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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竹来的时候正是清晨,除了水火伞，他也带来了天族最新的消息。 见到应如流，贺思竹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自己与李袖也是多次死里逃生，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元迹神君在数日前回归仙位,但不知是否是渡劫时心性受到影响,又或者是修为受损,他在雷劫的时候被第十一道天雷重伤,之后跌落无尽海,生死不明。” 应如流焚香的手顿了一下，“元迹消失了？” “对。”贺思竹脸色又有些凝重,“不过问题是,他跌落所在无尽海的位置,是当年钟离世家最后一脉自焚而亡所在地，之后元迹音讯全无。” “魂灯呢？” “很奇怪，魂灯灭了，但是又未完全灭。”贺思竹也不解，已死之人，魂灯上缠绕的本体之气也会消散。天族仙官往往用自己心头之气养为魂灯，人死，魂灯灭。 元迹的魂灯火焰消散，但灯芯却仍旧是有火星的，呈现明亮的火红色，像猩红的萤火虫。 贺思竹知道此事或许与消逝的四大家族有关，但现在天君明令禁止提及此事，他便也没再明说。 应如流淡淡道，“知道了。” “传个信去舒圆缺府上，让她去找一趟裴寂，多派些人留意元迹府与天君。也去青丘找一趟绿妖，让青丘多找一些人去人间，人间最近有不少的传言。” 应如流沉思一番，又补充道，“还有，给姜逢渊提个醒，从幽冥渊回来后去一趟穹苍界，我在穹苍界等他，有事要同他谈。” 贺思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应如流所说的，或许又是禁术，又或是别的更邪恶的东西。 应如流收起水火伞，“这很正常。” “这世间，既然光明存在，那么处于其背面的阴暗便形影相随。从来没有东西一直存在好的一面，这些年浮世大陆风调雨顺，那么同样说明，在风调雨顺背后的连绵阴雨，也在积攒实力。” “当年的禁术，或许全部消散，但只要有人在，便会有新的不停更新换代的禁术。” 世间有大便会有小，有存在也有虚无，有多便有少，有白天便存在黑夜。这是他从创立那个漂浮在浮世大陆周围小世界时，切身的体会。 就像是在虚空度过千万个白昼后，紧接着的便是同样的永夜。昼夜相互交错此消彼长连绵不绝生生不息。 回到屋内，姜见青正闭着眼休息，应如流坐在床前，摸着她软软的长发。她的头发长得很长，铺散在背上，被逃开窗缝的风捕捉到，又被它撞得轻微地飞扬。 姜见青醒后，望着那恶毒的太阳迟迟不敢动，应如流撑开伞，她便觉得一阵清凉，躲在伞下跟他走了很远很远。 仿佛将那前半生没有见过的东西全部都见过一遍。 如果元迹还在，必然会看到这一面——年轻的男子带着心上人逛遍了热闹的街市，姜见青手里举着两个糖画，一只兔子，一只狐狸，两只的耳朵都缺失了，化成甜蜜的糖汁躲在女子肚子里。女子的笑容仿若冰雪消融后穿过树缝的阳光，温暖地柔和地撒在丛林间，明媚而简单。 晚间，应如流在给她猜灯谜，赢了一只小小的极其精致的鱼灯。 他提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姜见青就站在河堤的石桥上。周围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她却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仿佛很多年轻就有过这样的场景，他提着鱼灯，两岸是长街的倒影，他安静而冷清，逆着人群走向她。 应如流将灯笼递给她，姜见青双手接过提起来，笑得明媚而灿烂，应如流便也跟着笑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转过脸，满怀期待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这个鱼灯？” 应如流顿了一下，“就觉得……这个灯最好看最贵，觉得只有这个配得上你。” 姜见青很满意这个答案，没有再多问，提着灯去河边看莲花灯了。应如流心想可不能乱说，上一世让赤薇误会，她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的飞醋，应如流七缝八补地拼凑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堵，才阻止她那想东想西的状态。 不过晓清并没有这个意愿，她不同于赤薇，这一世她经历的事十分简单，所以性格单纯，没有天马行空的联想，应如流也不需要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晓清走到一处书摊前，有个中年大哥在卖杂书。原来夜市也是有人卖书的，不过他不卖正经书，都是些灵异志怪的故事，以及各种叫人看了面红耳赤的画本子。 姜见青指着其中的几本，让应如流买。