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再次被吓了一跳,接着才看清对方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花鬓白髯,满脸褶皱,身高不足三尺,穿一身黑白道服,此刻正双手叉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你你你——”丁符哆嗦着开口,被吓得忍不住结巴起来,“你是谁?拍、拍我干嘛?” 没想到下一瞬,那老头忽然展眉一笑。 原本肃然的长眉随着笑容而向上扬起,双眼微弯,眼前的老头转瞬间便从原本略显凶恶的神色变得憨态可掬、慈眉善目起来,他张开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冲着丁符挑眉道:“嘿,小鬼!” 他语调轻挑,说着冲丁符指了指手里举着的旗子,神色有些谄媚地道,“算卦吗?不准不要钱!” 丁符被他哽了一下,原本的惊吓消退,接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末了有气无力地朝对方一抱拳,一边脱口道:“多谢,不必了!” 说着他正要转身,然而这时那老道士突然又一次开了口,缓声笑着道:“我看几位不似寻常的鬼市亡魂,却又带有执念,可是来此地寻什么的?” 他话音落下,原本正背对着他们的丁曦倏然回首,冰冷的视线朝他扫了过来。 ———— “贫道俗名姓谢,西境南宁人氏,死于十三年前的廿月初三。不知诸位如何称呼,死于何时啊?” 老道士坐在桌侧,一边问,一边对着左右以及对面坐着的几位抬手作揖。 丁符方才被吓得不轻,正借着喝茶来压压惊,一边听得那老道士又接着道:“我看两位如此年轻,又身手不凡,想必是新婚燕尔。却怎地也如此想不开,来这等阴煞之地?” “新婚燕尔”四字落下,丁符刚喝下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老道士霎时被浇了一脸。 老道士骇了一跳,听见对面丁符的声音陡然大了数倍,一脸愕然地朝他道:“你说什么?” 然而还没等对方回答,丁符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俩是夫妻的?” 老道士在他笑得停不下来的声音里抹了把脸,神色尴尬道:“莫非错了?可贫道看这位白衣公子待这位姑娘实在是温和体贴,怎的就不是夫妻了?” 丁符笑得直打嗝,甚至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丁曦神色怪异地蹙起眉,正要答话,游泽先一步开了口。 “前辈误会了。”他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地答了句,说着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二人并非夫妻,这位其实是在下的妹妹,与在下同姓方,而这位小公子是我们的同门师弟,我等三人皆是北境凌云阁的弟子。” 他话音落下,丁符差点一口茶没含住给,险些又喷了。 “咳咳咳——”丁符冷不防呛了一下,霎时咳得惊天动地,他看到其他人一脸疑惑得朝他看过来,随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白着脸一边摆手一边道,“抱歉抱歉,呛着了,继续,你们继续!” 丁曦蹙眉扫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倾身朝老道士一礼:“抱歉,冒犯了。” 那老道士方才以为自己又要被喷一脸,正吓得拿袖子掩面,见着没事,他又放下了袖子冲丁曦拜了拜手,一边心有余悸地道:“无妨——那这么说来,几位是凌云阁的弟子了?” “正是。”游泽颔首,“前辈料事如神,正如您方才所言,我三人来此地,确实是来寻人的。” 闻言,老道士一扫方才尴尬的神色,有些得意地一挑眉,道:“好说好说!二位既是来寻人,这好办,贫道已然在这六道酒楼待了十年不止,与这鬼市上的往来客人都熟悉得紧,便可称得上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也——二位不如说说,这人长什么样,姓甚名谁,死于何年?” “有两位。”游泽笑着答,“第一位——不知前辈可认得,这酒楼近日新招的店小二?” “你说昨日新来的那个小兄弟么?”老道士喝下一口茶,又飞快地抹着嘴吐出几片茶叶,眉飞色舞地接着道,“要说这人来历啊,那可是相当巧了——昨日我酒楼老板说,那人生前是东境乾阳人,也是那里六道酒楼的伙计,所以才死不久,但又因为入不了轮回,便就也到了这里继续当酒楼伙计,你说巧不巧?” 闻言,游泽眼中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问道:“那前辈可知,此人死因为何?又是因何徘徊于这鬼市?” “要说他怎么死的,我倒是知道。”老道士捋了捋胡子,“贫道看他刚来时,常常忍不住用手摸自己的脖子,料想这人当是被谁活活掐死或者勒死的。但你要是问这人为何留在此地,那贫道确实不知。” “掐死的?”丁曦闻言蹙起眉,一旁的丁符和游泽也是神色微变。 老道士见状便沉默着喝起茶来,过了一会儿,等几人思忖片刻,一旁的游泽便继续开口道:“第二件事。”他缓声道,“不知前辈可曾见过,一个叫秦兹的人?” 然而他话音落下,那老道士喝茶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再说一边,秦谁?” “秦兹。”丁曦语气冷冽地开了口,替他答道,“凌云阁萱草堂的前任堂主,秦兹。” 话落,老道士的手忽而一抖,险些将茶杯带翻。跟着他脸色突然变了变,沉默良久才有些诧异地道:“这……几位问他干什么?” 