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蛮横地推着车往前面撞,鸡鸭羽毛透过竹编细缝在空中胡乱飞舞。 戚庭退到一边。 “哪来的野小子。”那人骂骂咧咧朝地上啐了一口,推着小车继续走。 前方碰巧一头驮货的驴横在路中央,主人卸货磨蹭,加上它今早没吃饱,很是火大,最后一袋麦子从背上卸下,拉车的莽夫嫌它拦路,上前往它的屁股上一拍,驴爷爷当场尥蹶子,连车带人踹翻在地,鸡鸭乱飞,惊扰了后边家犬,家犬乱咬,吓到更后面的马匹,顿时整条街都乱了套。 马匹脱缰乱踩,踩坏几个摊位后,直朝旁边的青壮男子踏去。 男子为了逃命,一把将拦路的孩童推到地上,推人也是有讲究的,这个孩子面容枯瘦衣裳破烂,一看就被人抛弃,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男子脚步飞快溜之大吉,戚庭扑在地上,眼看马蹄就要踩在自己身上,他动了动手指。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他指尖涌出,瞬间,马匹被灵光束缚,高扬的马蹄定格半空。 年幼的戚庭慌忙从泥地里爬起……等一下,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这个时候的人们并不了解修真概念,不详的预感从脑海中冒出,左右看了看,果然,人群惊恐地望向他。 他再次被当成妖怪。 冷眼、谩骂、石子、猎犬、火把…… 从前那些不悦的记忆被人刻意从脑海中翻出,既是幻境,也是真实。 孩童缩在人群的阴影里,瞳孔中倒映的是扑面而来的恶意。 他再度被人群驱逐,他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仿佛置身于一个永无止境的隧道,所有美好和希望在这里破碎,人群扭曲憎恶的面容被刻意放大,那些模糊的影子朝他指责、唾骂,这里暗无天日。 “为何要逃。” 灰暗的声音冰寒刺骨。 “这群人面目可憎,现在回头,杀了他们雪恨。” 狱澜站在戚庭的心境上幽幽蛊惑。 不对。 戚庭想,他不能回头。 这些场景他以前见过,他不能哀溺于过往,必须向前看。 意识骤然清醒,幻境消失。 …… 二人面对而立,正如逍遥与九霄对峙时的场景,脚下镜面像湖水,无论狱澜怎样撺掇,那些遥远的恶意像一粒细小的石子,荡起的涟漪片刻即散。 狱澜不满。 一重幻境不行,那就两重,三重…… 聚沙成塔,滴水穿石,狱澜坚信这种方法可行,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太慢了。 过往的灾难动摇不了戚庭,那他究竟恐惧什么,渴望什么? 狱澜将枯燥无趣的逃亡撕扯,他从不相信什么意志坚强,尽管戚庭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假如能再往下深挖一层,狱澜有信心将他击溃。 诡异的黑雾从大殿扩散,狱澜思索着下一步行动,他在虚幻的镜海中幻化成人身,甚至变出与外界如出一辙的宝座,坐在上面打了个响指,再度创造一重幻境。 这次出现在戚庭眼前的不再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当初赠他长剑的灵族。 那柄本该送给他的“生灵”锋芒毕露,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你是苍云山的妖孽。”灵族长者空茫的眼神望着他,语调冰冷,“你必须从世上消失。” 狱澜凝化的幻境能模糊人的记忆、感知,源是戚庭对自我和世界正确认知的引路人,由他摧毁戚庭再合适不过。果然,此话一出,戚庭平静无波的识海突然开始颤抖,狱澜翘起双腿,优哉游哉地准备迎接自己全新的躯体。 …… 墨心竹冲到殿内。戚庭坐在上方,单手撑在额前,他双目紧闭,梦里不知见到什么场景,眉心紧皱。他与狱澜的力量短暂融合,正因如此,狱澜虽然不能操纵他的身躯,但是能够感知有人正在靠近。 但是那又如何? 只需片刻,他不但会拥有躯体,还能吞噬戚庭的力量,从此世间再无对手,他敢断定,就连九霄都拿他毫无办法,他很快就能完成生前的夙愿,成为三界霸主。 “师兄?”墨心竹小心翼翼摇晃戚庭手臂,一连叫了数声,对方毫无反应。 不多时,听闻异样的古淮匆匆赶来,命契已解,面对墨心竹的质问,他不再隐瞒:“这是借用魔尊之力的代价。” “你说过有办法把狱澜逼出来。” 古淮垂眸:“在此之前,他必须撑过这关。” 这是人与怨灵之间的较量,他们无法协助,只能祈祷戚庭意志坚定。 枯榕穿过人群上前:“他会在狱澜的影响下进入幻境,只有认清现实才能脱离,反之,一旦情绪被操控,他的神智会摧毁。”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须阎强硬地甩开两侧押守上前。 枯榕抬手召出荆棘将他捆绑,尖利的长刺扎进须阎皮肉,很快,鲜血染红他的衣裳,一点点汇聚在他脚下。 “这是每个想要魔尊之力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枯榕说。 换言之,就算让古淮承受这份力量,他同样要经历和戚庭一样的苦难,这是他们避不开的劫。 须阎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目光阴毒地看向王座:“少尊主,杀了他将力量夺过来,快!” 他对古淮寄予厚望,本打算怨灵之力到手后立刻杀死墨心竹,她是古淮的软肋,称霸三界的魔尊不该被情感牵绊,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墨心竹赴死。