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娥仔细为她点了点,衣冠鞋袜一应俱全,她又惊道:“真人,这拂尘是金丝的呀!” 周南因伸出手,小娥就递在她手里,尘柄肤感润泽,触手生温。 她又抚上尘尾,却是冰冷的寒意,每一缕都是黄金熔软再拉丝编绕而成,工艺繁琐精细且非足金不能制得。 她从前也见过有人持拿这种拂尘,挥舞之间,森寒锋锐不逊宝剑。只是金光闪闪的,富贵气太重难免弱了灵动气。 “收起来吧。” 她递还给金小娥,解开外衫道:“拿件衣服来,我换上。” 小娥道:“真人,有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绿色的……你想穿啥?” 周南因:…… 很多就是指这种多吗? 她道:“只有这些吗?” “也有一件麻色的,可是不好看啊真人,料子摸起来也不如那几件好。” 花色的几件棉料里掺了蚕丝,光泽内敛且柔软光滑,素色这件是赶工出来的,做工质地都差着一截。 “就是它吧。” 周南因实在没办法想象自己穿成花花绿绿的是什么样子。 换好衣服,金小娥取过鹤羽披风来给她披上道:“现在的天还用不着披风,真人先试试吧。这件是鸭子毛做的,白净净的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如羊皮暖和。” 披风拿近,周南因立时能感觉到上面散发的高洁灵气,她伸手摸了一下,内绒外羽,脱口道:“鹤氅?” 时人冬季御寒多以动物毛皮做衣,金小娥原本是北方拓跋部族的牧民,日常穿着都是羊皮,富贵人家以貂皮狐皮居多。但有些道人觉得兽皮污秽,喜欢飞禽的绒羽。 鹤,是禽鸟中公认最有灵气,最适配仙人的。 这样一件披风,内里用仙鹤腹部细绒,外编的是大小形态都合适的鹤羽,不提价格,单收集材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也只在上阳宗宗主的百岁寿辰上,见他穿过一次。 短短几天,景真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不正常。 周南因心中疑惑,要去问问。 “都收了吧,我们下楼。” 金小娥一边将东西打包收起,一边随口聊道:“真人,你这个未婚夫,可美咧。” “是吗?什么模样?” 周南因脚步停住,朝夕相处,她还不知道景真长什么样子,有点好奇。 “反正就是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穿的衣服也好看。” 说了,好像也等于没说。 周南因待她收拾好之后提起东西下楼。阿大阿二已准备妥帖,都在等她。 慕容铮坐在自己的车中,挑起帘子看了眼,意料之中。 他笑道:“姐姐,我觉得水红色更配你。” 周南因没接他的调侃,而是道:“景真,你的礼物太贵重了。” 慕容铮趴在车窗上向她道:“喜欢吗?” 周南因点头:“喜欢。衣服既然做了,我都留下。鹤氅和拂尘……” 慕容铮道:“姐姐不会要说你不能收吧?那可就白做了,没有别人能用。” 周南因却沉声道:“我是想问,这么短的时间,这些材料难寻的东西你是在哪里做的,如何做的?” 慕容铮的目光在她认真凝肃的脸上转了一圈,笑道:“姐姐,你们道家有道家的法术,人间自也有人间的法术,有了法术,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什么法术?”周南因可不懂了。 “钱啊。” 慕容铮的神情慵懒中又似乎有点厌倦。 他道:“只要好处给得够了,别说一件鹤氅,天都有人敢替你翻下来。” 周南因一愣,她想,是这样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慕容铮看她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时间很想伸出手去捏她的脸,但他忍住了,说道:“姐姐,出发吧?” 周南因回神。“好。” 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景真,让你破费了,多谢你!” 慕容铮的语气满不在乎。 “能得姐姐喜欢,是那些物件的福分,还有。” 他将刚放下的帘子又挑起,笑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周南因僵硬地笑了下,上了最前面阿大赶的车。 阿大害怕她问起昨晚的事,忙不迭又同阿二换了位置。 可周南因心里装着别的事,一路上也没问起。 走了半晌,她又将金小娥召出来道:“小娥你说,如果我想还景真一些礼物,该送什么好呢?” 她觉得景真说的有道理,鹤氅和拂尘这种道家用物,她若不收也没别人能用。可人家送了这么贵重的礼,总该还些吧? 小娥懂的也不比她多多少,但她还是很积极地给意见:“以前我爹总想着能有双兽皮鞋,又软乎又暖和。” “鞋?”周南因摇头。 “我不知道他的鞋码,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再者,你不是说他穿的衣服很好看?在这些事上,他应该比我讲究得多,还是不要送吃的穿的了。” 小娥想了想“木家少爷”的穿着打扮,又看了看自家真人的,真诚道:“也是。可除了吃的穿的还有啥?用的?” 