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得不知所措,整个人都莫名陷入了一种焦躁暴戾的状态里。一次在给她母亲熬药的时候,突然觉得头痛难当,手里的扇子也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正要去拾起来的时候,突然有弟子冲进来,一边跑一边高喊“夫人不行了”。 那弟子火急火燎,冲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一旁的药坛,丁曦怒极攻心,竟反手抽出了浮游剑,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弟子已经被她一剑捅死了。 她睁着通红的双眼,又惊又怒,然而体内却像是有火在烧,带着骇人的戾气,一次又一次冲撞着她的神志,叫她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后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之后她彻底醒来,早已酿成滔天大错。 她在暴戾之下那剑杀死了所有的弟子,整个凌云阁的活口被尽数血洗,又一把火烧死了她的亲生母亲,丁符为了拦下她,被火烧成了一具骸骨。 ——那是她此生逃不掉的噩梦。 她看着她的父亲带着一身伤匆匆赶回来,看见的却是滔天大火,地上残喘着的人哭诉着告诉他,他亲生的女儿成了一个疯子,杀死了他的妻子、儿子,把他的门派杀成了人间地狱。 他几乎在是一瞬间陷入了疯狂。 歇斯底里的怒吼也发泄不了他滔天的恨意,他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刚刚清醒过来的丁曦。 然而丁曦却真的成了怪物,他眼睁睁看着她身上那处被剑刺出的伤口快速地愈合,须臾之间,光洁如初,而丁曦仍是像无知无觉一样跪在那里,死死地搂着丁符的骸骨,整个人陷入了恍惚里,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 他彻底地疯了。 他一次次提起剑朝着丁曦砍去,像是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然而直到剑被折断,她仍是完好如初。 “妖畜——” 他扔了断剑,又召出灵鞭,疯狂地朝她身上甩去! 他神色狰狞,带着莫大的恨意,一边挥手一边癫狂地大骂,“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怪物!怪物!你松手啊!把我儿子的尸骨还给我!” 火烧成了海,血烫成了火,天地被染成了浓稠的猩红,映出她满身洗不净的罪恶。 而她死死地搂着怀里的尸骨,像是已经抓着自己的命。 太冷了—— 丁曦闭上眼,身后的鞭声忽然断了,她父亲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在她眼前重重地跌跪下去,死了。 于是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越过她父亲的尸身,开始踉跄着往前走,然而走着走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疯了一般往前跑了起来—— 她从寒斜山跑下来,又一路朝南,奔向无边无际的冰川雪原,急促的喘息声散在风里,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喊: “快走,丁曦!不要杀人、不要等你师尊回来看到!她会恨你,她一定会恨你!” 可是她又忍不住喃喃道:“可是师尊,你在哪?你能不能救救我、救救阿符——” 然而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喊: “不——不对,你不要回来!我是个怪物,我会害死你!我不要害死你!” 那些语无伦次的声音在她耳侧不断响起,她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 她越跑越快,仿佛在躲着什么,甩开什么,就这样不知多久之后,终于某一刻,她筋疲力尽,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之上轰然跌倒,抱着怀里的尸骨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记忆却没有在这里停下来。 她昏迷后的梦境里陷入昏迷,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仍在梦里,而那漫长的、曾被她忘却的回忆还在继续。 她被人救下了。 救她的人,自然是潇湘子。但当她睁着恍惚的双眼看向潇湘子的时候,对方什么也没问,仿佛已然知道了一切,只是将她带到了西境的平邺城,亲自照料她。 她是从那时开始常常做噩梦,每次只要一闭眼,必定会被突然的乱梦所惊醒。她依旧常常感到头疼,但所幸潇湘子用了什么法子,一点一点减缓了她的头疼。 等她彻底恢复过来,已然是在半年后。 但她终究是受了刺激,虽然会在潇湘子面前勉强自己笑一笑,但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整日整日的不说话。 而在这时,人妖两界的争乱已然彻底在整个西境蔓延开来,潇湘子将她安置在平邺山上,自己则每日下山杀妖救人,早出晚归。后来有一日,潇湘子到了天亮仍未归,丁曦下山去寻,走到平邺城街道的一霎那,她才发现外面已经乱得厉害。 街上到处都是横陈的凡人尸体,唯有残存的修仙弟子还在与四处为害的妖族拼死相斗,几个人用尽力气斩杀掉一个,不久后又会出现一个,咬死更多的人。 人间已经乱了。 丁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始重新拿起了浮游剑,又是怎么开始与匆匆赶来的潇湘子一起斩杀妖邪。她像是木偶一样,面无表情地跟着她的师尊,一路像西边杀去,又在沿途救下无数身受重伤的人。 潇湘子的医神之名,便从那时开始在西境传开。传言里,说她医术绝顶,修为高强,身边带着一个叫做丁曦的少女,少女背着一具骸骨,与潇湘子二人一人一剑,一路从平邺城往西而去,逼得那些妖物一路后退,直到西境边陲的古妖都,再无妖邪敢在此出现。 因此,世人开始尊称丁曦为小医神。 然而丁曦却对这些传言无动于衷。 她在无数次的杀戮与救治中变得麻木,数不清是有多少条性命在她手里被扼杀,又有多少性命在她手里被挽回。她变得越来越话少,脸色也越来越冷,再也没了从前爱笑的影子。 