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笙只好嘱咐他们两人道:“既然我已经回到家中,崔攸宁你先回去。圆胖橘在门口等我,过会儿你再进来。” 府门静静合上。 圆胖橘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对崔攸宁道:“崔尚书,不对,上神。我以为你想要我的命,没想到你想要当我爹的续弦。” 崔攸宁转再继续看紧紧关闭的那扇朱漆大门,转眸对上圆胖橘的目光。 圆胖橘陡然产生凉意,这几天才重新长出来的几根橘色头毛都竖了起来,他蹭蹭鼻尖的狗尾巴草才稍微镇定下情绪。 他盯着狗尾巴草,口中喃喃道: “听说上神您一向注重等价交易,这是真的吗?” 崔攸宁抬起那双缺少光亮的眼睛,凝视着圆胖橘,问道“你想要换什么?” 圆胖橘道:“李妙欢的命。” 门内的颜笙随着元家的管事进入重新修缮过的元家老宅。这里她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再回来过。 颜笙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九年。和她浩渺的寿岁比起来,不过是流光瞬息,家中很多事的记忆都已然模糊,她对于这个家感情算不得太深。 颜笙很小的时候,父亲为官清廉,家中穷困潦倒,米缸里经常见底,全家人的衣服缝缝补补,没有成套的。 后来,她娘生了一场重病,挣扎没多久就听到风言碎语,太师要迎娶一位世家贵女作续弦。气得她娘肝心若裂,没多久就病逝了。 按照当时的规矩,迎娶世家女之前,要把先前所诞子嗣送去娘家或者过继。幸运的是,他们兄妹没有被送走,还是留在大宅里。 没多久,新夫人就入了元家的大门。 那时候她们姐妹两人已经有几岁,心态良好的她们总会自我安慰。 她哥哥倒是勇者无畏,但他的口无遮拦导致他都没能够活到及冠之年。 后来,父亲位至三公,全家的生活稍微有所改善,可惜母亲和兄长再也回不来了。 颜笙屏退跟在她身后的元家子孙,径直走进大宅深处的祠堂。 一进门,颜笙就绕过松软丝绸包裹的蒲垫,手持燃香,正面对着排排列列的灵位,稍微躬了躬身子,把香插到前面方桌上的香炉里。 可惜自从她爹死后,元家就没有人再位列三公九卿。 颜笙过去不想与元家的人打太多交道,如今更是如此。她是修士,也懒得经营此道。她向族内管事之人交代了来意,是为圆胖橘上她家的玉牒而来。 颜笙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或许这一年还没过完她就如预言里所说去世了。 她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若陆析再娶一位续弦,圆胖橘会否沦落与她兄长如出一辙的命运? 如今的元家摆脱了父亲名声的束缚,倒是开始经营生意。虽在朝中并无可以说得上话的权臣,族人们的日子过得可比起她小的时候舒坦上不少。 元家中奴仆数目比起她父亲生前要多上百倍,才上个玉牒这等简单的事,被搞得兴师动众。不出一会府内四处就花团锦簇,前方贡桌上满是精致的镶金白玉盘,盘中摆放着品目繁多的珍馐美馔。 圆胖橘被领进宅中之时,与瞪着乌溜溜眼珠子的烤乳猪对视一眼,把他惊吓得猫尾巴抖落出来。 还好颜笙眼疾手快,在他的尾巴露出一毫时,就观察到异动,硬把他的尾巴按了回去,轻道:“圆胖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点香拜祭堂上的列祖列宗。” 圆胖橘把尾巴悄悄收回身子,由于习惯,他向前伸出的两手。颜笙瞪着他,他才把两手安放在身体两侧,学着颜笙收敛表情。 他自觉是个聪敏的猫,应了一声“是”,就在旁边照猫画虎地做着入族谱的流程。 颜笙道:“去把你的名字签上去。” 玉牒上密密麻麻的字,像蚯蚓团成几团。 圆胖橘眼睛一抹黑,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仿佛八条小鱼干,首尾相接地在空中盘旋。他晃晃脑袋,眼前的又多了一圈旋转的小鱼干。 圆胖橘吐出舌头,圆圆的脑袋一歪,道:“爹。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一条绝望的小鱼干。” 颜笙思忖良久,忽恍然大悟。她差点忘了圆胖橘是只猫,做人连一个月都没到,哪里会认得凡人的文字?可他方才不是还看那些话本子了嘛? 颜笙眨了眨眼,道:“你不识字?” 圆胖橘捣药杵般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把脑袋藏在那棵野草后面,猛吸两口气,小鱼干才从他的脑袋里消失不见。 颜笙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就听见圆胖橘贴在她耳边谈判:“要不爹替我代劳。我把别鹤山的金桔都给你。” 写字不是难事,她即使不受宠也是文臣家中的小姐。况且有圆胖橘的金桔做诱饵。 颜笙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脑袋里琢磨片刻,抄起蘸上浓墨的狼毫笔,大笔一挥在纸上书写 “元庞桔”三字。 圆胖橘揪着颜笙胳膊,“爹。你别以为我不识字。这圆胖橘三个字不是这么写吧。” 颜笙推搡圆胖橘的肩膀,敦促他赶快完成,语带威胁道:“上族谱是要传给后世子孙看的,总得起个能登大雅之堂的名字吧。若你执意,那我写成圆胖橘,圆圆的圆,胖胖的胖,圆胖橘的橘?” 圆胖橘摇了摇头,稍加思索就服软了,眉头和肩膀向下一沉,他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字,只好有心无力地摇头,道:“算了,就元庞桔吧。” 