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坐在靠背椅子上,不在意地忽略她的话,继续道:“我可以给你提供工具和仆人,你不必工作。” “我没有什么可以赠送给您的。” “我不需要财物。” “我不希望欠您的。” “那就如你所愿,你会数数吗?” 圆形的穹顶下,来用餐的人陆续洗过手,在餐桌前坐下,扈从在一边帮忙切面包。饭食没什么可以评价的,面包淡啤酒和乳酪。 一言以蔽之:此刻的绫顿想念极了缦和岛上的水果。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男爵的提议,她说:“我更希望在铁匠铺工作,或者去马厩,虽然我会数数,但我不想牵扯进城堡的事务中。” 她知道男爵是什么意思,他对财务总管的账本有异议,但又找不到可靠的人来对账。兰斯男爵问了她一大堆有的没的,摸清楚她的情况后确认她来自遥远的大陆。这时他再施恩给她,她就会站在他那边,忠心公正地为他做事。 但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找出财务问题了她是揭发还是瞒着?她顶多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不想卷入任何纷争。 让她帮忙对账?休想。 她拒绝的时候,男爵笑起来:“来自希雷沃的绫顿,你们那里的女人都像你这样狡猾吗?” 她大言不惭:“是的,都像我这样聪明。” 正回想刚才的事时,她抬眸看见了长桌另一端的兰斯男爵正在看她。 “合你的口味吗?”他问。 她看了一眼盘中的面包:“它不需要合我的口味,合您的口味就好了。” 他挑眉:“这么说来,吃不习惯吗?” 她:“我以为您会觉得我这话的意思是在拍马屁奉承您。” 他被逗笑了:“我知道你想用这种话糊弄过去,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她什么表情?她不解:她有表情吗?她来到诺伊多夫堡之后就谨言慎行的,连表情都不敢有。她自以为已经做出了人生最用力的恭敬姿态了。 “思念家乡的表情。”兰斯男爵说道。 她对男爵的敏锐有点吃惊,这回没有否认:“这倒是真的。” 用过午餐,兰斯男爵带上仆从离开城堡,听说是去打猎。 黄昏时分,塔上的守卫者通报领主狩猎归来的哨声。 男爵通过吊桥入城堡后,下马让扈从将马牵去马厩,猎狗和猎鹰都交由扈从,狩猎收获了一头野猪和两只野兔,这些都交给仆人处理。 “那个来自希雷沃的客人还在铁匠那里吗?”他问。 “是的,她在那里待了一下午了。” 外堡的铁匠铺。 铁匠的烘炉烧得火热,铁器还在火炉中煅烧。 铁器在炉火中烧热后,就开始了锻打,翻动铁器的同时,锤子不断敲打着热铁,将热铁在不同位置修改成理想形状,热铁隐隐发红,火星明亮地迸溅着。 兰斯男爵在风箱边见到了城堡的客人。 她的工作是管着风箱和火炉。 “在这里工作的报酬微薄,后悔还来得及。”男爵站在她旁边。 她偏开话题:“什么时候开饭?” 休想骗她去查账本。 吃过晚饭,吟游诗人图拉弹奏起了他的鲁特琴,用奇异的音调讲起了上回结束的故事:“如果可能的话,我唯一的愿望是平静地生活,而不是拿起剑去战斗,因为那表明有人需要保护,我自己需要保护,或者别人需要保护。但既然我被迫拿起剑,我也不会害怕……” 行吟诗人的前言都有点长。这个故事是半年前图拉来诺伊多夫堡时讲述的英雄故事,关于天生神力的卡林德。 从巴罗那里她听说了卡林德故事的前半部分:卡林德只希望和自己的家人平静地生活在森林里。战争时期,国王亚希弗在敌人的追击下逃到森林中,被卡林德救下,卡林德用他的一身力量击败了亚希弗的敌人。亚希弗为卡林德封了一个爵位,封地在塞克林。但卡林德当上塞克林伯爵后没多久,倒霉事接踵而来。他的妻子被人捉/奸,当众绞/死,他的家人被指控收受贿赂,塞克林伯爵卡林德自己则身败名裂,多次有人在亚希弗王面前弹劾他。 “当卡林德伯爵看到那封信时,他的心立刻变得何等坚定,他的双眼中充满了复仇的火焰。但我听说好事多磨,当卡林德终于愿意拿起他的剑时,他却身处火海中!他现在知道是谁在如此恨着他,被褫夺封地和爵号的多塔。‘卡林德你这个农夫下地狱去吧!’本应是塞克林伯爵的多塔一边喝酒一边大笑道……” 前情提要很长,但不妨碍听众的劲头和耐心。城堡大厅中亮起的烛光映出围在旁边的男女老少的脸。 这里的人晚间的娱乐活动对她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吟游诗人冗长的讲述和鲁特琴的声音让她昏昏欲睡。 这些天来她和缦在岛上的老年人作息让她实在撑不住了,她站的位置刚好在廊柱旁边,靠着柱子更加得天独厚,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看来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对这里的传奇很感兴趣。” 她惊醒过来,发现兰斯男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 她理清模糊的思绪,从打盹中抽离,集中精神:“身体疲倦而已。” “……卡林德伯爵一把扯下那人的面具。他要看看这位在邪恶的多塔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到底是谁!天啊,我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场景:她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她的嘴唇是玫瑰的颜色。但她的美貌并不是让伯爵惊讶的源头,让卡林德伯爵大吃一惊的是她的长相和他的妻子一模一样。这难道是他死去的妻子吗?但他的妻子早已在绞刑架上死去了!” 鲁特琴的声音戛然而止,吟游诗人图拉收起乐器,表示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 听众爆发出一阵抱怨声。 吟游诗人卡的一手好文。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兰斯男爵的目光望着壁炉边,忽然说道。 她正要问,男爵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她:“……” 男爵也卡的一手好文。
