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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满面狰狞的妖魔朝他扑了过来，林榭春冷着眉眼，手中捏着神明决，便将那妖魔定在原地。待将这妖魔击杀之后，他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林榭春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念头还是姜尘，他消失了，姜尘还不知该如何哭闹。她如今缠他愈发地紧，一刻都不愿离他而去。林榭春开始寻找出去的方法。 他往前走，前方却没有尽头。 一只秃鹫慢慢敛翅栖息到一棵枯木上，尸体腐朽的气息将它引来。它警惕地朝四周望去，殷红的眼珠冒着死气。看到林榭春，半晌见他没有动静，这才低头吃食腐肉。 林榭春已见怪不怪，他被困在此处了，已经十多天了，倘若这里的日升月落和人间相同的话。 也仅仅十多天，他见过十几场战斗，于是对这里也有几分猜测。此地名为混沌，是六界流放穷凶极恶之人之魔的地方，没有制度与规矩，实力决定生死。 林榭春在做姜尘师傅的几百年内，日夜与姜尘相处，对姜尘的事早已了如指掌。 混沌之地是姜尘最初出现的地方，是姜尘尚未遇到她师傅的地方。 林榭春这才微微蹙眉，眼前之景荒凉又可怖，姜尘彼时应是孩童，在这吃人之地怎能生存下来，他必须尽快找到她才行。 就这样想着，忽然不远处的秃鹫发出一声凄惨的鸣叫，只见一只血淋淋的小手从尸身下蓦然探出，一把抓住那秃鹫脖颈。秃鹫被那只手用力撕扯着，翅膀扑腾几下，很快归于死亡。 她将脸埋在秃鹫的脖颈上，迫不及待咬下满满一口的羽毛，腥臭的鲜血涌入咽喉，刺得咽喉痛意不绝。 但她吞咽的动作没有停顿，喝干它的鲜血后，她欲生啖其肉。 林榭春瞬移到她面前，昏暗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投下，他的身影将她笼罩。 她身子一僵，连逃跑都来不及。 林榭春在那张鲜血模糊的脸上，看到了故人的模样。 好小的人儿，比在她师傅的回忆里看到的还要小，人间孩童四五岁的模样。身上衣着早已破烂肮脏到看不清颜色，一张脸被血痂占满，眼神有些木讷，仰头看他时面无表情。 林榭春缓缓蹲下身子，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身子紧绷，右手还舍不得松开那只秃鹫的尸首。 林榭春的目光与她相视，没有任何避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眼中没有任何掠夺与恶意，贪婪与占有。形容不出来这目光落在身上的感受，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慢慢松下身子。 林榭春对她伸出了手，干净的，修长有力的手。 为什么和她不同，很好看的一只手。 然后这只手朝她伸了过来，她立马对他龇牙咧嘴，以野兽的方式警告。 “过来。”他对她说，声音很温柔。 她直接扑身上去，朝那只手狠狠咬了下去。她两边的牙齿很尖锐，得益于每日兽骨的打磨。但她没有咬破他的手指，反而被他扼住了下巴，抬起了脸。 林榭春朝她口中摸了过去，摸到了她的牙床。一颗门牙没有，他心一紧，难不成是被人欺负了。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是她的另一颗门牙。 林榭春沉默片刻，她亦沉默片刻。反应过来后，她咬得更用力了。林榭春叹息一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小小的，抱在怀中刚刚好。 她的身上好冷，许是第一次接触除鲜血以外的温度，她愣了下，不防备又让林榭春扔了那秃鹫的尸首。 手中的鲜血落在他衣上，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颜色，这该叫什么颜色。 林榭春轻轻拍了她的后背，安抚的语气道：“莫怕。” 她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林榭春眼疾手快往她口中塞了个东西，将她所有的反抗都扼杀在摇篮。 林榭春松下一口气，姜尘一直爱吃糖葫芦，明明已经辟谷，不知为何后来越来越嗜口腹之欲，特别是甜食，人间的小吃尤甚。林榭春便时常带些桂花糕啊糖葫芦在身上，在她哭闹时能止止她的脾性。 后来她在一千多年后，去了人间，才知道原来她那时吃到口中的，念念不忘的一抹甜叫做糖葫芦。 林榭春当然要将她带在身边，在命运尚未转动齿轮之时，他要在天道之外为她庇佑。她最初并不会说话，只能从嗓子里模仿魔兽的嘶吼。战场中的祟气肆虐，慢慢蚕食着她的身体。 林榭春知她要受很多苦，他不愿她受苦。 他变出水来为她擦拭面容，给她穿上干净的衣裳，为她梳头，就在荒凉的战场上。 他教她说话，如教鹦鹉学舌：“师傅。” 姜尘盯着他的唇看，林榭春眼中含着笑：“说出来的话，会奖励你吃的。” 姜尘垂下眼眸，咽了口水，嗡动了嘴唇，却还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吐出。 林榭春的手落在姜尘发上：“没关系，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递过来一颗糖葫芦，姜尘探出手去，像老鼠般很快从他手中拿去，将圆圆甜甜的那个东西塞进口中。 混沌之处，夜深更加危险，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的觉。那人说的话她听不太懂，于是他会哼着调，那声音比安静的风更能抚平她的心。他会在她身边画个阵，他说：“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他舍不得让她走路，于是大半时间都把她抱在怀里。她喜欢靠在他怀中，好温暖。 她伸出手来，想摸摸他发上的那根红绳。 于是她用力开口，声音干涩又笨拙：“师……师傅。” 她看到那人沉默了片刻，眼睫轻轻颤，嘴角依旧扬着微笑。 她努力学习说话，学习他走路的模样，微笑的模样。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只要望向那眼眸，她就觉得自己被珍爱。