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别霜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想拉她的手,她本能地躲过了。 姚庭川缩回手,愧疚地与她保持了些许距离。 他心里也乱,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吗? 他怎么会眼花到那种荒谬的地步呢? 可不止芙雁说没看见,刚刚在桥边,李哥儿也说没看见那个男人。 好像只有他看见了一个戴着幕离的陌生男人,抱着受惊的方别霜,同她说着话。 还一直挑衅般地盯着他! 三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走了好长一段路。 芙雁先受不了了,提醒姚庭川:“你不是说有要紧事要与小姐说吗?再不说可来不及了,我们过会儿就要回去的。” “噢,对,霜霜……”姚庭川顿了顿,芙雁会意,故意落后了他们几步。 姚庭川一再斟酌,终于开了口,红着耳廓道:“我娘请人选了日子,下月十六过了中秋,月圆花满宜定亲,你若也觉得合适,待到那日,我,我便请媒人带上聘礼,上府向你提亲,好不好?” 提亲。 提亲? 方别霜脚步一停,怔怔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 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话音。 “我不喜欢。你也不要喜欢他。” “我会带你走,你不要去别人身边。” ……
第22章 他到底是谁啊。 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边? 方别霜避开了姚庭川满是希冀的目光。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更多的东西。 “……此事之后再议吧。”她扭头喊芙雁,“我想回家了,我们先走吧。” 姚庭川愣住,脸色白了几分,不自然地扯扯唇角道:“那好,好……都是我不好,刚才没能护住你,让你受了惊。我过两日,再亲去方府找你商谈,好不好?” 方别霜潦草地点点头,戴上了幕离。 芙雁跑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怪异,试探地问了句:“其实时辰还早,小姐不再多逛逛?” “不了,我累了。” 芙雁瞥两眼姚庭川,扶她先找吴氏去了。 姚庭川失魂落魄地看她们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李哥儿挠挠头,不解问:“方二小姐会不会是嫌咱定的时间太急了?” “不会的。”姚庭川喃喃道,“她早想离开方府了,怎会嫌我下月十六提亲太着急?” 李哥儿回想从前,的确是他们急,方二小姐更急,她甚至说过希望年前就能嫁进来的话,说免得哪天方家突然出事,她来不及脱身。 下月十六才提亲,等下完聘礼,还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好些个费事的流程,到正式成亲,都年后开春了,确实算不上急。 李哥儿不以为意地笑道:“许是今晚乱糟糟的,坏了二小姐的心情,她一时不高兴谈这些。等明儿睡醒,她回过味儿来,就会主动找人跟您传话,尽快把这事儿定下的!” 姚庭川根本笑不出来。方别霜是能在生死关头都保持住七八分理智的人,谁能让她心情烦乱到对这件事产生犹豫? 只需要她点个头啊。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将到戌时,吴氏才领着方问雪和方别霜回到了方府。 方问雪已在车厢内睡得打起小鼾了,脸蛋红扑扑的,看得吴氏怜爱极了,都不忍心叫醒她,特地唤了两个婆子上来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下去。 方别霜跟在后面,听管家婆子与吴氏小声说笑着,说大小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在家不曾受过半点苦,日后若与苏二公子成了亲,后半生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吴氏摸着方问雪的脸,慈爱道:“我这辈子什么过分的心愿都没有,拢共就生养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怎样都知足了。” “小姐,当心脚下的路。”芙雁轻晃了下方别霜的胳膊,提醒她该拐道了。 进了溪汀阁,芙雁端来洗脸水,伺候她洗漱,洗了巾子拧干递给她问:“今晚在护城河边,小姐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怎么姚公子要跟您商量提亲日子的时候,您还迷茫起来了呢?” 方别霜接过巾子擦擦脸,一言不发。 “去之前您还说这事儿一定下来,您就能安心了呢。要不明儿我叫人过去传句话,让姚公子直接都按他说的来吧?姚公子别的不说,人是靠得住的,全权交给他没什么不能放心的。”芙雁一边说,一边蹲下来为她擦手,结果拿过她的手一摸,惊道,“怎么这么凉……小姐您别是受寒了。” 她把方别霜扶到床边坐下,匆匆下去煮姜汤了。 更漏声声,满室阒寂。方别霜枯坐半晌,终于抠着被褥上的绣纹,从乱成一团麻的思绪里挑出了一根明线。 她一绺一绺地捋着。 这世上只有亲娘的爱是无条件的。像吴氏待方问雪,她费心为她筹谋,却从不要求她反哺什么。 她的娘亲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这样待她吧。 而那些男人里,姚庭川对她好,一是图她漂亮,二是想要她为他生几个漂亮孩子传宗接代,帮他孝悌老母、打理家事。这都没什么,她对他也有所图,所谓男女婚姻不过是共谋利益。 方仕承有时候对她好,就全为的他自己了。 那螣馗对她好,为的是什么? 方别霜掏出那块白璧,一遍遍摩挲着。 他在许愿莲灯上贴的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阿霜”指的是她,那“主人”二字呢?对她的称呼? 为什么要这样称呼她。 他们之间,必定有什么渊源。究竟是什么渊源? 