应如流望着那难以言说的书皮上的几个字，顿了顿，“算了吧，你认不得字，我们就不看了，你不是喜欢听戏么，明天我带你去听雨楼里面听戏。” 晓清一看他不对劲的神情，便知道这些书不是些正经书。于是她越发正经地望着应如流，“就是因为我不认得字，所以你要多买书教我认识。我现在不认得没关系，回去你念给我听，你念一句我学一句，很快就能学会了。” 应如流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同样尴尬的还有卖书的大哥，他悄咪咪地瞅了两个人一眼。 天呐，什么世道啊，还是年轻的小夫妻会玩。 读懂了大哥表情的应如流：“……” 是他错了，即使是单纯如晓清的人生，也抵不过姜见青骨子里的流氓。 罢了罢了。 晓清心满意足捧回了书，她问应如流，“仙人，你本事这么大，找个时间帮我个忙，把我买的那本书带给李生吧。” 应如流淡漠地嗯了一句。 晓清心想，好像很久没见过李生了，他是她交过的第一个朋友，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隔在既是异世又不算异世中的元迹猛然睁开双眼，此刻的他过得很不好。他在渡劫的时候有什么绕在他周围，导致天道大发雷霆，威力极大，差一点劈得他身死道消。 之后他一路狂奔，追随那道想蛊惑他的声音而去，结果在无尽海掉落，之后被裹在这里。 好在他元神无损，但一直绕在他周围的那个声音却没有变。起初他并不想理会，但听得多也烦了，到最后这股声音消失，再一睁眼，他来到了数万年前的浮世大陆。 他忽然想起那个声音，回溯时间，也存在方法。但是这个方法，究竟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现在无非是两个选择，一个是达成交易，让他能在姜见青年幼时便与她相遇。另一个选择便是，放弃交易，重新回到天族，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元迹神君。 但此时已经在数万年前，他似乎没有后面那个选择。 究竟是为什么，会选中他来施展禁术？ 元迹的身体不太受控制，本以为是身体受伤导致这个问题，但是等他发现自己身体住着另一个人，而自己的相貌变得与应如流彻底一模一样时，他恍然发现了什么！ 这个人，居然想回溯时光，让他当邪神的容器。 怪不得应如流在穹苍界成长的那些年，邪神末回会消失，原来，他在过去和未来之前还架起桥梁，留了后手。 俗话说狡兔三窟，恐怕除了他之外，这个邪神还留了别的手段吧。 只要他放弃交易重回自己所在的时间与地点，恐怕又会带回更多不该带的东西。 元迹陷入了沉思。 * 晓清坐在河岸边看流走的花灯，水流湍急的地方有几个花灯被扑灭了，她轻轻捏了一下手指，火苗又重新被点燃，花灯随着水流又飘向远处。 恰在此刻，烟火崩裂，隔着远处的湖岸，无数萤火般的星光铺散开，虽然转瞬即逝，但在那一瞬，却绽放出最艳丽最惊心动魄的花火来。 晓清道，“希望以后，能有无数个日夜，想看烟火的人都能平安地站在这里看到最美的烟火。” 应如流笑道，“不应该是希望以后每年我都能来陪你看烟火么？” “嗯，想。这个愿望包括在我前一个愿望里了。”晓清托着腮，目光倒映出散开的如同流星的星火，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姜见青问，“应如流，你以后都会记着我么？” “嗯。” “我才不信。”晓清道，“等我父母留给我的聚魂珠消散，我重新入轮回喝了孟婆汤走了奈何桥后，你就不会记得我了。”她忽然很悲伤地，“即使你记得我，我也不会记得你了。” “不会的。”应如流摸摸她的头，“就算你忘了我，我也重新去找你，直到找到你，等到你好不好。” 晓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抬头，又一朵烟花爆开，她喃喃道，“那就希望，每一年同样的时候，大家都能平安在这里，看到最美好的焰火。” 应如流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恍若想起她很多年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一切仿佛仍是从前。 他从后面轻轻揽住她，很郑重，也很坚信，“嗯，会的。” 远处的湖水与焰火相互倒映一般，同时绽放，同时寂灭，同时归于平静，却又在最美的时候，将焰光铺满整个夜晚，不止不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本小说前前后后写了一年多的时间，中间经历了很多事，也断了好几次，但是这本书陪着我度过我最痛苦极其迷茫极度自我怀疑的时候，也陪我重新寻找目标捡起一地狼藉的碎片并重新拼好。现在它完结了，我很开心，应该很快会开新文，下一本《他只是我的弟弟》，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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