而潇湘子与她在某一次的救治中走散了,等丁曦回过神来,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她了。 再后来,西境开始恢复过来,那些被她救下的人开始帮着重建城池,白寅殿的弟子也退了回去,开始在西境建立起关卡用以抵御妖邪入内,三大险关也是在那时开始被重视而利用起来。 丁曦终于不必再杀,也不必再救。 于是她开始往回走,背着丁符,从西往东的尸骨,一路穿过无数沼泽山川,到了混沌之地的一处西边城镇。而后她在那里再一次遇见了潇湘子,她告诉丁曦,她找到了秦兹。 丁曦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霎那,忽然明白,她的审判到了。 果然,潇湘子带着她到了因重伤而躺在床塌上的秦兹的身前,见面之后,秦兹先是一怔,接着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 丁曦永远也忘不了秦兹那时的样子。 从前那般疏阔豁达的一个人,带着一身伤痕躺在床榻上,整个人瘦得形销骨立,两双眼睛如同将枯的油灯,露出绝望的痛苦,泪水每从中划落下来一滴,丁曦就感到自己被人多捅了一剑。 而最让她难过的是,秦兹却在痛哭之后开口道:“活着就好。” 活着…… 丁曦跌跪下来,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露出茫然,但却又流不出泪水,一个声音在心里问她: 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我不能杀了自己? 没有人回答她。 丁曦闭上眼,开始向着秦兹磕头跪拜,一下一下,直到额头都渗出血来,脸色却仍是茫然。 潇湘子再也看不下去,将她扶起来,在她回神过来之后告诉她,她有办法救丁符。 她记得当时是这样的—— 她从地上被扶着站起来,潇湘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她满是血痕的脸,让丁曦那双涣散的眼睛看着她,对视片刻后,等丁曦稍稍回神,她便不带半分犹豫地开口唤她:“丁曦。” 她说,“丁曦,你听我说——为师能救阿符,但在那之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的,不可轻易作践自己,否则为师便回来罚你,你听到了么?” 她听到那时的自己愣了许久,末了点了点头,说:“好。” 然而此刻—— 丁曦从梦境之中睁开眼,心道,骗子。 接着她从床上坐起,抬眸,那双泪水未尽的眸子里,此刻除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再无其他。
第19章 泽尤 丁符满心焦急地守在床榻边缘,累得差点要不知不觉得昏睡过去,意识正朦胧间,忽然看到昏迷了三日的丁曦倏地从塌上坐了起来。 他怔了一下,接着一下子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姐你醒了!”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随即发觉丁曦要从塌上下来,于是又慌忙地扯住了她的衣袖,“姐你别动!你身上有伤!” 丁曦闻言顿了片刻,微微蹙眉道:“伤?” “是啊,有很重的内伤,你快坐回去。” 丁符见她没再动,于是舒了口气,末了他又略带埋怨地道,“姐,我都要被你吓死了知不知道!那天我在树洞外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出来,刚准备进去找你,你却忽然在我们面前出现,然后就这么笔直地倒了下去,我真是——真是被你吓得半死!后来却怎么喊你都喊不醒,要不是游泽哥哥告诉我,说你是因为重伤昏迷,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们?你——” 丁符急切地说了一通,随即才发觉丁曦的神色不大对,于是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姐。”他小心翼翼地喊她,“你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看向丁曦,而她正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这时,屋外有人扣了扣门。 “谁?”丁曦回神,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抬手按住了浮游剑。 丁符吃了一惊:“姐你别动!”他见丁曦神色戒备,随即察觉她看上去有些异常,于是慌忙解释道,“是游泽哥哥,他方才去替我买早点了。” 他顿了顿,于是又回首冲着门外道,“游泽哥哥,你快进来吧,我姐姐醒了。” 话音落下,紧接着门被推开,游泽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两只盛着粥的瓷盏,接着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床侧的丁曦,接着脚步微微一顿。 “曦姑娘。”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醒了?” 说着,他便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而刚一靠近,却发现丁曦手里正按着剑柄,于是他顿了一下:“你……” 然而丁曦却仍是蹙眉看着他,眼底渐渐露出一种极为怪异的神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似乎是在试着从他身上找出什么。 良久,她终于将手从剑柄上撤了回去,丁符正要长呼一口气,忽然又听得丁曦开口道: “阿泽哥哥?”丁曦蹙了蹙眉,语气犹疑,“怎么是你?你不是在东境么?” 接着她顿了顿,又将目光转向丁符,随即有些不确定地道:“还有你——你是阿符么?你怎么这么快就凝出魂魄了?” 丁符猛地顿住了。 ———— 半个时辰后,丁符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接着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地一口灌了下去,接着有些愕然地看向丁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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