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今天晚上夜色很美吧?” 慕容铮抬头,月亮终于已经落到西边去了,头顶一片漆黑的天幕上只有几颗寥落的星辰,南方天府星光芒暗淡。 他道:“就那样,太黑了,最好有一道雷霆来照照亮儿。” 周南因却不解道:“何必要雷霆,明月不是也可以吗?” 慕容铮的目光又转回她脸上,她轮廓柔和,面容皎洁,的确很像这黑暗人间里的一轮散发清辉的皓月。 他道:“是啊,月亮很好。” 周南因忍不住笑道:“你刚才还说月亮烦人。” 慕容铮筋骨松散地躺在车厢里,手上仍然拉着她,说道:“此月非彼月。” 周南因便只微笑,在他手上轻轻一握,旋即放开,道:“回去睡会吧。” 众人行了一夜又一天,在梁州一间普通的小客栈里投宿。 周南因安之若素,慕容铮也难得地没有挑挑拣拣。 入夜之后,丹女几个人聚在楼下。 段孤星饮着烈酒道:“要我说,就将大伙都叫来,不就是玉堂宗和太清宗么,干他娘的就完了,上次在极原山老子就没打爽快!” 彩依道:“想必是尊主要顾忌周真人,她是名门子弟,正派翘楚,肯定不想撕破脸。” 丹女托腮看着客栈二楼,说道:“尊主真好,可他们两个为什么还没睡在一起呢?” 段孤星直接忽略了她的话,接彩依道:“上阳宗不是已经将她除名了吗?” 彩依道:“她们这些人和你不一样,头脑里满是些没有用的归属感、正义感。总之,以后见了道门的人还是下手轻一点,免得惹周真人不高兴,尊主就不高兴,咱们大伙也就不高兴。” 段孤星郁闷道:“他妈的。” 第二日早间,周南因是被一股妖气惊醒的。 那种感觉的强烈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也就是说,这个妖的修为之高可能超出她的想象。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是故意散发自己的气机,告诉别人他来了。如果不是这样,自己甚至察觉不到他。 而此时,在客栈楼下的马棚里,一个红衣的俊逸男子正挽着袖子和裤腿,毫不顾忌脏污地在刷那匹白马。 一边刷,一边对轩伯道:“喂得太精细了,会出问题的。而且不是交待过你吗?每天都要让它撒着欢的跑够!” 轩伯只是答应,对他很是恭敬。 室外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虽仍然是不疾不徐,听起来却比平时多了些轻快。 慕容铮快速走近,道:“大哥。” 声音里也有欢喜。 那名红衣男子向他摆手。“站到一边儿去,我先伺候完它再说。” 慕容铮就笑吟吟地靠在一旁等着。 而周南因也在这时走了出来,全神戒备。 “景真,过来。” 听到她这个称呼,红衣男子停下手里的活,转而打量她。 慕容铮很是听话,果然站到了她身后,道:“姐姐,我同你介绍下,这位是北方一位很有名的兽师,手里有许多奇珍坐骑正在折价抛售,有一只鹿不错,价格又低,可以买下来给你。” 红衣男子手里的马*刷掉了,“噗通”一声砸进水桶里,溅了他满身。他向慕容铮瞪视一眼,见对方正向自己使眼色,恨不得揪他过来揍一顿。 口中却说:“在下获鹿,不知道这位元君想要什么样的坐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 周南因知道很多修为高深的人,会有自己的坐骑,元神相通,以心念控制。 御剑行天,一个时辰大概能行三百里,需要耗损灵气操控。可有些坐骑据说一个时辰能行五六百里,还不会分主人的心神。 只是好的坐骑很是稀少。 要么年老成精,无法控制元神了,要么就是不够神异,或者速度太慢。 她将信将疑。“你真是卖坐骑的?” 慕容铮偏头道:“千真万确。走吧姐姐,看他的鹿去。” 红衣男子则边咬牙切齿,边语声如常地道:“请。”
第29章 “景真,你是我的福星。” 慕容铮引着周南因,跟那人向客栈外走。 察觉到她停步不前,慕容铮问:“怎么了姐姐?” 红衣男子又觑着眼仔细观察了下周南因的年纪,一副心绞痛的模样闭上眼睛。 周南因感知了下,那人的气机已经收了起来,她果然察觉不到半点妖气了。 她道:“景真,我们不买。” 慕容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鹿,他还有雕啊,鹤什么的。” 周南因摇头,拉着他走远了些,小声道:“你在哪里遇到这个人的?” “他?” 慕容铮向红衣男子看了眼,随口道:“他在游方处理那些卖不出去的畜生,我早起晨读,刚好遇见。想着,姐姐有了坐骑就不用怕那些人追上你了,才叫住了他。” 周南因点点头,说道:“你就是太单纯了,什么人都信。” 慕容铮坦然受之,一本正经道:“我看他挺可信的啊。” 周南因道:“你想,为什么我们前脚被人追,后脚就有人送坐骑?” 慕容铮道:“难道是因为姐姐积德行善,连天道也助你?” 周南因笑着摇头。“天道要是助我又何必让我变成这个样子,总之,巧合得反常,我们不能买。你去收拾一下,吃过饭早些上路。” 她转向那个名叫获鹿的红衣男子,说道:“对不起,我们又不想买了,这位老板请自去吧。” 获鹿便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告辞。” 