戚庭是他计划中最大的意外。 他再次高喝:“少尊主,杀了他!” 无人理他,既然如此,他就亲自动手。须阎右边袖口现出刚韧银丝,殊不知墨心竹早已看穿他的动作,当即抽出灵鞭朝他甩去:“我杀了你!” 狠戾的劲道将须阎砸进墙壁,碎石迸溅,尘烟四起。墨心竹恨极了须阎,恨他阴险毒辣,用他人性命当作筹码;恨他虚伪自私,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将他人生死弃之不顾。 须阎满脸是血,先是被古淮断了一臂,接着被枯榕的荆棘束缚,现在,墨心竹扬鞭朝他抽打,一下比一下响,一下比一下狠。 这位魔族大长老从未如此狼狈。 他只觉得这群人愚钝。 “复兴魔族的道路必将充满坎坷,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该不惜代价地抓住,你们居然甘心拱手将力量让给别人……” 他不能死。 他还没见证魔族雄霸三界。 没有命契束缚的墨心竹下手狠辣,每次都能抽断骨头。 迟来的疼痛席卷须阎全身,眼前景象逐渐模糊。 他竟不知道,一直逆来顺受的墨心竹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 从前,她分明那样无助,像一块任人拿捏的软骨头。 现在却有那么多人站在她身边,他们任由自己这个大长老受人折磨。 须阎看向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他们也被枯榕带领的手下擒住,就在刚才,古淮刚刚拧碎首领的头颅,他们的少尊主明明杀伐果决,为何?为何是他们一家捡到墨心竹? 逐渐涣散的瞳孔出现恐惧,须阎却不知道这份恐惧来源何处。 终于,喉咙发出微弱的气音,他彻底看不见了。 墨心竹眼眶发红却没有流泪,她静静地伏在戚庭身前,试图让力量进入对方识海。 * 苍云宗。 戚庭不记得自己经历了几重梦境,敌人似乎已经掌握诀窍,场景愈发真实,逃离难度越来越大。 “师兄。” 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呼唤,回头一看,墨心竹神色虚弱地出现在眼前:“师兄,我要走了。” 戚庭快步上前搀扶,但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她面前:“去哪里?” “他们说我是叛徒,要将我杀死。”她哽咽一声,“魔族也不要我,他们说我完不成任务,我马上就要……” 她呼吸突然急促,弯腰捂住心口,整个人难受得缩成一团:“我只想最后见你一面。” “怎会如此,我分明已经将你的命契解除。” “你在说什么?命契在魔族,我们一直在苍云宗……啊。” 最后一个音堪堪发出,一柄长剑穿透她后心,殷红的血沿着剑身滴落,戚庭瞳孔紧缩,与此同时,地面开始震颤,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师兄!” 又是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戚庭怔然回头,一团不明物体在远处出现,头顶飘着两片蔫了吧唧的竹叶,灵识状态的墨心竹绷紧叶子闷头往戚庭怀里一撞,“终于找到你了!”她好不容易分出一点力量挤进识海,一路都在被怨灵追逐,消磨到现在,只够对戚庭说几句话,每一句都铆足了力气。 “这是怨灵制造的幻境!命契解开了!”她大喊,“我在外面等你,快点醒过来!” 灵团倏地在手中消失,指尖还萦绕着微弱的灵气。 不是幻觉,戚庭看到面前倒下的尸体,世界震颤愈烈。 空明镜面蛛网一样裂开,狱澜欣喜若狂,他蹭一下从幻化的座位上站起,随时准备接替戚庭成为这副身躯的新主人。但是对面的形象还未化成尘烟飘散,狱澜思考片刻,这人的意识已经碎裂成这样,肯定不堪一击,立刻抬起手臂准备将他彻底击溃,怎料戚庭突然睁眼,瞬间抬手制住狱澜右腕,他眼里凝聚着漆黑的风暴。 * 外界,大殿震动。 虚弱的墨心竹被带离王座,古淮带领部下拦在最前,他们无法确定醒来的是谁,不可放松警惕。 戚庭指尖微动,睁眼瞬间,浓黑的怨气瞬间将他缠绕。 “不好。”古淮立即挥手让众人退后,他同样有所动作,只是下一刻,戚庭做出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他抬手将缠绕周身的怨气抓住,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好像凝化出实体,在他手中拼命挣扎。戚庭五指紧掐,手背爆出青筋,他将狱澜从虚空中抽出,接着猛烈转身把“它”往坚硬的座椅上一摔,就像摔打一滩肉泥,另一只手抬起长剑,凶悍的剑气凝聚剑首用力往怨核刺去,两两相抵,底下王座登时碎裂。 狱澜好像穿了一件无比厚重的护甲,长剑刺不穿要害,戚庭于是将力量凝聚成无数根漆黑钢钉,钢钉在空中迸发向下,根根刺透黑雾,整个大殿发出惨烈咆哮,怨灵居然也会痛。 戚庭抬剑冲怨核又是一道猛击,长空中闪现电光,任谁都无法忽视他身上涌现的怒火。 …… 大殿门口。 烈犬讪讪道:“如果我没看错,他使的是魔族招式,少主一教他就会啊。” 孟寒萱不忍直视:“难怪我们找到掌门时,九霄一见师兄就逃。” 死不了,与其像皮革一样被钉在椅座,不如识相远离。 但是话说回来,钉在上面也不是办法,王座看起来不太结实,多捣两下就要碎成渣,怨灵还是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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