丁曦见他这般反应,有些难以察觉地蹙了蹙眉,淡声答:“自然是来寻他亡魂。” “可……”老道士张了张口,语气莫名有些犹豫起来。 游泽见他这般,便抬手给他亲自添了一盏茶,一边轻声道:“无妨。”他语气轻缓,带着安抚之意,抬眸朝对方笑了笑,“我三人既与秦堂主同在北境凌云阁,而他又是我等的师叔,从前自然与他相熟。有什么事,您且直说便是,无须顾虑。” 说着,游泽放回茶盏,又轻笑着从袖中拿出一袋银钱,放到了桌上。 那老道士看着那锦绣钱袋,面露迟疑,他默然片刻,随即一咬牙,道:“行,既然几位如此爽快,那贫道便直说了。” 他顿了片刻,往四周警惕地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之后,这才伸头朝前凑过来,压着声音道:“——我听说啊,那秦兹堂主当年因为在轮回道滋事,被判官判了大罪过,最后被打入了九层炼狱。” 话落,丁曦神色一顿。 一旁的游泽也跟着眸光一凝,他脸上的笑意忽而淡了几分,沉声问:“这消息从何而来,可否属实?” “句句属实。”老道士仓促地一点头,末了怕他们不信,又压着声音补充道,“不瞒您说,寻常人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而贫道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我与那阎王殿里的一位钦差有些交情,此事便是他告诉我的。说是在他恰巧正在殿内当差,是他亲眼所见。但当贫道问他具体是犯了什么罪时,他却打死也不肯说,所以这个,还得几位去阎王殿查一查。” 游泽抬眸看了一眼丁曦,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着老道士一礼,道:“多谢前辈告知,晚辈想问的,便就是这两件事,有劳前辈了。” “方公子客气。”老道士缩回脖子,面上待着藏不住的笑意,欠身朝游泽回以一礼,道,“几位贵客日后若是有别的什么事,还可来找贫道打听,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辞了。” 言毕他起身要走,然而没走两步,突然他又退了回来,朝着他们道:“对了,还有一事。” 丁曦抬眸,听得那老道士压着嗓子低声道:“三位初来乍到,想必不知这里的规矩,贫道便来多事提醒一句——今夜恰逢鬼节,届时鬼门大开,勾魂双使要从此地路过前往人界,二位虽然身手高强,但若是要寻人,请务必要避开今夜,只耐心在这酒楼里待上一晚,明日再议。” 游泽顿了顿,便起身冲对方抬手一礼:“多谢前辈费心提醒,晚辈在此谢过。” “好说好说。”那老道士拜拜手,又趁机朝丁符呲牙一笑,“小鬼,贫道看你命格多变,日后若是要算命,记得来找贫道,给你打个折扣!” 言毕不等丁符回神,他便转过身飞也似地溜了。 片刻后,丁符反应过来,霎时被气得一跳脚,转而冲那老道士背影怒道:“呸呸呸!你才命格多变呢!”说着他有些恼然地转回身,抬眸看向丁曦。 然而丁曦没有发觉,仍在无意识地蹙着眉,长眸微垂,似在思索着什么。 “姐。”丁符喊她一声,等她回神抬眸后便问道,“方才那老道士说的,你觉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言,他见丁曦只神色肃然地略一摇头,并没有答话,于是他转而将目光转向身侧的游泽。 游泽带着浅淡的笑容回望他一眼,缓声道:“我倒觉得是真的。” “我也觉得。”丁符连连颔首,像是可以展现自己一般迫不及待地接着道,“要不然他也不敢劝我们今夜留在此处,对么游泽师兄?” 游泽笑着颔首,一旁的丁曦闻声却回过神,蹙着眉朝丁符看过来。 “师兄?”她冷然地开口,带着几分不赞同的语气道,“又在乱喊人?” 语毕,丁符便有些悻然地嘿嘿笑了笑,游泽却是勾了勾唇,道:“无妨。”他看着丁曦那双冷然的眼睛,神色温和道,“方才是我为了隐瞒身份,这才临时随意捏造了一个,若是姑娘觉得冒犯,我这便向姑娘道歉。” 说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温柔地看向丁曦,丁曦恰巧在此时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与他一对视。 视线相撞,丁曦的眼睫下意识地颤了颤,接着她怔了怔,片刻后,她便有些刻意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不必了。”她答,侧脸看上去依旧面色极冷,但耳尖却是悄然红了,同时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儿,她又冷声道:“天色晚了,我去要间客房,早些歇息,明日再出发。” 说完这句,她不等答话便转身就走,闻言,一旁的丁符有些疑惑地开口道:“要间?姐,你意思是说我们三人住同一间么?哎姐,你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他跟在丁曦身后,一边追一边喊道,“姐!姐你慢点!你等等我呀!” 丁曦忍无可忍,冷声丢下一句:“闭嘴。”
第15章 焚心 入夜。 鬼市虽在白日里看着热闹非凡,但终究还是不同于凡界城镇。一旦天黑入夜,这里便四面都是浓稠如墨的黑,无人在街上说话走动。 尤其到了子夜,莫说更夫,外面甚至连只走兽飞鸟都没有。 丁曦三人各自睡在了三间相邻的客房内,且皆是在内院靠近邻街的北楼,只消一开窗,便能清晰地看见楼下的街道。 到了半夜子时,丁曦依旧毫无睡意,于是她走到窗前,往外面看了一眼,却发觉这街道仍是死一样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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