周南因被她一点,说道:“对,他是读书人,要去会试,总该用笔墨纸砚这些,就每样买一点最好的给他。” 小娥道:“好啊,可我听说好的纸和墨都还挺贵的,要几十两呢!” “几十两?” 周南因沉默。 她身上可已经没什么钱了。 从前这些俗世之物,自有宗门供给,现在,她该去哪弄呢? 两个人在车上晃了一会,周南因忽然道:“我可以给人驱邪,赚香油钱。” 小娥道:“我们村的金员外也请过人做醮,香油钱才十两银子。” 周南因认真地道:“那不一样,我本事比他们大,能降服很厉害的那种邪祟。” 小娥对周南因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盘算着道:“那我们去哪找又有大邪祟又有钱的人家呢?” “是啊。”周南因也发愁。 当天傍晚时分,密云沉沉,一副雷雨将至的模样。 可众人还是在慕容铮的示意下,顶着大风赶到了南阳郡,仍住在悦仙阁的分号里。 几乎是前脚进了客栈,后脚便有大大的雨点砸下来。 饭毕各自休息,一只海东青顶风冒雨落在慕容铮的窗台上。 轩伯将它抓住,取下脚上的信筒后,活生生的鸟立时成了一张符纸,湿淋淋地落在地上。 轩伯看了眼信筒,呈过去道:“圣上来信。” 慕容铮正拿着把小刀在那支象牙笛上刻着什么,他眼睫颤了下,说道:“给他回信,就说:两国议事,使臣等上一年半载是常事,急个什么。” 轩伯道:“尊主,要不你先看看信上说的什么?” 慕容铮吹去笛身上刻下来的齑粉,露出“行至绝壁”四个字,他头也没抬地道:“看看。” 轩伯拆开信筒,捏碎封蜡,细致地看过,前面果然和慕容铮猜得差不多。 但他还是转述道:“尊主,信上说征西王到建康三月有余,晋国虽然礼遇有加,但小皇帝一直不曾召见。他主动求见几次,宫里都以龙体抱恙为由,给回了。” 慕容铮笑道:“晋国的小皇帝还没断奶吧?抱不抱恙能有什么影响。” 轩伯道:“圣上也是这般说的,他还说想请尊主尽快到建康,促成两国和谈。” 时下,东晋朝廷偏居南方富庶之地,北方有匈奴、鲜卑、羯、氐、羌五族,被汉人称为五胡。 羯族人所建的赵国实力最强。 鲜卑人分为两支,慕容氏与拓跋氏。慕容燕国近些年也在不断扩张,直到与晋、赵同时接壤。 前半年赵国军中突然出现了大量尸兵,刀兵不惧,水火不退,所向披靡。 晋国被连下十几郡,连长安和洛邑都丢了,这才紧急联络燕国,想要和谈共同抗赵。 燕国派征西王慕容光赴建康和谈,正准备大敲晋国一笔。 谁知他刚到,赵国的尸兵又都忽然消失了。 晋国战事上得利,和谈便搁了下来。 燕国国君是慕容铮的亲侄子,正好赶上慕容铮从极原山下来,到龙城探望几个亲友,就死活将这件事赖给了他。 慕容铮道:“跟他说吧,八月到建康。” 轩伯道:“尊主,还有个事。信上说,晋帝在司马寒山的执意要求下,下旨在八月十五,中秋当日举办佛道斗法会,赢了的人拜晋国国师。” “道家几大宗门也都表示,道门之中如果谁赢了法会,谁便是中土仙门之*首,统领大小宗门。” “圣上的意思:晋国历来都是靠国师抵御赵国尸兵和咱们燕国的萨满,在国师人选上,想请尊主见机行事。” 大国天师,能左右君王意志,决定战局成败。各国都盯着这个位子的归属,也是正常的。 慕容铮终于停了手下的小刀,掸了掸手背上的粉末,接过来信。 晋国现在的国师是一位番僧,名为洛哈尼赫鲁,被皇室尊称为洛哈牟尼。 是自佛教起源之地的身毒国行走过来的,据说身证罗汉果位,修为可比肩道家的天仙。 说是重选国师,其实佛家中没人胜得过这个番僧,大抵是道门中谁能赢他,谁就继任。 轩伯道:“中土道门看来真急了,想必是司马老头舍下那张老脸,去宫里讨来的机会。” 早年间佛教传入中土,日渐兴盛,道家本也没将这个外来宗派放在心上,直到晋国皇室推崇,接连几任国师都是和尚,道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这才由杏林宗宗主司马寒山出面,同皇家协调,促成这次斗法会。 他是晋世祖胞弟,正统司马氏血脉,慕容铮先前所说的“司马三香”指的也就是他了。 慕容铮叹道:“司马寒山也算是晋帝的曾曾曾爷爷辈了,还不能省心。可怜。” 语气中满是同病相怜的同情之意。 轩伯知道他其实懒得管燕国的事,但都是自己的子侄辈,又不能当真撒手,在发牢骚了。 他要出言宽慰,忽听隔壁传来咯吱一声窗响。 二人自打开的窗口望出去,看见一道红衣的纤长人影,顶着大雨,在层叠的屋檐上飞速掠过。 轩伯:“那是……周真人?” 慕容铮手上窜出微小的火焰,将信焚尽,目光凝在雨中的人影上,腰间一道荧光飞出,迅速跟了上去。
第22章 “先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 南阳郡位置偏南,北边打仗打得厉害,这里却没有遭受战乱,算得上富庶。如果不是下雨,东西两坊夜间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不过对周南因来说,有没有灯都一样。 秋季雨水寒凉,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周南因笼着团鬼火,飞速穿行在街头巷尾。她有护体灵气,连发丝也没有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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