她没有名字，她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名字。 她摸不到他衣袖，便扯着他衣角，她问他：“你是谁？” 林榭春从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伸出手将她的发拢在一起，扎成两个小啾啾。 她因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生气，他便又笑，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断断续续说：“你、你为什么、总是笑？” “因见你欢喜。”林榭春牵着她的手，他们孤独地走在混沌中，“我每次遇见你时，你过得都不怎么好。” 他的手很温暖。 “想让你快乐。” 他走得很慢，影子跟在他们身后。 “想让你爱自己。” 他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想让你不要那般偏执，承得起又放得下。” 她的门牙似乎要长出来了，牙床处总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用舌头舔了又舔。 她听得不大真切，云里雾里。林榭春捏了捏她的手，对她道：“把我教你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她想吃那甜甜酸酸的东西，于是照他说得做。 林榭春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赞她：“真乖。” 林榭春知晓自己终将离去，于是他教她法术，如何从战场上自保的能力。她只是个算不上小孩的小孩，故一切都很艰难。林榭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在她身上施下术法，或许将来能在危难中救她一命。他把自己能为她做的一切都做了。 然而他的离开亦如来时仓促，只是一睁眼，云水间依旧。他看到姜尘在不远处玩耍，被星星逗得开怀。 他低头，腰间挂着的玉佩温润，只不过上面被刻了姜尘的名字。姜尘当时说：“写了姜尘的名字，自是姜尘的东西。” 玉佩是她的，师傅自然也是她的。 * 她找了他很久，真的很久，久到她的牙齿长了出来，久到她的右腿被打骨折，久到她捡到一根兽骨踉跄独行。他为她辫好的头发都散落了，她的衣裳又变脏变破了，她又流血了，血又成了痂。 她许久都不说话，差点忘了该如何说话。 那一天，依旧如昨日绝望的那一天。 有人出现在她面前，着白衣，眉眼如云水。那颜色太过无暇，心恸太过，以至于她以为她第一次见这样的白。其实不然，她早已见过什么是白。 她看着那人提剑而来，胸膛的心在狂跳，她想起了他教她的那句话。 她用笨拙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师……师傅，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她真的爱惨了这颜色，是所有黯淡中唯一的皎洁。 谪仙垂眸，无喜亦无悲：“你有名字吗？” 她用力看他，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他腰间玉佩上的两个字。 “有的。”她眸中露出巨大的渴望，“我有名字。” 她一字一字说：“姜、尘。” 姜尘的名字叫姜尘。
第90章 （林月皎番外） 元凤鸣觉得林月皎并不爱自己，但自己却爱着林月皎。他先动的心，于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为此他郁闷了好久。 元凤鸣是个顶不爱吃亏的主，生性又自由散漫，他对林月皎是一见倾心。一见倾心说到底都薄情了，世上常说见色起意。林月皎长得真好看，是他心中的月亮。 旁人不是他，自然也不知他心中所念，他也无法让旁人同他感同身受。 是因为林月皎是她，而不是因为她是林月皎才喜欢的。 元凤鸣觉得这般明月一直被困在望月楼上，会好孤独啊。所以在林月皎引诱哄骗他时，他心甘情愿入尘网。他只想看她面上的笑容。 他们从皇宫逃出来，一路上都没有停留。 林月皎愣了很久，天地之大，她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是元凤鸣攥紧她的手，带她往落霞的方向奔赴。 林月皎什么都没有见过，什么都想去见见。 她没有见过集市上的踩高跷，没有见过糖画，没有吃过糖葫芦，没有摸过草编的蚂蚱和蝴蝶。 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元凤鸣都带她去做。 只是明月太过尊贵，天生便应好好挂在天上。逃跑过程中不止面庞拂过的清风，还有脚下的泥泞。 元凤鸣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林月皎，但实在难堪，元凤鸣是个穷小子。穷小子爱上富家女，戏文里都是一出好荒唐。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当代太虚所养，学习占卜术法。他天资聪颖，面容俊美，笑起来能迷起山下一众的卖菜姑娘。他天真而烂漫，永远怀承一颗赤子心。他偷偷有存钱，共存二十四两三钱，道家常说钱财身外物，元凤鸣存下一文一文钱来，是为了将来娶老婆。 但林月皎的一支发簪都要百两出头。 元凤鸣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无法锦衣玉食地将林月皎养起来。他把老婆本拿出来，毫不吝啬地给林月皎买糖葫芦，麦芽糖，集市上的面具，一把好看且不实用的油纸伞。 林月皎又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穿着玄衣道袍，马尾扫过少年意气，闪闪发光的眼睛里满是她。天上的星星花钱都买不到，她就是在故意刁难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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