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山的山林之中,有一处寒潭,潭水极深。但因北境常年飞雪,寒潭上面都是厚厚的冰层。 丁瑶拉着丁曦一路飞快地穿过冰面,钻到寒潭后的怪石堆前,又熟练地爬到了石堆之后,二人站定,身形便正好被怪石和树枝挡住。 开口前,丁瑶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等确定周围没人后,便开门见山地道:“我直说了堂姐——就在昨日夜里,我爹收到了一封秦师叔的信。” 闻言,丁曦脸色微微变了变,原本冷淡的脸上浮出几分难以觉察的惊愕来,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玉佩中的丁符先一步喊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丁符的语气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这绝对是假的,秦师叔他走的时候人都已经疯了,而且双手筋脉全断,怎么可能还会写信会来?你——” “——你小声点!先听我说完!” 丁瑶打断他一连串的提问,一边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一边压低声音匆匆解释道,“那封信现在在我爹那里,昨日夜里就寄到了,但是现在已经被我爹藏起来了。而我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那时我正好去正殿找东西,为了省事儿,我打算像以前一样从西侧的偏窗那里翻窗进去,但好巧不巧,我刚一走到窗台前,就看到大殿里面有个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正在同我爹说着什么。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看到我爹手里拿着一封帛书信,脸上带着震惊的神色。然后,我就听到他质问了那人一句‘你当真不知道疏言的下落么’……” “疏言”是丁曦师父秦兹的表字,说着,丁瑶顿了顿,看了一眼丁曦脸色,这才接着道:“……我爹问完之后,我又听到那个男人摇头答了句不知道,接着又说那信是从东境那边找到的。等他说完这两句,便忽然倒了下去,任我爹怎么叫他也不醒了。后来我爹又叫人把他抬走,自己则偷偷地打开那封帛书看了一眼,看完之后,他的神色就彻底变了——由此可见,那信确实是秦师叔寄回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是那种反应。” 她话音落下,丁曦许久没有回神,只面色微愕地立在原地。好半晌,她才开了口,仿佛确认一般地道:“你是说,那封信现在在延堂师叔那里,对么?” “没错。”丁瑶点点头,接着又补充道,“但是曦姐姐,虽然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找我爹要那封信——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这么去,他极有可能不会给你的。因为昨晚那会儿他其实发现了我,而我只好假装路过,然后旁敲侧击地问他,但他不肯说,甚至差点要对我施咒抹除记忆,直到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他才放我走。后来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应该把这些告诉你,因为我自己觉得这事不应该瞒着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看看那封信,我知道它被藏在哪了,所以我可以替你想办法,把那封信偷出来——” “可是为什么?” 丁曦忽然打断她,一边蹙起眉,“我师父七年来生死未卜,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消息,为何要瞒着我?” 丁瑶看着她,犹豫片刻后才道:“不瞒你说,堂姐。” 见丁曦抬眼看她,她顿了顿,“其实我们——我、我爹,还有掌门,我们都觉得,秦师叔他已经死了——” 然而她还没说完,丁符忽然大喊起来:“你胡说!” 丁符的声音带着愤怒,大声打断她,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根本就是在胡说!我师叔他不可能会死!” “你凭什么说我胡说?”丁瑶也怒了,冲着玉佩大声反问起来,“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七年都没有消息回来?掌门是他的父亲,我爹是他的同门师兄,曦姐姐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这里是他的家!七年!我们找了他七年!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不肯回来?” 她语气里也带着愤怒,像是这些话已经忍了很久,吼出来的时候带着发泄的意味。然而等她说完,看见丁曦眼里一闪而逝的悲意,她忽然就顿住了。 “曦、曦姐姐……”丁瑶瞬间有些慌了,突然结巴起来,声音也跟着小了下来,“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曦不答话,只闭了闭眸子。片刻后,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睁开眼,冲丁瑶略一摇头,安慰道:“没事。”她顿了顿,又道,“不必你偷,我亲自去找你爹问个明白。” 丁瑶面露犹豫:“可……” “如你所言,此事与我师父有关。”丁曦打断她的话,语气是惯常的冷淡而不容拒绝,“而他既然是我的师父,就算……真的他死了,我也要替他找回尸身,给我死去的师娘一个交代。” 接着她不顾阻拦转身就走,然而刚走出一步,就看到了站在怪石堆之后的丁延堂。 他站在那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 ———— 半个时辰后。 丁延堂从锁柜之前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只黑木匣子。 凌云阁的大殿内灯火通明,大厅里站满了内门弟子,然而自从丁曦被带过来之后,这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唯有赤色的烛火微微晃动,照得丁延堂手中的匣子幽幽发着暗光,让人一看便觉得这匣子极沉。 他朝着丁曦走过来,把那匣子放到她手上,又指了指上面的咒术封印,道:“信就在里面,但你要答应师叔两件事,我才能替你打开它。” 丁曦一边接过,一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答:“好。” 丁延堂叹了口气,那张在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可奈何,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显出疲态,让人错觉他老了不少。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觉得你师父没死,想要下山亲自去找他。”他哑声道,“所以为了阻止你,我便打算瞒着你。但今日我听到瑶儿说,她觉得这事应该让你知道,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我就明白,我瞒不住你——就好像当年,瞒不住你师父一样。” 说着,他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旧事,面上生出些感慨,良久,他才带着无奈地口吻继续道: “七年前,你师娘失踪的消息传来,哪怕他当时已经疯了,我终究还是瞒不住他。所以你师父走了,且一走就是七年,这七年间,我总是派人去寻他,可他一直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而到了如今,他没回来,你也要走了。”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面上浮出几分苍凉的悲意,直到过了好半晌,他脸上又渐渐浮出几分决然,相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又缓缓开口接着说道, “所以,师叔要你答应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三年之内,不准离开寒斜山。” 丁曦一顿,末了见他神色坚决,又蹙着眉犹豫片刻,才答了句好。 “还有。” 丁延堂又道,说着,他一边抬头看向丁曦,一边露出从未有过的肃然神色。 “明日午时,我与掌门要带你去祭台,祭告先祖,将我派掌门之位传授给你。” 丁曦眸光一滞,倏然顿住。 ---- 围脖-时升-上有九洲地图,可对照食用,帮助理解!
