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凝神细看时,这时她倏然听见了一声极微弱的、仿佛像是闷哼一样的声音。 那声音转瞬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乍一听上去,像是什么人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丁曦默然等了片刻,不出一会儿,那声音却没再出现。 她蹙起眉,犹豫片刻,便抬手拂过眼前打开了灵眼,接着凝眸将视线透过木墙,望向隔壁的屋内。 隔壁是丁符的客房。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床上隐约传来丁符的呼吸声,他睡得正熟,接着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之后,那屋内便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显然不是来自他这里—— 那便只能是…… 丁曦关掉灵眼,有些犹疑的立在原地顿了片刻,悄无声息地缓步出了房门。 楼廊内一片漆黑寂静,她利用轻功掩去自己的脚步,快步到了游泽所在的客房门外。接着她在门外立了片刻,发觉屋内无声无息,方才那种声音也早已消失,仿佛那些不过是她的错觉。 她眸色微凝,等了片刻,便抬手扣了扣眼前的房门,然而等扣门声落下,屋内仍是寂静一片。 无人应门。 莫非不是他?那会是谁? 丁曦蹙起眉,默然立了片刻,便闭上双眼,试着开始探灵—— 然而她刚一闭上眼,就立即发现眼前突然有什么不对,接着她猛然睁开眼,赫然发现身前这房门上竟然有一处禁制! 且奇怪的是,这禁制还是从门内设下的,显然是游泽自己布置的。 他在这儿留禁制做什么?防谁? 丁曦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犹豫片刻,便再次抬手扣了扣门。 然而几声门响落下,里面依旧无声无息。她正要抬手伸向浮游剑剑柄,那禁制忽然在一阵猝亮之后猛然消失,接着,耳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游泽用了传音术,用温和的声音在她耳侧问道:“怎么了,曦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声音如常,只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倦意,听上去像是刚被扣门声所唤醒,但并不见半分恼意,依旧温润有礼。 那……也不是他? 所以方才那道禁制,只是为了谨慎才设下的么? 丁曦顿了顿,神色缓和些许。接着将手收回,用传音术朝门内答了句“无事”,便就转身走了。 等她缓步回了屋内,合上房门,四周又重新没入了死寂的黑暗里。 夜渐凉。 那处刚刚解了禁制的房门之内,本该“刚醒”的游泽无声无息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一片。 他的额头早已被细密的汗水浸湿,长眉微蹙,淡无血色的唇紧紧地抿起,神色带着克制之下的痛苦,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一根锈色的长链如蛇一般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双腕,泛着莹莹的猩红光亮,在白若透明的皮|肉越缠越紧,不出须臾,便有血迹从缝隙之中渗出来,染得那长链仿佛饮了血的活物,接着又猖狂地朝他惨白的脖颈之上爬去。 冰凉的触感从后颈传来,游泽纤长的眼睫忍不住颤了颤,他睁着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底此刻红光肆虐,显然是从君令又一次发作了。 地面凉如寒冰,他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痛…… 啃噬骨髓一般的痛楚,针扎似的钻入他的体内,又疯狂地席卷而上,只在转瞬之间,这痛意就吞没了他的神志,痛得他连魂魄都要烧起来。 剔髓焚心—— 偏在此时,那些恶意闻着血腥找了过来,肆无忌惮地窜入了他的脑海之中,落在他摇摇欲坠的神志之上。 身后,那淬毒的声音如齿一般咬上他的耳骨,轻轻地同他低语起来: “游泽,你看,就算你解了禁制,她还是走了……” 这声音几乎与他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又温柔,又轻缓,如低吟的清泉,但又分明带着与他全然相反的森然笑意,蛊惑一般,渗入他的脑海里,又轻易地勾起了他眼里肆虐着的戾气,轰得一声,烧得他残存的理智灰飞烟灭—— “她还是走了……”游泽苍白的唇动了动,忍不住跟着那声音一起低声呢喃,脸上浮起恍惚的悲意。 耳侧的声音轻轻笑起来,像是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又接着道:“你看,她分明,就不在乎你……” 游泽颤抖起来,他睁着猩红的眸子,泪水从中无声无息地划落,语气满是痛苦和茫然:“她不在乎我……” “所以……”那声音轻轻地道,“你去把真相,告诉她,好不好?” “……告诉她?”游泽神色恍惚地抬眸,他微微蹙着眉,语气带着犹疑。 “对,告诉她。”那声音低笑着答,将淬毒的恶意藏起来,语调轻柔至极,“——只要你告诉她,就能利用愧疚把她留下来,而这本该,也是她欠你的,不是么?” 那话语带着难以抵抗的蛊惑,扯着他连魂魄受他牵引,游泽神色愈发痛苦,像是忍不住一般颤抖着闭上眼:“不……” 他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仿佛被人踩到了底线,在深渊边缘一点一点清醒过来,固执地重复道起来。 “不……” 他在莫大的痛苦里猛然睁眼,抬手,将腕上的长链朝着自己狠狠一捅! 滚烫的血四散飞溅,穿心的痛苦拽回了他的神志,跟着耳边,那恶鬼般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强行清醒了过来。 