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打开舱门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件仿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斗篷,幽灵一样,他一惊,然后乐了。 “好家伙,穿成这样,合着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是吧?”徐三虽然是角斗场的负责人之一,也在沃达星生活过不短的时间,但是他实际上应该算是霍野身边的人,主业是给霍老板当司机,满星际到处跑,副业才是搞搞角斗场的进出口问题。 也因此,在随意看来,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很明显的和沃达星格格不入的、独属于外界的气质。 徐三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只是催促道:“快把帽子摘了,又不是长得多见不得人……” 他话没说完,突兀对上少女帽檐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话音一下子止住。 随意摘了帽子,但依然是一身黑。黑发,黑眸,黑色的衣服,越发衬得她肤色苍白易碎,呈现出一种久不见光的病态。 徐三被那双瞳孔漆黑到好似连光都能吞噬的眸子盯着,心里一突,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咳、我的意思是,那艘星船还在港口,迟了就赶不上了。” 徐三觉得自己在说废话,所以他摸摸鼻子,默默闭上嘴在前面带路,算是彻底歇了和随意聊天的心思,不吭声了。 随意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看着飞船的舱门缓缓打开,和之前两次停泊一样,耀眼明亮的光芒沿着缝隙一点点涌入,越来越宽、越来越大,白茫茫一片漫过徐三的身影,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向她静谧地涌来,又在她的身前戛然而止,切割出一条分明的交界线。 不同的是,她之前都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绑着安全带,随着金属舱门的开合,看着光芒翻涌而来,再看着它如潮水般退却。而现在,她正站在光暗的分割线前,只要向前一步,就可以触碰它、跨越它。 随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兴奋,有些紧张,可能还有些害怕,总之是各种很复杂的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没有了实感,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随意一脚踏过那条笔直的线,走出舱门。 光影在她身上每一个褶皱转折处流连起伏,一步之隔而已,星港的热闹瞬间袭来,强势裹挟住她的全部感官。 飞船发动的轰鸣、密集人群的交流、各色的光亮、淡蓝的天空…… 随意努力睁着久不见光的双眼向四周看去,忍住被阳光刺激后想要眯起的冲动,站在飞船舱门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颤抖的指尖。 她用力攥紧指节,从手指处传来的骨骼和肌肉的拉伸感以及从掌心传来的细微痛感都在热情地告诉着她眼前陌生世界的真实。 随意眨眨眼,缓解了一些眼睛的酸涩感,在徐三再次催促前,快步追上他,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她强撑着平静的假象,藏在过长的碎发下的双眼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像是一个偶然闯入梦中世界的孩子。 长久的幻想突然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反而让她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为了保护自己,她努力摆出最冷静强大的姿态,偏偏又藏不住心底的惊喜,只好偷偷地观察试探着这个陌生的崭新世界。 明明沃达星上也有各种颜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意总是觉得那些颜色是灰蒙蒙的,像覆盖了层洗不掉的灰尘,而这里的一切色彩都是鲜艳明亮的,好似在发光。 她看看身侧飘过的红色裙摆,再看看路旁绿油油的绿化草坪,又抬头去找太阳,却被阳光狠狠地晃了眼,生理泪水涌上来,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曾听随江用一种缅怀而自豪的语气说道,联邦源自遥远而古老的蓝星,这里的人有着烙印在血脉中的悠久历史,也有着流淌在骨子里的深沉浪漫。 即使已经离开了太阳系,已经远离了故土,他们依然称呼带来白昼的恒星为太阳,称呼夜晚伴人入眠的是月亮,依然赞美着人类最美好的品质和精神,依然诚挚而热烈的追求着光明和温暖。 * 随意窝在货物箱子堆成的一个狭窄角落,有些不开心地抿起唇。 她还没有看到月亮。 但是想一想等到了首都星,想看多少次都可以,她又觉得释然了,只剩下些对她来说极为少见的期待感。 虽然她现在依然是一个黑户,虽然不知道到了首都星之后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前路应该怎样,但对于一个在黑暗中生活太久了的人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向着光亮的地方前进。 随意不喜欢想经历过的苦难,更不喜欢想还没发生的困难和麻烦的事情,就算想,也只喜欢想那些好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太远的未来,所以只留下一些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偶尔隐秘地幻想一下,给自己画个饼,然后继续回归到真实的现在。 她只能活在当下,也只想活好当下。 但如果有一天麻烦真的横在眼前,阻拦了她的路,她也绝对不会退缩,而是会全力以赴地面对它,解决它。 