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迎面吹来,却不觉太多冷意。林榭春眉眼如画,轻轻拢着怀中那束光。他的衣衫被风缱绻,卷起又落下。姜尘挨着他,几缕青丝拂过他面庞。 姜尘伸出手指,朝着天际滑了一下。于是不远处,一颗星星坠了下来。那星星拖着光,划破夜的幽静,又迅速消失。接下来,几颗星星又落下,它们拖着长长的光,掉尽了银河里。 姜尘晃起了脚,语气得意:“还不快夸夸师傅。” 林榭春摸了摸怀中的星星:“……它们似乎都很听话。” 星星们其实大都不太听话,它们喜欢在银河里嬉戏,有时懒得出来,还得姜尘一个个把它们挂在天际。有时它们会瞒着姜尘沿着银河下游偷跑出去,于是就有了人间的流星。 姜尘守着每一颗星星,在无数个人间的夜里,看着银河水迢迢向东流。 姜尘必须要在林榭春面前赢得她作为神仙的尊严,于是她对他道:“把你手伸出来。” 林榭春不照办,方才的触感尚在掌心久久不散去。他声音清冷:“作甚?” 姜尘见他不从,又一把握住他的手,林榭春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在云上,退无可退的局面。林榭春的指尖泛着冷意,手指修长又指节分明。他抽了下手,未能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林榭春叹息一声,便任由她牵着了。 姜尘手小,却握住他的手,同他抬起手来,她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徒弟,看。” 刹那间,千万星辰自天际坠落,明月郎朗,流星璀璨,姜尘握着他的手。她指尖所点之处,黑暗消散,无数的光涌进他眼眸。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梦境,无端的风吹来,吹起她的发,拂过她额间。她神色欢喜,笑弯了眉眼。 林榭春想起了今年春泛的第一场雨,柔柔的,轻轻的,一点一滴落入人间。当如她般轻盈,又似她般怜爱。 “你知道吗?”姜尘说,“其实我一直想来带你看一场流星。” 她唇启又落,后半句话几乎淹没在天际繁星中。林榭春没听见,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姜尘从云上起身,一脚踩在一颗星星上,她蹦蹦跳跳,穿着暗灰色棉衣,跑了几步,蓦然回头,对着林榭春喊道:“徒弟,和我一起去云水间吧!” 林榭春的心微微一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曲了一下。千万流星已经渐渐落寞,由明至暗,她面容明灭间。依姜尘看来,林榭春坐在云上,他面容本就孤傲清冷,怀中那颗星星温润发光,映着他似不染一尘的谪仙。 “我……”林榭春薄唇轻启,方吐出一字。 这时,一颗小星星拖着黯淡的光,划破黑夜,砸在姜尘头上,直接将姜尘砸地眼冒金星。姜尘哎呦一声蹲下了身子,摸到那颗瑟瑟发抖的星星,狠狠砸向银河里,溅起老大的水花。然后她抱着脑袋慢慢走到林榭春身边,也不说话。 “没事吧?”林榭春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 姜尘这才抬起面,泪眼婆娑,眼泪都快兜不住了:“徒弟快瞧瞧,我这是不是肿了个大包。” 林榭春让姜尘把手放下,姜尘抽噎几声,放下了手。她本光洁的额头,此刻的确肿起一小块,林榭春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姜尘鬼哭狼嚎的一嗓子,吓得他差点把怀中的星星扔了出去。 “疼。”姜尘委屈极了。 “你不是神仙吗?”林榭春有些无奈道。 “神仙也疼。” 眼看姜尘还要继续嚎下去,流星没落,只一轮明月挂在远方,又大又圆。云下是万家灯火,做神仙的原是这么孤单,躲在云层里,看着天上清冷,人间热闹。浮不上去也沉不下来。 遥远的模糊的记忆里,他也曾跌倒过,磕到额头。于是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旧时光里夹杂着娘亲的味道,记忆中的女子笑容恬淡,声音轻柔:“吹吹便不疼了。” 林榭春眼睫颤了颤,姜尘依旧嚎叫,搅得一方天地不得安宁。 姜尘正哭着,嗅到了林榭春的味道,离得太近,姜尘愣得忘记了哭。林榭春轻轻朝她额头吹了一口气,而后道:“这样便不会再痛了。” 一低头,跌进姜尘的眼眸里。 姜尘使劲吸了吸鼻子,有些怀疑又有些相信:“好像、好像没那么痛了。” 林榭春微微滚动喉结,离她远些,不再说话。 折腾了大半夜,看完流星才回家。林榭春这一觉是头一次睡得如此沉闷,翌日等他醒来,只觉得嗓子干涩,稍微一动便浑身酸楚,面色潮红,怕感染了风寒。 其实这也怪不得林榭春,毕竟任谁寒冬腊月里,大半夜在云上吹着寒风数星星,也怕会招架不住。 而姜尘指着卧病在床的林榭春,对着白绛挤眼泪:“我命怎如此苦,徒弟都快死了,你还不答应我。” 林榭春:“……” 白绛实在想不通,姜尘寻林璟云所为何事?姜尘见状在旁蛊惑:“你其实也想见他,对吧。” “我知你爱他,这人世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从来不圆满,于是便有来生。”姜尘在旁苦口婆心地劝说,“可来生遇不遇见还不一定呢,万一人家另有新欢,见你多碍眼。” “孟婆汤一喝,任它爱痴情狂,不过云烟一场。若真此生错过了,世上便再无你俩了。”姜尘缓缓道,“同他说说吧,你的悔恨,你的爱意,你流浪人间百年的绝望,以及,你想要的原谅。” 故乡从来不在眼前,白绛丢了她的故乡,未此见路从今夜白。
