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菀毕恭毕敬,垂落目光,虔诚答道:“是,师父。” 颜笙翻手打了个响指,一道模糊的白光亮起,瞬间吞噬幻境,使得之前的一草一木如烟雾般消散不见,不留丝毫痕迹 幻境里的甄婉与窦不迟,全都变成两堵褪色的古墙。 就连那棵会变的树也在一瞬间化为灰突突的墙。 “阿甲阿乙守在外面看守。阿丙和捆仙绳,一起把吸走的修为吐出来,归还与我。回头再另行处置。至于阿丁......就好好坐着吧。”颜笙轻轻抚摸太阳穴,颇为头疼。 “是,主人。”四面墙纷纷回应颜笙。 颜笙分别吩咐完幻境内的几只妖怪后,便从乾坤袋中掏出珍藏的八十个形态各异的小金人。 这些小金人并排罗列在颜笙的正前方,那朵红莲被她悬空放置在小金人上方。 小金人之中一多半褪去颜色,血色红莲也渐渐转回最初的淡蓝。 颜笙盘腿端坐在小金人的身后,尝试用内视感知体内的气息流转。 小金人的气息,血莲的温暖血气,一同注入她体内,像一根抽长的枝条,一节一节地攀升。 奈何这藤条在体内就像是翠竹的长杆。几股不同真气相互接连的地方,形成突兀的骨节处。纵使颜笙不懈努力,也无法使之变得平滑,更无法使这部分的气息相互交融。 颜笙努力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这股气流继续向前推进,真气被勉强堆叠出五丈高。在冲越龙门时,在临门前猝然倒下。 反复尝试几次无果后,颜笙的嘴角因反噬而流下一道鲜血。她暂且停下步调,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师父,难道是陆析的心头血不够多?”贾菀小心翼翼地推敲。 颜笙失落地摇摇头,“非也非也,陆析并非破法之人。” 她全都想错了。 一开始听闻最爱自己的人,心头便翩然浮想起陆析。 原先觉得既然两人是夫妻,而且陆析是十世善人,他的重量宏大而沉甸甸的。 颜笙在此之前,几乎笃定那个人一定是他。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融合术,比较的不是爱的总重,而爱的比重。 陆析是博爱者,它会分去“最爱”的分量,使其看起来所占比例只有可怜的千万分之一。 相比之下,陆析甚至不如崔攸宁。因为虽然崔攸宁最爱的是他自己,但他的世界里,活生生的人很少。颜笙尝试用陆析的血融合自己的灵魂碎片,却毫无效果。 贾菀看着半死不活的陆析,随口提议道:“师父不如杀了陆析,一了百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估计后半生只能做活死人。反正您注定要杀了他。”。 颜笙肃着脸色,“当初我在鹤冲派也是这样,甄婉照顾我的。” 贾菀抿了抿嘴。 其实,贾菀是甄婉早期修炼金蝉术时蜕下的一重壳,却被甄婉弃置不用。后来,她被颜笙点化成精怪,如今与甄婉是两个完整的个体。 可是,贾菀却总想着和甄婉融合,比谁都关心颜笙灵魂融合的情况。 颜笙继续道:“灵魂融合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术法,几百年前我的两个主魂融合,不知道什么原因失去大半记忆。更不利于飞升。” 所幸的是,金人里大半真气还是被颜笙吸纳,修为增厚几分,这次天勤境里重获的记忆,也没有沿着记忆孔洞而消失不见。 颜笙的外显境界仍是筑基,体内却已拥有元婴境界的修为。就算她无法立刻融合小金人的气息,甚至不动用深藏在体内的另一份真气,仍能发挥出元婴的水准。 修炼场中静谧无声,然而不远处异动之声传来。 颜笙方才的注意力专注于修炼,直到此时,才与贾菀一同把目光转向嘈杂声音的来源。 不速之客似是冲着陆析而来。 颜笙心头正倍感纳闷,眼见着来者越来越近。是一道稍纵即逝的幻影,试图以捷如飞鸟的动作迷惑她的视线,试图抓捕陆析。 好在她先发制人,将陆析的瘫软身体护在身后。 当颜笙看清来人时,内心讶然,但很快她收敛眼底掠过的惊异,镇定地说道:“国师,这么多年,还当您早已魂销。” 颜笙虽口称其为国师,但这位国师并不是外面的黍三,而是当初杀害陆析母亲的主谋人。 国师已是破布烂衫,风光不再。进入天勤境后,他卸下骄傲和近乎完满的修为,嘴还硬着:“妖孽诞下的孩子尚未被除掉,我怎能先行离去呢?” 颜笙不怒反笑:“清口直断术于他无效,如何能称之为孽? ---- 捉虫
第40章 功亏一篑 “有十世功德护体,就算是妖也无法显象。”老国师固执地坚信自己判断无误,即使颜笙摆出事实质疑也无法撼动。 “我倒是有好奇。”颜笙稍抬眉梢,露出一丝淡漠的神色,眼神失去最后的温和。 “究竟是什么使你一口咬定陆析即是妖?我倒是一直以来有个疑问,清口直断派背后藏着的究竟是谁?” “我师父乃是九重天的仙人,据他所言,陆析母子是猫妖降祸。且陆析母亲死后,遗骸竟化作猫骨。” 老国师的面容顿时阴沉下来,眼里透着一股狂热与恐惧,仿佛他要说服的人不是颜笙,而是他自己。 颜笙感觉到扫向她的目光充斥着危险,气氛一瞬间凝滞。 虽说老国师语气固不可彻,但颜笙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所言产生一丝裂缝。颜笙之前没有预料会捕捉到老国师的情绪波动,或许是因为在这里被关得久了,人难免开始反思。 