第2章 游泽 三年光阴,好比朝生夜死的如梭虫,在一千只虫子的生死之间,已然飞逝而去。 而丁曦,也终于得到了下山的机会。 她将专属于掌门的云锦长袍换成从前的青纱长裙,拜别众人,在寒斜山出发,踩着浮游剑从北向东南飞去,从漫天飞雪到春风十里,一路顺着信中指引的方向,落到了一处名叫乾阳的小镇。 此处已是九州大陆的东境,依山傍水,花红柳绿,亭台水榭鳞次栉比,长街窄巷纵横交错,与常年飞雪的北境相比,宛然是另一番人间景象。 而与她所在的凌云阁相对的,这东境也有一处修仙门派,名唤通灵殿,位于这乾阳镇百里之外的苍鳞山上。而她师父在信中所提到的地方,就在这苍鳞山上。 但若想上苍鳞山,通常只有两种办法:第一,是要有通灵殿的拜会门贴,表示自己是受了通灵殿的邀请,便可以直接上山;第二,像是丁曦这样的别派掌门,或者是别的什么有身份的人,则需要让人通传一声,说明自己的来意,才能被准许进去。 然而丁曦一没有门贴,二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只好再做打算。 此刻黎明初晓,天际才微微泛亮,但这小镇上的行人却不少。丁曦一边思索上山的办法,一边顺着人群往前走,不知不觉间,缓步走到了苍鳞山脚下的一处酒楼门外。 她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一抬头,这才发现这酒楼名字取得极怪,便忍不住脚步一顿。而随着她的停步,在玉佩中的丁符也看到了这名字,便没忍住笑了出来。 “六道酒楼……好怪的名字,莫非它的意思是,这酒楼只有六道菜?” 丁符把那名字又念了一遍,末了又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朝着丁曦道,“姐,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吧?” 闻言,丁曦在门外停顿片刻,看到这酒楼生意兴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便想着兴许能在里面打听到什么上山的法子,于是就依言走了进去。 一进酒楼,才发觉里面的人多得骇人,不只正厅,连四面楼上的桌席都坐满了。酒楼的店小二正忙得脚不沾地,又是端茶又是上菜,手上就没空过。 这会儿他刚刚送走了一桌客人,正收拾桌凳,抬眼便看到眼前来了一个腰佩长剑的青裳女子。 女子看上去极为年轻,身形纤长,用一只玉钗束发。她脸上带着素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生得极美,然而神色却冷极了,只一眼,便扫得店小二一个激灵,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殷切地开口道:“客官来了?是要用饭还是住店?您请上座!” 丁曦依言坐下,在桌上放了银钱,一边冲店小二简短地道:“茶。” “得嘞,请您稍等。” 店小二恭敬地收了钱,便转身去替她端茶。他前脚一走,丁符便从玉佩里兴冲冲地说:“姐,你刚刚怎地不问问那小二,这酒楼名字的由来啊?” 闻言,丁曦低头瞥他一眼,淡声答:“何必问?六道,自然指的是人、神、仙、魔、鬼、妖这六界的轮回之道。” “你这是瞎猜的!不算!”丁符不服气,“我看,应该是取自人间六道真味,即酸、甜、苦、辣、咸、淡,而且要恰巧与这酒楼名菜相呼应才是。” 丁曦略一挑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四周忽然从嘈杂变得寂静了许多,而酒楼里,那些原本坐着喝茶吃饭的宾客都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丁符被这些人奇怪的举动打断,顺着人群的方向朝外面看过去。 丁曦见人多,下意识将玉佩往回收了收,才跟着人群往外走。只见那些原本喧闹的客人都噤了声,一同走到外面的街道上,而后纷纷神色肃穆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苍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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