方别霜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看见那张红纸的。 先是主动将莲灯递给她,她遮住不看,他就借口她弄皱了纸张,想拨开她的手。 就是故意的。 那既然想让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说呢? 不能说么。 那她该好奇吗? 已是三更天了,她坐得冷了,想先卧下来歇着了。反正这些事,他不亲口说,她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一下子想明白的。 她连他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都弄不清楚呢。 她往帐外唤小蛇上来睡觉:“衔烛,衔烛……乖乖!” 没动静。 小蛇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方别霜无奈地裹紧被子,打算一会儿让芙雁帮忙找找。 等到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芙雁端着姜汤坐到了她床边。 听她说小蛇又不见了,芙雁打着哈欠道:“肯定是它把身上的铃铛玩丢了,咱这才听不见响动的。您放心睡吧,不到天亮它自己就回来了。它不总爱半夜偷偷爬您床嘛?” 看芙雁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方别霜不忍再多劳累她,喝完姜汤漱完口就放她去睡觉了。 想想也是,小蛇就算会夜里偷溜出去玩,天一亮肯定会回来的。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没必要担心。 回到家以后,姚庭川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 他在窗前来回踱步,踱得大汗涔涔。 他越来越没办法说服自己今晚是眼花看错了。他宁肯信是自己疯了! 他真的看到了一个男人! 就在水面跃出一条鱼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男人抱住了霜霜。 霜霜竟没有挣扎。 明明当时有那么多人都在往那个方向看,为什么他们都说没看见? 那霜霜会不会是被这个男人吓到了,才在面对他时无精打采,连提亲的事都懒得与他相商了的? 不对……不对。 她肯定认识他。他们一起放的莲灯! 霜霜身边怎么会有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陌生男人的存在? 窗外夜枭清啸,姚庭川双手撑在桌上,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自己还卧在病榻上的时候,方别霜与他提及过的一个男人。 一个逼她讨厌他的男人。 太不对劲了。 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更不对劲的是,方别霜当时竟然真的在为那人的话感到苦恼。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种努力共情,试图去理解对方的表情。 他追问是谁,霜霜不肯说。他那时以为是苏家的哪位年轻公子看中了她的美貌,想要撩拨她,还急忙提醒她苏家是个绝不能沾惹的虎狼窝,千万不能被他们迷惑了。霜霜失笑,说自己宁嫁死人,也不嫁他们。 他信了,也放心了。 他相信以霜霜那冷淡的性子,都对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了,那其他男人也一定没办法让她产生兴趣。 可是今天,他亲眼见到她伏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她却肯让另一个男人抱她…… 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的话,他是谁? 到底是谁! “喵呜——” 夜风呼啸而过,一道嘶哑的猫叫声从窗外飘了进来,瞬间把姚庭川从泥潭般越陷越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直到风吹得他全身打起冷颤,他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大病方愈,他身体还虚着,不能思虑过度。 姚庭川虚脱了般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刚想唤李哥儿进来关窗倒茶,屋内突兀地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男人声音。 “呵。” 姚庭川当即寒毛直竖。 他四下张望:“谁?!” “砰”的一声,冷风把窗子拍到墙上,飕飕地灌了进来。 一只瘦弱的野狸花正坐在窗槛处打着呼噜舔爪子。 姚庭川拍着胸膛大口喘气,心想自己真是神经紧张过头了,竟然把猫叫声和风声听成了男人的冷笑声。 野狸花“咚”地跳下窗,径直朝他走来。 姚庭川往外喊人进来撵猫,刚喊两声,那道声音又响起了:“那条蠢蛇终于走了。” 这次绝非幻听,姚庭川惊得浑身发抖,直接跌下了床:“谁?谁在说话?!” 那野猫亮起了爪子,一跃扑到他身上,尖叫道:“你这种废物,也敢做梦娶她?” “啊!救命,救命啊!有妖怪!妖怪!”姚庭川被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并用地疯狂挣扎着,想把这诡异的野猫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野猫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冲他怒吼:“我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把你的身体给我吧,给我吧!” “来人啊,来人啊!啊——” 姚庭川喊到一半,野猫“哈赤”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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