身影一转,已经消失了踪迹。 周南因怕景真后怕,没有告诉他那人是妖,只让他快回去收拾。 慕容铮推开房门,果然见获鹿正坐在桌前等他,向他道:“怎么回事?” 慕容铮在他身边坐下道:“想要一头鹿而已嘛。” 红衣男子三百年前在燕赵获鹿镇化形成人,取地名为己名,便叫获鹿。 十几年前他在极原山福地寻到了一头九色鹿,以为与自己名字暗和,一直视为珍宝,此时让慕容铮说的像不值一钱似的。 但获鹿也不觉得有什么,面上完全是一副长辈面对纨绔后生的无奈模样。 “我是问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连夜焚符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个?还有,你骗人小姑娘干什么?” 慕容铮道:“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在找机会拿。” 获鹿:“她是谁?” 慕容铮道:“玉娇客你听说过没有,道门中最有天赋的后生。” 获鹿摇头:“没有。” 他兴趣使然,这些年遍历南北东西,一心只寻找奇珍异兽,能载人的,能打架的,收集了许多。却不喜欢过问人间事。 慕容铮眼中现出一抹鄙夷,道:“孤陋寡闻。” 实则从前他在极原山也不知道有这号人,只不过一路走来,他现在觉得谁没听说过这三个字,实在大不应该。 他又补充道:“二十岁突破天重境,真弓浪客是她灭掉的,这你都没听过?” 获鹿的重点却在“二十岁”上,沉痛地叹息,伸手想给自己倒口茶顺顺气。 慕容铮伸出短笛架住他道:“净手了吗?” 获鹿注意到他笛子上的小字,说道:“对了,老四新给我打了把笛子,你也给我写几个字。” 说着拿出一支铁笛来,和慕容铮给周南因那支用料相同,只是造型更为古拙。 他口中的老四,指的就是天梁。而获鹿本人,则道号天机。 他六人同于琼州孤岛学艺,情谊深厚。但他们并没有向道君行过拜师礼,所以不以师兄弟论交,只以俗世年纪排了大小。 获鹿化形前后加起来一共活了八百多年,自然是大哥。 慕容铮行六。 老四天梁精擅机关术,日常就喜欢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南因盲杖上的铜箫铁笛都出自他手。 慕容铮接过笛子问:“写什么?” 获鹿起身在窗边踱步。 “就写……唔,就写……嗯……你看写点什么好?” 慕容铮拿出刻刀,垂下眼睫,很是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走下去。 末了获鹿接过笛子,念道:“俗务杂谈休相扰,世事浮名任一边。” 笔意顾盼,舒朗通透。 “好,好,我喜欢。你也就这笔字还能勉强配上你这长相,人品嘛,哼。” 他手指抚着笛身上这两句话,显然极合自己的心意。又问:“你笛子练得怎样了?” 慕容铮道:“有所进境。” “我来听听。” 另一边周南因梳洗好,出门去等,忽听慕容铮房中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其间夹杂着刺耳的破音和混乱的杂音,当真是…… 呕哑嘲哳。 阿鸢轩伯等人都是见怪不怪,该洗马的洗马,该套车的套车。 好在那魔音没一会就停了。 很快,屋内又传出笛声,这次却是娓娓动听,曼妙幽远,仿佛将人的心魂都引领到山林之中,愈走愈深。 周南因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幅画面,有山崖有朗月,有雾岚有林海,还有在她身旁开解她的少年,只是那人的面容却是模糊。 很快妙音也停了,又换上了魔音。 往复几次之后,房门开了,慕容铮一个人走了出来。 众人在客栈外汇集,他道:“出发吗姐姐?” 周南因忍不住问:“景真,是你在吹笛吗?” 慕容铮轻咳一声,在众人里挑挑拣拣地看了一圈。 阿二道:“是我让木少爷教我吹笛子来着。” 周南因向慕容铮笑道:“吹得真好。” 她怕阿二受到打击,又向他鼓励道:“学得也不错。” 慕容铮丝毫不以为耻地向阿二道:“好好练习,太难听了。” 阿二躬身道:“是,是。” 大家商议行程,周南因道: “往襄阳去,晚间走到哪住哪。你说呢,景真?” 不知不觉的,她现在遇事喜欢和慕容铮商量。 慕容铮举目南望,问她:“姐姐,你怕那些人找到你吗?” 周南因摇头道:“我有绝对的把握能让你安然离开,没什么好怕的。” 她现在有一种人在谷底、破罐子破摔的慷慨无畏。 慕容铮向轩伯问道:“再往南经过天池山,有什么好的住处吗?” 轩伯看他的眼色,试探着道:“天池山上有个小唯弗,据说是……据说是……” 周南因接道:“我知道,是慕容铮早年建的居所之一。” 慕容铮引着她迈过门槛,送她上车,一边道:“那咱们去那看看怎么样?那人得罪了姐姐,咱们去把他的旧居砸了出出气。” 周南因觉得他讲话有些孩子气,笑道:“人与人之间的仇怨,和东西有什么关系。就是不知道那里荒废了没有,还能不能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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