桃花眼中的猩红缓缓消退,遍地粘稠的血腥里,他咬着唇,垂眸看到胸膛左侧那处被长链捅|进的地方,伤口深可见骨。 良久。 他轻轻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眼里带着庆幸一般的餍足。 “阿曦……” 他望向不远处地门外,缓缓开口,低哑的声音轻而温柔,却又带着刻骨的偏执,“我绝不会害你,哪怕是用命护着你,也好。” 血色蔓延,那一身被血水浸透了的雪白长衣散落一地,透着凛冽而鲜明的凉意,触目惊心。 ———— 翌日,天光大亮。 丁符从一夜杂乱无章的梦里醒来,察觉昨日的头疼已然自行好了大半,于是神清气爽地下了床,跑去隔壁敲丁曦的房门。 几声急促的响声过后,房门被人打开,丁曦神色冷然地从内走出来,淡声问他:“饿了?” “姐你怎么知道的?”丁符有些惊喜,随即点点头,带着些撒娇地意味拽了拽丁曦的袖子,一边道,“姐,你看,我自从被关在了玉佩里,便好多年都没尝过真正的菜肴了,要不趁着游泽公子似乎还在休息,我们一起下去吃顿早饭吧?” 丁曦看着他兴冲冲的样子,忍不住略微勾了勾唇,她没有答话,只略一颔首算作答应了,便在丁符的欢呼声里侧身合上门,跟着丁符一起往楼下走。 穿过内院,二人到了酒楼前厅,才一进去,便发现里面早已坐满了客人,热闹非凡。 一片喧嚣的人声里,丁符睁大眼睛往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空闲的位置,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游泽公子!”丁符有些惊异地笑起来,抬手冲着丁曦指了指二楼的一处桌位,有些兴奋地同她道,“姐你快看那边!” 丁曦一顿,接着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木栏那侧穿着一身白衣的游泽,此刻他正闻声朝着他们看过来,眉眼含笑。 丁符笑嘻嘻地同他摆了摆手当作打招呼,接着没等对方回应,便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过身后的丁曦,带着她飞快地上了楼朝他奔去。 二人到了那处桌前,立在桌侧的游泽朝他们看过来,略一欠身:“二位早安。我方才自作主张为二位点了些菜,若是不嫌弃,便一同在这里用早膳吧。” “不嫌弃不嫌弃!游公子你太客气啦!”丁符笑嘻嘻地答了句,一边望向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一双眼亮得像含了星星。 一眼望去,桌上摆着一水儿的珍品菜肴,鳜鱼配鲜汤,烧鸭拌甜酱,莲藕粉嫩酸脆,云吞软糯绵密,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无一不是看起来便分外可口,只看得丁符忍不住哇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在桌侧坐下来,带着期待的神色望向游泽。 见游泽失笑地勾了勾唇,朝他略一颔首,丁符便道了声谢,接着不客气地开始拿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身侧的丁曦看着他仿佛饿狼一般的举动,像是颇为无奈一般抬手扶了下额,接着便朝游泽欠身道:“抱歉,阿符在玉佩中多年未曾尝过滋味,有些失礼了。” 游泽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无碍。”说着他抬手,示意丁曦与他一同坐下。 二人坐在邻座,游泽等丁曦喝了半盏茶,这才开口问道:“曦姑娘昨夜,可是睡得不安稳?” 丁曦顿了顿,接着放下茶盏摇了摇头:“无碍,我向来觉少,昨夜只是兴起,便出来走走。” “原来如此。”游泽轻轻一笑,一边答,一边亲自伸手替她添了些茶。 丁曦接过茶盏,正要道谢,又听得他开口道:“方才我已向旁人打听清楚,从此处沿着鬼市街道西行到达郊区,再向前莫约走七百步,便会找到一处鬼兵镇守的血池,经由那里,再过一道奈何桥,即可通往往生池另一侧阎王殿。” 言毕,丁曦神色肃然了几分,她点了点头,道:“有劳你查出这些。”接着她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那一会儿我们便动身吧。” 游泽颔首,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旁的丁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跟着朝这边看过来。他鼓着腮帮子飞快地咽下嘴里的米饭,便急切地道:“我也要去!”他语气里满是恳求,说着又解释道,“姐姐你看,我是个真正的亡魂,到时候你们要是被鬼兵拦下,可以借口说是要送我入轮回,就一定能顺利地通过那里!” 见丁曦犹豫了一瞬,丁符便又接着补充道:“而且我保证——”他拽着丁曦的袖子,举起右手语气郑重地道,“我保证在你们进去之后就躲进玉佩里,一定一定不出来添乱!姐,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嘛?” 丁曦抿了抿唇,抬眸看了一眼丁符,见对方眼里的神色认真而迫切,便在片刻后答了句好。 ———— 千百里外,鬼市西侧,阎王殿内。 一只黑鸦突兀地出现在屏风之后的案桌上方,坐在桌后那处玉椅上的人抬手,一把掐住黑鸦的脖子。 黑鸦毫无挣扎之意,只顺从地任由自己被掐住脖子,接着又在瞬息间化为一团灰黑的烟雾,无声地在那人的掌心消失,片刻之后,几行血色的字迹在那只手中显现出来。 大殿内的烛火幽幽闪过,无声地照出那手的样貌——却分明是只年轻女人的手,修长的指骨白玉似的,上面没有半点瑕疵。 女人低下头,纤长的眼睫微微垂落,垂眸就着大殿案前的烛火看了那字迹一眼,片刻后,那张姿色姣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狭长柔美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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