颜笙叹息一声,趁势补充道:“可曾想过,清口直断派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老国师没有接话,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捻起指诀,掌心凝聚着光球,飞速朝向正在安详沉睡的人打去。 一道刺目光芒猛地扑向陆析,然而他却仍一动不动。之前他的心脉被颜笙戳破,如今再次重新连接起来。衣襟上的鲜血逐渐消散,就像一场大雪过后净土。 老国师骇然狰狞面容,一时间不知所措,脚下两步退后。 他对陆析所施加的术分明是一道诅咒,然而陆析残破不堪的体躯,非但没有继续加重磨损,反倒加快愈合。 “世间竟有反向咒的存在?” 国师环顾四周,只有颜笙、冻得僵直的陆析还有颜笙那几个筑基以下的跟班,忽而仰天长啸:“难道是......你已经化神期。” 能自创法术?国师纵观自己的一生,直到渡劫期也没这个能力自创法术。 颜笙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望向陆析,“他说.....这世间本就没有凡人修仙之法。我们所见的圣迹都是凭心而造。” 国师几乎不敢相信颜笙的话,可是眼前昭然的一切,以及试探过颜笙的修为深浅,却令他不得不相信颜笙的话。 “不可能。不可能啊。”国师的目光几尽癫狂,“我师父的的确确神仙,主管净化天地间的浊气。一定是你在骗我,我在修清气,你在修浊气。你是邪魔。” 国师慌张四望,无意中瞥见颜笙身上的淡淡金光,那是一股若隐若现的气,与寻常凡人身上的气截然不同。 “清气浊气并无高下。我倒是想入魔,却始终入不得。况且我是如何,还轮不到甚至连筑基的修士评说。” 颜笙的声音自头顶而来,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怜悯卑微的世人,怜悯国师绞尽脑汁做着徒劳之事。 “没有筑基?原先我已是渡劫末期。”国师嗤笑一声,“休要再行骗。看你的衣着,是金蝉派的人。我师父曾说,金蝉派各个弟子都精通欺诈之术,你是对我行抱朴术。” 因颜笙迟迟不肯回应,国师还当她是被驳斥得哑然失声。 旁边也是静寂无声,没有一位颜笙的人为之撑腰,也没有人露出悲然以外的神色,各色的眸子里染上了颜笙居高临下的悲悯。 那些目光看向他,让他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国师将信将疑地运转周身的灵力,却发觉正如颜笙所言,原本自己充满灵力的丹田,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缕真气都不剩。 “这......我的修为。”国师的面庞因愠怒而染成青紫色,五官因痛苦而扭曲,耳边因绝望而轰鸣不绝。 国师掌心凝出淡灰色的雾团,羞愤与对自己愚蠢的自责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推出那团气,即使他知道此时的他对颜笙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 那雾团如离弦之箭,迅疾地飞向颜笙,走到不到半肘距离时,已经萎缩成弹丸大小,近不得颜笙的身子。 国师指节颤抖,直直戳向颜笙的方向,大喝一声,“真是功亏一篑,最终还是还是中了你的抱朴之术。是我对师父不够信任的报应。” 颜笙默然观察国师的动作半晌,此刻才稍动了动。她上前走近国师,说道: “你从来就没有筑基过。不过,有一点倒是说中了是中了抱朴。正是因此才令我深信你的修为不到筑基。” 国师仰天长啸,“抱朴是在什么时候下的?触发的语句可是我的师父不是神仙?” 颜笙说道:“抱朴术讲究的是有无相成,我说的话真假各半。‘天上并无修仙之法’这一句触发你身上的抱朴。” 国师略带失望垂下头,“罢了罢了,我现在所剩的灵力也不够修仙。” “国师也不必悲恸。你来时身上的修为就少得可怜。那神仙只是借你少许灵力,并没有改善你的体质。”颜笙从容地看着国师,见对方因自己的话,面容愈见憔悴。 颜笙觉察脊背右后方忽地一痛,抬眼正要回身望过去,却扫见前面几近疯癫的国师顺时大笑出声。 “师父” “主人” 一声声呼唤来自远方,源头是那四面围墙和贾菀。他们原先得了命令,还袖手旁观颜笙与国师的私人恩怨,眼下皆是露出担忧神色。 他们之中有人刚抬脚挪动半步,却见一道光落在咫尺远的前侧,之后便不敢上前。 此刻的颜笙后背深深扎入一朵寒冰莲,四面墙妖认得出,那莲花正是陆析颜笙来之前,被一只橘猫夺走的寒冰莲。 肩胛骨被撕裂的疼痛感,伴随着砰砰跳动的心脉,输送到四肢百骸。她转过身子,与后方的那只橘猫对视一眼。 颜笙的瞳孔扩张,眼底一片黑暗,嘴唇紧闭,没多久就匍匐在地,对着不远处面色凝重的众人道:“先离开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入这冰窟半步。” 尽管众妖为颜笙忧心忡忡,颜笙却并不感到恐慌,收敛之前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双臂撑着地面,默默观察五官愈发狰狞难看的老国师。 国师站起身子,缓步走到陆析的身侧,他想握有一把刀,尝试用手掌聚集灵气,却迟迟不见光亮,反复绕动手腕,看起来滑稽且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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