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便是连神像亦是只能有神韵,而非实形。 天色渐晚,沉重的黑色压下来,整个院落极为隐晦。 南宫青野的房间没有点灯,周遭与他一同沉入黑暗中。 门没关。 她的西屋灯火通明。 鲜明的对比。 南宫青野抬指,一道灵气点燃了院落中的灯笼。 光晕撩动,他侧头看去。 女子小心翼翼地摆放着泥像,放上了晚上没吃的水果,随后珍而重之的点燃了上好的香。 她虔诚跪在神像前,微微闭目,跪下祈福。 她好像并非只是拜一拜便结束了,而是伏跪在神像前,殷切诉说的样子。 南宫青野靠在床榻之上,硬邦邦的木板硌着他的背。 数千万年不曾在这种环境中入睡了。 他有些失眠。 久居高位,他的神像被万千天界子民参拜,他日理万机,自然不会时刻倾听信徒的祈福心声。 只是今日也许是粗糙的被褥磨破了他的肌肤,他闭着眼睛许久,鬼使神差打开了神识。 万千祈福之语瞬间冲刷了他的神识。 痛苦、哀求、喜悦、渴望、野心……诉求给神明的,皆数是不可言说的欲望。 在无穷无尽的祈福声中,南宫青野找到了叶悠悠的那一道。 那一道祈福声,近在咫尺,青碧通透。
第3章 触怒 “叩拜战神殿下,承蒙殿下恩泽,消病去灾,增寿加慧。” 前面十分正常,南宫青野偶尔聆听信徒祈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耳朵都要磨出茧子。 他眸光平淡如水,直接掠过耳畔低语。 “信女叶悠悠祈求,保佑家宅平安,喜乐安宁。” 南宫青野觉着无趣。 世人信奉神,向神祈祷,无非便是这些,将人的欲望投射到寄托神灵之上,祈愿的内容换汤不换药。 在神灵面前,战战兢兢,恐惧颤抖,却又希望得到神灵的庇佑。 叶悠悠也不过是一个平庸的,再也不能这么平庸的信徒罢了。 他抬了抬眼睫,便要关闭神识。 忽而,在神识海中听到了极为清晰的他的名字。 与神建立联系,竟然敢直呼神明其名! 关闭神识海的动作慢了一瞬,他便听到,叶悠悠并非是直呼神明之名,而是在说“他”。 “南宫青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精怪化形,又莽撞又执拗,战神大人的名讳又岂是他可以冲撞的?” “我这夫君不懂事儿,战神殿下若是听他自称与您一样的名讳,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生气。” 叶悠悠觉着,若非丹熏境都广野神君封了结界,这新夫君就被天降神罚劈死了。 她成了寡妇倒是还好说,就是南宫青野冤得慌: 全部身家十八万灵石都给了聘礼,转瞬间人都没了,什么都没落得下。 她那娘亲她可是了解的很,怎么也不会把到手的钱吐出来。 到时候,还得用她的私房钱,给他拼拼凑凑买一副薄棺。 南宫青野听得啼笑皆非。 他松松垮垮靠在床头,忽而听到西屋有动静,眼睛忽而睁开,眸光严厉。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西屋的窈窕身影伸了个懒腰,带起了一阵窸窸窣窣。 女人似是跪的累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腿脚。 她揉了揉脖子,复又接着跪下来,继续絮絮叨叨。 她把对战神的祈祷,当成唠家常了! “南宫青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形,石头?藤草?大槐树?他天天冷着脸,看上去怪吓人的,修为却很不错。” 她想了想,“长得很好看。” “不知道他以后有什么打算,草系精怪化形灵气大抵一般,不像是他能立刻当仙府的仙师。” 叶悠悠纠结起来:“我最讨厌灵兽类精怪了,千万不要是我最讨厌的那个、那个东西……” “太厌恶了!” “我简直连一眼都不想看到!” 说起来最讨厌的灵兽本体,她舌头都要大了,含在嘴边,半晌都没说下去。 她常年对着战神像祈祷,早就习惯了神像不会有回应,怔了一瞬,便要转移话题,说一说遇到的新邻居。 有什么在寂静之地降临。 神识海中,有无穷无尽的神圣光芒撒过,金粉无边无际,散落漫天的光影。 有一道声音,踏过无数苍茫的祈福声,顺应她的祈祷而来。 声音很飘渺,很遥远,很模糊。 落在她耳畔,却很清晰。 “你最厌恶的,是什么?” 那声音非男非女,听不出来明显的声线,似是慵懒,似是圣洁。 这样遥远神圣的声音,无端的让人觉着自己格外渺小。 在声音抵达的一瞬,叶悠悠的身躯都僵硬起来。 “神神神、神君君君君、大大大人!!” 她从未得到过神像的回应。 据记载,这数千年来,得到战神神像回应的寥寥,便是有个别人宣称得到了战神殿下的聆听,也不过是认为哗众取宠。 叶悠悠没有做好准备。 至少,她应该带有千万倍的虔诚,而不是絮絮叨叨说些没用的废话。 神音聆听。 她下意识道:“蛇,毒蛇!” “我最讨厌的,便是毒蛇!” 草精一族枝繁叶茂,常常与泥土小虫作伴,然而密林里常常盘横着毒虫大蛇。 