阿林仿佛世间所有女子的投影般, 及笄时嫁于一家境贫寒的书生，此后十年间上服侍公婆、□□贴丈夫，不说战战兢兢至少也是费心费力。 终于，屡试屡败的丈夫考中了秀才！ 原以为今后便会苦尽甘来, 可没想到喜极而泣的她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无所出”。 阿林冷笑一声道：“真好笑啊, 我做饭洗衣的时候不提“无所出”、我点灯作秀活补贴家用的时候不提“无所出”、我代替丈夫抢收粮食的时候不提“无所出”......中了秀才便“无所出”了。呵, 归家便归家，这样的人家不要也罢！” 然而当时梗着一口气的阿林却没料到自己的苦难并未结束, 那记忆中的“家”竟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咱们女人啊, 怎么就这么苦呢？说着“夫家”、“娘家”，可他们的心中却俱把我们当做外人”, 阿林叹了口气, “明明付出得并不少, 却仍同浮萍一般......” 幸好, “原来阿林也曾是个苦命人”这句话带了个“曾”字。 阿林的语气也重新变得有力且坚定，“既然想不通我便不想了，可我就不信了！原先的我可以挣钱供那人读书，难道还养不起我自个儿？！” 陈氏点头，“没错。” “可乡下地方，再好的绣品终究需求有限。于是，我辗转数个夜晚终于鼓起勇气，做出了我这辈子最胆大也最正确的决定——前去投靠京郊的堂哥。” 也因为这个决定，如今的她不仅赚够了养老银子，也获得了张驿丞及家人发自内心的接纳和感谢，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心呢！ “谁成想，活死人又来了！”，说到此处她啧了一声，然后又无奈笑了笑，“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令爱说得有理。且我这人就是不信命！当初没死成，那我今后就得好好儿活着不可。” 两人越聊越投契。 陈氏又听闻如今驿站里的吃、住都由她管理，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带到自家身上，询问今晚宿在何处，以及厨房位置。 阿林闻言，大喇喇地道：“吃食你便莫费心了，跟着我们吃即可。” “那怎么行呢？”，陈氏忙推辞。 如今吃食有多紧要无需多言，自己一行五人搁在哪儿饭量都小不了，哪能白占人家的便宜呢？ 阿林摆摆手，“哎呀，你就听我的罢。至于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我早让六娘去安排了。诶，六娘回来了，如何了？” 最后一句问的是六娘。 六娘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迎着二人而来。 她先朝陈氏露出个笑容，才回道：“俱都安排好了，让阿京他们先来我家挤一晚。他家人口少挪动方便，再说房子也要大些，更宽敞。” 陈氏听着，不免有些赧然，居然还得劳动别人搬家？不免又是道谢又是抱歉。 “嗨，客气个啥？那六娘你便先带阿薇去安置吧”，阿林说完又转头看向陈氏，接着道：“你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到时候直接告诉六娘就行。我呢，到厨房看看去，就暂时不陪你了。” 陈氏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安排好了，也不好再推辞，便点头道：“如此，倒要麻烦六娘了。” 心中却想着，待会儿得让湉姐儿拿些东西出来，至少将他们今晚的损失补贴起来才好。 六娘也是个利落人，“那咱们走着？” 陈氏点头。 于是六娘便直接将手一松，低头对小女孩道：“勉姐儿，娘要忙去了。你自个儿找小虎他们玩去吧。” 小女孩颇懂事，闻言乖巧地点头。 还一直目送着母亲与新来的夫人，等她们走了一阵儿，这才转身离开，一蹦一跳地朝着墙根儿边上的人群去。 那里，围着一圈人。 小虎正挥着拳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脸微红。 勉姐儿的双眼却并未关注自己的小伙伴，亮晶晶的双瞳里倒映着中间那道高高的身影。 走到近处，正好听见她问：“那怎么上去呢？” 勉姐儿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过来，连忙抢答道：“姐姐我知道！用木梯，我给你搬去。” 姜湉看着新来的小不点儿转身就跑，忙跟了上去，她这个头可不像能搬起木梯的样子，可别给她再砸坏了！ 簇拥着的她小朋友们见此，也跟了上去，还七嘴八舌地“争起了宠”。 这个说“我给姐姐搬”，那个说“勉姐儿才不知道木梯在哪里呢，让我带姐姐去”。 小尾巴们叽叽喳喳地簇拥着姜湉过去，又簇拥姜湉回来，最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将搬来的木梯小心地斜靠上去。 姜湉松开手，抬眼看向顶端，脸色却犹豫，“这能行吗？别被我踩塌了啊。” 她说得真挚，却仿佛踩中了小朋友们的笑点，他们俱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甚至笑到打鸣。 “塌了，姐姐说塌了哈哈哈”，他们叽叽喳喳地重复道。 姜湉：“......” 这个就是代沟吗？ 她无措地搔了搔头，已经后悔起当初好奇那一问了。 勉姐儿将笑意收拢，安慰道：“姐姐放心，小虎爹都没有踩塌呢。” 说完又想到姐姐可能并不知道谁是小虎的爹，忙补充道：“长得像大狗熊那个！” 说得没头没尾的，小虎却听懂了，然后便不愿意了，他噘着嘴反驳：“我爹是大老虎！才不是大狗熊！” 旁边不知道哪个小朋友，真挚地偏题道：“我会写虎字诶。” “我也会！”，另一个挂着鼻涕的小朋友也不甘示弱。 “怎么写怎么写？” “一竖......” 偏题小朋友见鼻涕小朋友已经开始用指头在虚空中书写，急了。 一边着急忙慌地喊着“看我，看我”，一边低头四顾。 幸运的是他的脚边不远处便有一颗小石子，于是他忙上前将其拾起，接着撅着屁股便往地上画，“一竖、一横......” 那声音洪亮的，都把鼻涕小朋友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其余小朋友便又一溜烟朝他围了过去，连鼻涕小朋友都忍不住“投了敌”。 谁敢相信？随着他们的溜号，姜湉居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低头，对上了勉姐儿的大眼睛。 “你怎么不去？”，她问。 勉姐儿笑了笑，却道：“姐姐，你上去吧，我给你扶着。” 额......还记着这事儿呢。 姜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把遁走借口讲出来。谁让小姑娘一脸的期待呢？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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