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听闻其声,远远望去是女子悲戚的侧影,据说倾国倾城,美人坡由此得名。 墨心竹不解:“照你这样说,她仅仅是坐在骨坡上哭泣而已,又没有害人,这些弟子去那里作甚?说不定是战后亡灵,坐在上方怀念故人。” 谭潭伸出食指左右摇摆,说:“错,我可没说这些弟子除祟的对象是她。你说奇怪不奇怪,那名女子只在无云满月时出现,也是很多年后才有人从她的呜咽声中听出来,她居然一直在断断续续重复什么,可惜大家无法接近她,只能大致听出其中几个字,‘灾祸’‘求’‘杀了’‘解脱’。你说这些东西连起来像什么。” 墨心竹想了片刻:“灾祸降临,她被困于此,所以请求路过之人帮忙杀掉自己或除掉谁,好从此获得解脱?” “众说纷纭,可拼来拼去不就那几个意思嘛。那处古战场阴气重,怨魂坡形成之后极少有人靠近,就算偶然路过也不会挑夜里,那位‘美人’近两百年前才被某位胆大的云游修士发现,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百年?千年?执念之深,许多人都觉得蹊跷,但就是无人去管。” 墨心竹表示理解,毕竟没人知道那位是冤魂还是怨魂,更不知道她具体想表达什么。 谭潭突然压低语气,阴恻恻地说:“直到三年前,那位美人不哭了,她开始细声尖叫。” 墨心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靠近同样被唬住的南怜儿,两人抱在一起:“怪瘆人的。” “咱们可是修士,怎能惧怕妖邪。” 听客委婉道:“我们说的是你的脸。” 为了唬人,谭潭全身心投入进故事当中,连带表情都变得相当狰狞。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咳一声:“你们就当没看见,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她开始细声尖叫,她好像十分恐惧,一边叫一边重复三个字,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 墨心竹和南怜儿追问:“什么?” “将晚矣。” 美人坡突然被雾障笼罩,战死地下的冤魂怨念聚集成团,怨气扩散至附近山林和城镇久久不散,凶兽变成怨兽,城镇百姓暴躁易怒,祸事接连不断。 各大修真世家与宗门发现异样后纷纷派人除祟,怨兽还好,但凝聚于美人坡的怨灵尤其强大,包括苍云弟子在内,无数修士受困美人坡,长虹君和清闲居士听说后亲身前往,可等他们赶到美人坡时,一切动静皆已平息。 原本在美人坡三百里开外除祟的戚庭不知何时到场,他身上缭绕着层层怨气,重剑“生灵”竖插于地,裂缝横生。周围修士气息奄奄,望向他的眼神近乎惊惧。 出发之前,谁也不知对手如此强大,可各方势力不敢马虎,派出来都是百里挑一经验老道的除祟高手,他们联手尚且不能制伏怨灵,戚庭仅凭一人将其斩杀,何其恐怖! 三人走到一棵巨松之下。 “这真是一个普通弟子该有的实力吗?”谭潭说完感叹,“我觉得都能赶上掌门了。” “难怪宗门弟子都对师兄如此崇敬。”怨灵这种东西很难对付,越强大越麻烦,它们由千万怨念凝聚而成,且终身都在寻找一具可以依附的躯体,寻常人只要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们取而代之。墨心竹想起初见戚庭时对方的状况,蹙眉说道,“看来那战对师兄的损耗巨大,以至于他需要时常静养。” 所以凶兽怨气才会攀附到戚庭身上,这种东西难以除净,戚庭的身体早已遭受侵蚀,那些东西觉得有机可乘,想钻他空子。 南怜儿忍不住问:“这种状态下的师兄仍然对你好,你们俩真的没关系吗?我怎么听说是他把你带回来的。” “顺路而已。” 墨心竹想,虽然师兄强大又可靠,我若是个普通女修,大概会时常做梦想一想的,可惜我不是。 她才不敢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无论对象是苍云宗里的哪一位。 南怜儿一脸失落地说:“好吧,我信你。前面是山崖,没路了,我们回去吧。” * 安置新弟子的院落群位于一片幽谷,三人住处挨得很近,墨心竹回到独属于自己的小屋里,从窗缝探出视线往外看,确定四处都没人后,她关上门窗,取出压在枕下的水月镜。 微弱的灵光闪现,镜中出现的却不是须阎,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男子面相年轻,仔细看上去和须阎有几分相似,很容易判断出他的身份。 须霍温言笑道:“我大哥果然没看错你,就知道你能成功潜伏进苍云宗。” 好吧,判断失误。 墨心竹脚下一滑:弟弟啊,还以为是儿子孙子或者外孙。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须阎那个老家伙,怎么会有长得这样年轻的弟弟? 不过须霍一开口,和上次须阎说的一样,墨心竹身边还有魔族埋下的眼线,并且这个人在时时刻刻监视自己或者整个苍云宗的动向,在云游上也是,须阎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要么是有人通风报信,要么除了赤目黑蛾,须阎还安排了其他东西在一旁监视。镇民吗?云游船在镇外树林升起,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样一想,若是镇民报信也说得通。 