颜笙看得出来,圆胖橘对这个名字内心颇具微词。但终有一天,他能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对于修真者来说,凡间的生活就像与天道的一场漫长且终会有休止对弈,每个人都可以是棋子,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对弈者。 直到这族谱上落了圆胖橘的名字,两人目送着这本族谱被誊抄后供奉回祠堂里,颜笙才彻底安心下来。 元家这些子孙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直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仙门的消息。不过他们所关心的,多是延年益寿的秘方,或者如何留住现有的庞大财富。 颜笙走到一条僻静小路上,看向西面一处萧索的别院,门口那株有小丘包的参天巨树还依然活着。那是崔攸宁施过扶胥术的。 这株小树是她们一家人亲手栽种下的。在那个时候,她们一家人还整整齐齐。 不过,在兄长走后没多久,这株小树就突如其然地倒了。 好在崔攸宁以扶胥之术的咒语,救活这棵老树。只是年轻时候的他还不知如何控制灵力。导致这棵树竟□□地活了千年。 她从一进门时,就能看见它茂密浓绿的树冠,都快要把她曾居住过的旧院子撑破,这样下去恐怕比她的寿数还要长。 颜笙与元家这群子孙继续打着交道。她本心并不大认可与元家的关系,自从入了金蝉派后,师父就为她革除了俗世之名。 两人出宅门口的时候,门口却不见一人,崔攸宁果真听她的话暂时离开了。看来散仙也不是完全是闲散,也还有必要的事要忙。 颜笙不经意地望向天宇,布满天幕的浮云骤然变得灰蒙蒙的,就像一层巨大的向下挤压的盖子,眼前的景色也染上了暗的底色。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耳边,她和圆胖橘两人未雨绸缪地变出两把素色小伞,抬手将伞笼罩在头顶。 雨水像细长不间断的丝线自云端垂坠下来,打湿路面震出翛翛声。 似乎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他们两人也没有退在一边避雨,继续在容易积水的小巷子里漫步着。 “娘。” 圆胖橘冷不防朝的一声呼喊,着实恫住了颜笙。 ---- 改错:万径城。和后文统一一下。 改了一点病句。 删掉了后面没有用上的设定。
第12章 幻影 颜笙顿住前行的步子,迟缓地向上扭动脖子。她看向前方的红领白袍的男子,身子挺拔而高大,有些像是陆析。 不过他是背对着他们两人,听到圆胖橘的呼喊也并不回头。 颜笙压制住内心泛起的刻骨惧意,小口呼吸着愈发冰冷的空气,勉强翘起嘴角笑道:“大概是发白日梦了。赶紧回去客栈暖和一下。” 为了以防万一,颜笙拉着圆胖橘就要转身离去,可不知道圆胖橘哪里来的力气,拽着她纤细的手腕直直向前方冲去。 雨滴都沾满她的衣襟,脸颊两侧的湿发都贴在面上,像极了登上戏台子要唱戏的花旦。 两人挡在白衣男子的身前,与他面对面相望,颜笙左手连忙捂着半边面庞,透过指缝观察对面的人——还真是陆析。 “你怎么在这里。” 颜笙见陆析呆望着前方一动不动,蹭着他耳边低语道:“不是说好了拔……”她手掌正要贴上他的宽肩,却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横穿陆析过的身子。 颜笙心头一凛,她这是遇到了鬼怪之事,顺延“陆析”的视线望过去,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两道模糊不清的两道淡影,眯起瞳孔一看,面色唰得变惨白。 没想到她的身后站着的….. 竟是她自己? 旁边的人还是崔攸宁。 这个巷子是那日颜笙与崔攸宁退婚的巷子,这里是他们两人退婚的那面墙。 圆胖橘也意识到抓着自己的颜笙的冰冷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回过身子,见到对面屋檐下站着的另外的颜笙和崔攸宁。 只是屋檐下的颜笙的衣服是淡蓝色的,满头蓝色小花点缀的珠翠。站在他身侧的颜笙阿爹长年身着黄衫。旁边的崔攸宁与之前见过的玄色锦袍不同,是整齐的白衣书生装扮,里面套着一件玄色内衬。 “爹,”圆胖橘反握住颜笙的五指,把颜笙冰凉的手捂出点微不可察的温热。他记得崔攸宁对他说过,颜笙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圆胖橘细声安慰道:“看把您吓得,多大点事。” 当年两人在这座小巷里,只她和崔攸宁两人,非要再多论一个人,是方才见到的陆析。只是……. 颜笙垂眸望了一眼圆胖橘怀中的小花盆,那株绿油油的小草戳在泥土里,随即打消了疑虑。 “圆胖橘,”颜笙僵着脖子,直戳戳盯着前方年轻的“自己”,敲打圆胖橘的肩膀,声音颤抖地说道:“圆胖橘。我们是遇上鬼打墙了。” “哪有什么鬼打墙。大白天的可不要怪力乱神。千年古墙会记忆过去发生的事,一到下雨天雷电交加会映成皮影戏。”圆胖橘认真地解释着,转过身子悲悯地望了一眼陆析的幻影。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面上掠过一丝松懈,云淡风轻地扯着她的弥天大谎,“我们快回去吧。” 圆胖橘将信将疑,颜笙自下山以来言行举止透着古怪。他的年岁比颜笙和陆析两人加起来还要大,岂会看不出个中把戏。 他抱紧小花盆身子向后缩,摇头道:“那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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