第22章 第四艘船 城堡大厅的人们陆续散去。 对于男爵的话,绫顿想得很开,她像男爵认识的人,男爵还像她认识的人呢。 倒是吟游诗人的故事让她提起了一点兴趣,为亡妻复仇的伯爵揪出幕后黑手发现大BOSS竟是亡妻?!倒是标题党的好材料。 她在城堡地下室的客房下榻,吟游诗人就住在旁边,睡前还拨着鲁特琴,琴弦发出古怪的响声:“来自希雷沃的绫顿小姐,可否有奇事向我述说?” “没有。”她回答。 “你若愿意仔细探察,地牢之中的犯人会将故事讲明。”诗人还在拨琴。 她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睁眼看着黑漆的石顶:“底下还有地牢吗?” “正在你那间房间正下方,一个野兽一样的人正在安眠。”琴弦“嚓”的一声。 她用诗人的语气回道:“他恐怕无法安眠,诗人的琴声让他不久就要咆哮起来。” 吟游诗人笑起来:“你是位有趣的小姐,适合进入我的故事里。” 夜深了,隔着墙壁交流的两人也歇了下来。 但石壁之下,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绫顿侧躺着,透过石床的传音清楚地听到了来自地下二层的声音。粗重喘气的声音,模糊不清的咕哝,然后是鞭子抽打和呻/吟的声音。 折腾了半夜还没结束,她坐起来,精神恍惚地点起火把。 隔壁的吟游诗人已经睡熟了,传出呼噜声。 他倒是真的安稳。 她打开房间门,手里握着火把,往转角处走去。 她以为能碰到地牢的守卫,并嘱咐守卫察看发生了什么,但顺着旋转石梯一路往下,她竟没遇到守卫——径直到了地牢门口。 火把的光亮照在石壁上,影子张牙舞爪。 地牢有一扇铁门,铁门上方开着一个透气的小窗。 “你需要水吗?”她隔着铁门问。 里面的人听到了她,安静下来,鞭打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难道里面不止一个人吗? 她平静地道:“我在楼上的客房休息,被你吵醒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里面的人忽然低声咆哮起来,正如她刚才无意中所形容的那样,是“咆哮”,野兽一样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她几乎听不懂那人的咆哮,或者说,如果不是其中几个模糊的音节,她几乎要认为这个地牢里关着一只野兽。 她觉得不太妙,道了一声“抱歉”后举着火把重新往地下一层走去。 地牢中的人察觉到她的离开,又喊了一句。 她的脚步顿住了。 她听得很清楚,那人在喊“来自希雷沃的绫顿”。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转身回去:“你在叫我吗?” 地牢中的那人没有声响了。 她举着火把在地牢门口站了好久,他都不再出声,没有呻/吟声,没有喘气声,也没有抽打声。 火把的火在地下室的微风中动了动,在沉重的铁门上映出摇晃的影子。 她沉默许久,才说道:“好吧,晚安。” 回到客房,一夜安眠。 住在她隔壁客房的吟游诗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城堡——可能是怕因为卡文卡得太过分而被人暗杀。 从城堡的地下一层走出去,沿着阶梯下到外堡,在清晨的日光里,马粪的臭味和不知哪里传来的腥臊味浓郁极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有些心烦意乱。 地牢里的人是谁?为什么叫她?为什么吟游诗人会特意提醒她?为什么没有守卫? 好烦,好想回去。 缦在小岛上会怎么样?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今天的工作。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兰斯男爵见到她的时候,问候了一句。 提到这个话题,她看男爵的眼神犀利起来:“不好。” 兰斯直言不讳:“被地牢里的那人吵到了吗?他在愤怒的时刻总是会用自己做的鞭子抽打自己。” 她错愕地顿了顿。 男爵像是在澄清自己,“自己做的鞭子”,“抽打自己”,事实果真如此吗? 兰斯继续道:“客房只有那几间了。” 她盯着那张年轻的脸,黑色的鬈发和黛黑的眼睛,和山毛榉号上的云杉越看越像。 兰斯任由她打量,他微笑道:“如果你能让他平静下来,就可以带走他。” 这回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了。 “这是什么话?”她总算开口,“他是人是兽?” 男爵的这话说得好像那人是什么神兽,需要能驯服他的人才能拥有他作为武器似的。 兰斯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你还得在这里住一个月吧?有兴趣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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