她从小便惧怕蛇,更厌恶蛇行而上,爬过绿叶黏腻的渗感。 草木枯萎,死于最烈的毒。 她厌恶。 “幸亏我夫君不是毒蛇,若是毒蛇,我一定会连夜收拾东西跑路!” “若是跑不了呢?” 叶悠悠几乎丧失思考能力,瞬间便道:“那便将它钉死七寸,切成段段,碾成渣渣!” 小草与毒蛇你死我活,不想夭折,她自当拼尽全力。 神音隐隐嗤笑。 神识海中,周遭弥漫的光粉攸然抽身离去,只留下空落落的神识海。 她头痛欲裂,抱着脑袋,惧怕地坐在原地。 心跳如鼓! 与神明的第一次聆听,为何会这样? 神为何会对她不屑一笑? 神明对她嗤笑! 嗤笑!! ——她搞砸了! - 叶悠悠神思不属,一晚上辗转反侧。 天光大亮的时候,她幽魂一样起床,铜镜里影影绰绰是她的面容,极为清晰地看到她眼下深深的乌青。 幽魂一样。 叶悠悠浑噩的神智归位,一声惨叫:“我搞砸了!” 神明第一次回应了她。 她却触怒了神明。 简单洗漱后,叶悠悠勉强回复些许神智,小院里,夫君南宫青野并不在,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饭,便呆愣愣地坐在手作台前,对着自己的编绳发呆。 编绳编了半晌,错了几次,往日得心应手的各种图案,此刻却通通不听她调遣。 她心中不宁,索性放下手中各色线绳,打开了玄机镜,问她的手作小姐妹:“我好像闯下大祸了。” 蝉衣迅速回复她:“怎么了,跟夫君闹别扭了?” 叶悠悠甚而重之,打下几个字:“触怒了神明,怎么做?” 蝉衣:“触怒神明啊,你要看是谁,若是六重天的神明,大约是没空计较的,顶多罚你去深渊做几个甲子的苦工。” 叶悠悠心头发颤:“不是六重天的。” 蝉衣:“不是六重天的啊?三重天以上,统称为上九天,这些神明各个都是惹不起的主,寻常精怪根本没机会见到他们,到死可能就听过名字吧。” “至天地分明,还没有过一个小小草精触怒上九天神明的先例,你就放心吧!” 叶悠悠闭上眼睛:“真的触怒了呢?” 蝉衣的回答也谨慎起来:“你要小心了,上九天的神明各个都是通彻天地的人物,他们心思深沉,从不表露真实情绪。” “若是能对你一个小小的草精表明怒意……” “这样吧,我给你个真诚的建议。” “……什么?” 蝉衣诚挚道:“你知道天界之门在哪儿吧?” “到了天界之门,往左边走。” “那里有座诛仙台,跳下去!”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那样死的快一点!” 叶悠悠哀嚎一声,将玄机镜收了起来。 不行,死也要死个明白! 她一定要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为何她说了恶心毒蛇,便触怒了尊贵神圣崇敬圣洁高傲的神君殿下! - 天界中,想要打听消息,都是资源。 资源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至少刚进城的小草精叶悠悠没有。 她趁着闲暇时间,与左邻右舍照了面,攀谈之下,无人知晓战神殿下的真身是何。 上九天的上神,本就不是下九天的精怪能亵渎觊觎的。 叶悠悠懊丧之余,将目光落在了自身之上。 当务之急,她还是要提升自己的修行实力。 待字闺中之时,想要修行都是处处受限,现在她嫁的南宫青野,与他君子约定,正好趁此短暂喘息机会,试试能不能继续登仙路。 在天界,想要修行,一是出身天赋,二是根机因缘。 叶悠悠如今,什么都没有。 但她不想认命。 她在城中晃了一整天,打听了几个宗门仙府,是否招收新弟子,都吃了闭门羹,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 叶悠悠并不气馁,直至问到了最后,灵越仙府的修士告诉她,想要当外门扫撒弟子,需要通过门口的验灵石。 验灵石,叶悠悠听说过。 那时,叶父叶母带着弟弟回家,一脸的欣慰与激动。 那天晚上两个妹妹为家里人做了一顿大餐,请了草族好多声望高的长辈。 酒桌上,叶父喝酒喝的畅快,吹嘘着弟弟天赋如何卓越,用出一道灵气,便让验灵石通彻斐然,纯粹的绿光几乎闪耀了整个宗门。 而东厨里,叶母与三个女儿坐在小桌凑合吃饭。 叶悠悠一手执着筷子,一手捂着丹田处,痛苦的脸色发白。 她与弟弟的这枚金丹并不能完全契合,不属于她的金丹蛰伏在她的丹田里,将她的肌肤骨血灼烧的破碎不堪。 旁边的叶母并不在意她的疼痛,她推了推叶悠悠,让她去把堂屋里男人们吃剩的餐盘撤下来。 叶悠悠回过神来。 从换过金丹开始,她的丹田便没痊愈过,好在时日久了,不属于她的金丹似是接受现实,渐渐偃旗息鼓。 她谢过灵越仙府的修士,深吸一口气,站在验灵石面前,缓缓伸出手。 葱白莹润的手指纤细,她握住冰凉安静的验灵石,雾气将周遭一切笼上不真切的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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