第7章 姜尘为她徒弟抓药,她没钱,便把手伸到林榭春面前:“徒弟给银子。” 林榭春被她吵着,觉得脑袋更沉了。白绛在旁哭哭啼啼,他躺在床上,神色倦怠。给了姜尘银两,顺便让白绛陪她去买药。等二人都走了,耳畔终于安静了下来,林榭春终于能安安稳稳歇息片刻了。 他坠在梦里,四下安静又孤独,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他似走到了台阶处,那台阶太长,他一步步走着。他想停下来,可梦里的身子不由自己控制。 远远听来一声熟悉的呼唤,由远而近,有人拨开重重白云,钻出个小脑袋,发上还沾着霜,见了他,笑弯了眼:“师傅。” 师……傅? 林榭春醒了过来,他唇干欲裂,梦里的人有一张相同面容,梦里的他仿佛置身事外。他强撑起身子从床上起来,头更痛了。从窗口望去,窗外天色昏暗,也分不清午时还是黄昏。他伸出右手按了下眉间,姜尘便急冲冲踹开了门。 “药熬好了徒弟。”她已捧着药汤过来,一路跌跌撞撞,还不小心洒了些。 “烫烫烫!”药洒在她手背,姜尘一边说着,一边把药放在桌上,开始原地转圈圈。 今儿姜尘出门,早早就被盯上了,于是整条小巷的姑娘都知道林榭春生病的事情。她们也不管什么撞鬼不撞鬼了,争着吵着要见林榭春一面。 姜尘眼珠子在眼眶转啊转,白绛生怕她眼珠子掉出来。姜尘贪那些姑娘们拿的礼盒,于是让她们一个个见,都不急。于是隔着一扇窗,寒风呼呼吹,姑娘们堵在窗口争先恐后地远眺,姜尘抱着礼盒乐开怀。 当然,这些事情是不会让林榭春知晓的。 药闻起来就很苦,林榭春撑着手臂坐在桌前。姜尘闹了好一会才坐下来,对他道:“看师傅我对你多好,徒弟以后可切莫忘恩负义哦。” “趁热喝了吧。”姜尘对他说。 汤药苦,盛在粗瓷碗里。林榭春抿了下唇,声音已略微低沉沙哑了:“谢谢。” 骨秀分明的手端起了碗,也煞是好看,姜尘不觉林榭春风寒是因为自己拉他看流星的缘故。她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几个柑橘,递给林榭春。 林榭春轻轻摇了摇头,姜尘又抓耳挠腮,她恋恋不舍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糖葫芦。姜尘的袖子就是一个谜,林榭春见过她从里面掏出过无数东西。姜尘撕掉糖葫芦的外纸,糖葫芦红艳艳的,糖浆晶莹,山楂亦讨喜。 “给你吃。”姜尘把糖葫芦递过去,舔了下唇,“吃了便不苦了。” “不用。”林榭春摇摇头。 “不苦吗?”姜尘歪了下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不苦。”林榭春回答。 话音刚落,姜尘直接摘下一个糖葫芦塞进他嘴里,甜压住了苦,也堵住了他的震惊。姜尘咬着剩下的糖葫芦,眼眸依旧很亮,和梦里那双眼一模一样:“那就再尝尝甜吧。” 林榭春的伤寒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几天便已痊愈。他这几天倒很自觉地同姜尘保持距离,深怕姜尘一个疯癫又凑过来。 姜尘对白绛威胁恐吓好言相劝都用尽了,最后说得她口干舌燥,停下来猛喝一口水。白绛缩在角落里,下半身已经近乎缥缈,目光看着远方,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姜尘清了清嗓子,准备再开口时,白绛幽幽将目光转过来,问她:“仙君寻他为何?” “我,我只是个善心人。”姜尘嘴角都扯耳根子后面,努力装心善。 “仙君莫不是要杀了他,故意以我为诱。”白绛张大嘴巴,又开始哭了,“我会害死他的,他会讨厌我的。” 姜尘听明白了,白绛嘴上拒绝,心底里还是想见林璟云。她朝白绛扔了块碎石,碎石穿过白绛的身子,落在了地上。姜尘拍了拍手:“我只是问他要样东西罢了。” 白绛还是哭,一边哭一边看姜尘的神色:“真……真的吗?” “我何曾骗过你?”姜尘回了一嘴。 白绛听了这句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 姜尘尴尬一笑:“这次是真的。” “你要何物?”白绛又问。 “小孩子打听太多,会被杀人灭口的。”姜尘如是说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白绛又问。 “你已经死了。”姜尘道,看她的身子,“不过恭喜,或许再过几日,你就要再死一遍了。” “我想……我想……”白绛嗫嚅着唇,话说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来。她若当真要灰飞烟灭,可想在死之前再见他一面。 姜尘懂她心中所想,连连应声,勾搭在白绛肩头,说要带她去淮敇,让她一定能见到林璟云。说走就要走,生怕白绛反悔。她一溜烟跑到林榭春面前,林榭春正在看书,今日光不错,窗边投过光,落在书上和他指尖。 “徒弟徒弟,快收拾收拾,我们去淮敇。”姜尘一边说着,一边把前几日姑娘带来的零嘴们都塞进她衣袖。 林榭春曲指敲了敲桌面,翻过一页,声音不急不缓:“不去。” 姜尘堪堪刹住步伐,瞪大了双眼。片刻她狠狠道:“不行,你必须去。” “我何曾答应过你?”林榭春面不改色,对于她的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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