墨心竹冷下脸,张口就问:“大长老在何处。” “魔族有诸多事务等着大哥处理,他日常忙碌,所以把水月镜放到我这儿。” 墨心竹漠然地望向镜中:“那我不找他,我找二长老。” 须霍慢条斯理:“二长老也忙。你先别急,我大哥让我给你带话,让你放一百个心,先前的约定是二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过的,魔族还不至于是我大哥一人在管,他肯定不会爽约。前提是你必须救出被困苍云宗的族人。” “救出他后,我该找什么样的人接手?长老说得含糊不清,谁知道你们的判断标准如何。” “见到那位族人后你自然知晓,救他是最重要的。”须霍没有隐瞒,“不用多想,除你之外,我们确实还在苍云宗有其他眼线,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底层弟子,互相之间也不知道身份,他们仅会传达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而已,挖不了太深。希望你与他们有所不同,别那般无用。” 须霍影像消失,墨心竹没忍住,又摔一次水月镜。 他果然和须阎是兄弟,一样阴险,一样语焉不详。 墨心竹仔细回想方才须霍所言,什么叫见到那位族人自然知晓?他们要自己救的究竟是谁? 墨心竹烦躁地收起水月镜。 “和魔族打交道好累啊,我总共才这点精力,谁愿意浪费时间去揣测他们心思。” 山楂用翅膀拍拍墨心竹手背:“坚持,一切才刚刚开始呢,你马上就要正式受业了,努力修炼,说不定到时候连长老都不是你的对手,咱们直接一统三界,到处吃喝都不用花钱……” 墨心竹戳了戳它脑袋:“里面空空的,好简单。” 好羡慕。 山雀只要有吃喝就能满足,想法单纯,墨心竹却做不到安于现状,她注定要和那些人形生灵一样去猜去想。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山楂那般简单自在? 墨心竹知道此等念想遥不可及:“下辈子吧,我也做一只头脑简单的山雀。” 或者一株简单山竹,只要吮吸雨露沐浴阳光就能活。 现在呢,只有把这些畅想带进梦里,墨心竹被子一卷开始睡觉,她第三百次发出感叹:苍云宗太好睡了。 * 花草繁茂,枝叶翠绿,一瓢甘泉洒将下去,叶片被洗涤干净,花草就着暖风摇头晃脑。 逍遥上仙拂过一支灵草,仔细察看上面被虫蛀的小洞,简直心如刀割。 脚步声近了,逍遥心疼地将木瓢扔回桶中,正了正神色,问:“凶兽发狂的原因找到了吗?” 谨华君说:“没有,我早说那只不适合拿来筛选弟子,就算被怨气侵蚀程度不深,它也是货真价实的怨兽。怨兽敏锐,谁知道嗅到什么气息突然开始发狂。又或许是天气不合心意,生气了想闹一顿罢了。” 逍遥摸着下巴,问:“它是受哪里的怨气影响?” “少说活了几百年,那段时间魔族禁地异动,人间也不太平,谁知道呢。” 逍遥望向远方:“谁赢了赌约?” 谨华君说:“池韵。” 池韵是琼音女君的名字。 逍遥摇头叹息,不知在对谁说:“又输了啊。” 作者有话说: 苍云秘事:逍遥上仙退休老干部再就业,当了掌门后依旧没人给他照料花草,因为他舍不得,不放心。 ——————
第14章 梦境 最后几缕薄云被寒风吹散,眼前雾气也散了,抬头时,沉寂的夜空没有星辰,只剩一轮圆月银寒刺骨。 少女站在一处低矮山腰,向上走了几步后,忽觉鞋底踩踏感奇异,挪动脚步会发出脆响,肯定不是沙土碎石,也不是枯枝。她低头看去,月光流泻下,她竟身处一片白骨堆成的山坡。 冷风猝不及防从颈边刮过,若有若无像在骚挠,她环抱双臂,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少女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我要回去。 可是她从何处来,又能回哪去? 寒风依旧在吹,它由上至下送来一阵有气无力地低吟。 身后是一片黑暗,没有退路,少女勇气来得莫名,她顺着白骨堆攀爬。 顶峰将至,她终于看到一个朦胧背影。 长而乌黑的头发从那名女子身后垂下,几乎将身体遮去一半,她微微侧坐,能看出身资窈窕。顶峰女子肩膀不住地耸动,她双手掩面垂首啜泣,口中断断续续念着三个字。 “将晚矣。” “将晚矣。” 少女费力上前,她将手搭载对方肩上,冰凉。 与看上去的丰腴不同,衣服底下好像没有皮肉,摸上去又硬又硌,像山坡上乱堆的枯骨。 少女犹豫着开口:“你没事吧?” 啜泣声停止,对方正要抬首,地面突然猛烈震动,少女尖叫一声,她和坍塌的骨坡一道跌入深渊。 墨心竹一脚踩空从梦中惊起。 眼前依旧是黑暗,外面虫鸣不止,还是深夜。 两天前,谭潭讲了美人坡的故事,墨心竹听完最多感叹一句大师兄好厉害,除此之外再没多想,当天晚上睡觉也香,次日依旧,本来她都快忘了,怎的突然做起这样诡异的梦? 据谭潭后来补充,美人坡那位女子自怨灵被除后消失,许多修士还特地跑去看过,得出的结论是,骨堆之下原有一道隐秘阵法,可以聚魂留魄,怨灵作祟后阵法凌乱,女子的残魂应当已经消散。 尽管如此,偶然路过那里的修士依旧时不时会产生一种错觉——满月之时,倩影仍在,她和往常一般坐在骨坡上黯然神伤,抑或是尖叫,同时念念有词,将晚矣。他们仰头望去,什么也看不见,风送来的仅剩夜间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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