随意一直坚信自己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但是如果让随江说,她依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任性,孩子气,少年人的冲动,她身上一个都不缺。 感觉到星船传来的震动,随意换了个姿势,更紧密的卡在货物箱子和墙角搭出的空隙间。 她猜这种大型长途客运星船的驾驶员应该不会像徐三那么喜欢极限竞速,但是考虑到这里没有可以救命的安全带,而且还有据说很难受的空间跃迁在等着她,随意还是提高警惕,提前做了些准备。 这艘星船主要是做旅游客运的,空间纽成本高,容量有限,而且在遇到乱流时还可能失灵打不开,一些不常用到的应急品和工具就都堆在了货物舱里,全都是密封起来的又占地方又笨重的大箱子。 这个货物舱里的东西都不贵重,之前的监控坏了之后也一直没有重新装监控,就被有心人盯上,成为一个带人偷渡的好地方。 随意自己挪了个三角结构的狭窄角落出来,又把有可能砸到脑袋的箱子挪走,往里面一坐,姿势变一下,刚好卡住。 走官方航道的客运星船都有相对固定的路线和时间表,货物舱内没有提醒时间的广播扬声器,带随意上船的那个工作人员就告诉了她每次跃迁的大概时间。 随意在脑海里反复过了两遍他说的时间表,牢牢地记住每一次空间跃迁的时间。 货物舱内只有一个昏暗的节能应急灯,里面的可见度只比伸手不见五指稍微好一点。但是重新回到黑暗的环境中后她反而感到轻松,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缓下来。 随意掏出怀表,凭借着优秀的夜视能力,她能清楚地看到透明表盘下,三根指针正在嘎达嘎达转动个不停。 她听着指针转动的声音,闭上眼,心中默数着时间,连呼吸和心跳声也变得轻而缓,整个人渐渐融入静谧的黑暗。 * 星船平稳的行驶在宇宙中,第一次跃迁前十五分钟,机械广播声在各个乘客舱响起,提醒那些还没有进入休眠舱的人尽快进入,准备跃迁。 十。 九。 八。 …… 随意略疑惑地盯着作圆周运动的指针,皱起眉,打量向四周,却一无所获。 货物舱里没有广播,但是按照怀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比工作人员说的第一次空间跃迁的时间迟了近三十分钟。 星船的航线都是固定的,就算是会有些难以避免的误差,延迟三十分钟也太久了点。 就在随意怀疑是不是航行的时间表有问题时,下一秒—— 唔! 她只感觉星船一顿一晃,紧接着意识就瞬间被强硬地剥离开。 她像是被活生生抽出了灵魂,紧紧扭曲挤压,塞到了一个处在漩涡中的密闭罐子里,只剩下身体还留在原地,大脑神经最密集处爆发的疼痛都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的错位间变得忽远忽近。 窒息、混乱、剥离、恶心…… 心脏剧烈的跳动,回响向上传递,仿佛在大脑内响起,震耳欲聋,鼓荡着血液、精神力都在嘈杂地翻滚跳动。 随意仅剩的那一点点理智尖叫着不妙,她在穿越沃达星外的陨石带时就动荡的精神力重新躁动起来,连带着颈后也阵阵滚烫鼓胀。 随意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些问题。正常情况下,ABO信息素在十五六岁时就会分化完全,可她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开始分化,就算放在整个沃达星上,也算是很少见的那一批。 她其实很好奇自己会分化成哪个性别,也会担心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不够,没有办法和摇光并肩作战,但是现在绝对不是适合分化的好时候。 随意现在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她越是试图反抗,恢复清醒,精神力就叫嚣的越厉害,颈后也越烫,跟要被烫熟了一样,半个身子都失去了对痛觉的感知,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化。 随意咬咬牙,干脆心一横,彻底放弃抵抗的意志,任由空间跃迁带来的混乱恶心的割裂感占领自己的全部心神。 众所周知,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就不信,自己的信息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力气分化。 第8章 星盗 寂静的货物舱内,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角落突兀响起,声音好似在粗糙的砂纸上刮过,粗哑又难听。 明明是身处有着恒温系统的星船内,随意却出了一身的冷汗,湿透的发丝凌乱地粘在皮肤上,甚至连黑色的外套上都浸出了深色的水痕。 她现在感觉不到冷或者疼,最先随着意识回归感知的地方,是翻滚的大脑和胃部,其中恶心反胃的感觉占据了上风,她却只能干呕和咳嗽,破碎沉重的喘息声像是从破风箱里出来的一样。 随意大口喘息,闭着眼缓神,一边可惜已经被她无意识中捏碎成零件的怀表,一边在心中的星船航行时间表上划了一笔。 怀表已经四分五裂,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靠自己估算。 还有六次跃迁,就能到首都星。有点远,也有点难熬,但并不是完全撑不住。而且这一次的空间跃迁是距离最远的一个,直接横跨了一个星区,后面的几次距离相对来说比较近,她也会更轻松一些。 随意恢复了些力气后,把陪伴了她许久的怀表的残骸收起来,塞进空间纽里,然后转而从脖子上拽出了装着摇光的机甲舱。 银色的四芒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得格外神秘。 随意看了看,收好,这才拿出半支营养液,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仰头咕噜噜给喝完。 简单补充完大量消耗的能量,她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还需要一场睡眠。 * 从边缘星到首都星的第一次空间跃迁是跨距离最长的一次跃迁,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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