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状的花屏之后,画面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一段。 整个视频只有这一小段,被反反复复播放。 哭求,悲泣,颤抖害怕的受害人。 冷血,阴沉,杀气冲天的凶手。 漆黑一片,缓缓逼近,令人绝望的枪口。 绝望和死亡被来回播放。 围观者感同身受,都不免为死者悲。 有哨兵认出那块晶体,倒吸一口凉气,“那是虫玉吧?” “对,能源石,特别值钱。” “这么大块活的虫玉,从没见到过。得值多少钱啊?” “难怪,杀人放火金腰带。就为了这个,他把全队人都狠心害了。” 一时间,现场围观的哨兵几乎炸了锅。 据说那是一整队的哨兵进入污染区。最终全队所有的人,包括帝国委派随行的研究员,全都死在了里面。 唯一活着出来只有一位年轻而强大的队长。 本来,没有人清楚发生了什么。毕竟污染区里团灭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只是事有凑巧,当时另有搜索人员随后进入了那里,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发现那位研究员被枪杀的尸体。 他们把死去研究员的大脑带了回来,才侥幸揭露了恶徒的罪行。 其实这样的事很多。 污染区是一个和外界完全封闭的区域。一旦进去了里面,发生了什么,在里面做点什么,外面的人是很难知道的。 那种封闭又恐怖的区域,往往像真正的地域。进去之前一个个都是人,进去之后,在扭曲黑暗的世界里,有些人就变成了怪物。 “一整队自己兄弟,全给害了,也太狠了。”一个年老的哨兵咬牙说道。他是一个老兵,也带过队伍,见过无数兄弟的死亡。看不得这样的事情。 人群里另有人吐了一口唾沫,“从前,败在这个家伙手里过。还很服气,觉得他是个人物。冰原之刃,帝国之刀。对他崇拜得很。如今,只怪自己瞎了眼。” “什么冰原之刃?我呸!” “从前我就没觉得他好过。不过是强一点,等级高一点,性格就倨傲得很,忍人生厌。看看,原来是躲在污染区里干这样脏活的卑鄙小人。” “我说审讯官,已经铁证如山了,还有什么好审问的。判他死刑,让他以死谢罪。” 哨兵们越骂越激愤。作为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最痛恨地就是这种在兄弟背后捅刀的人。 “依我看,死刑太便宜他了。”负责刑训的士官歪着身子,靠在摆放刑具的桌子边上对所有人宣布。 他审了这个犯人好几日,把能用得到的手段都在他身上用了。可是此人是个硬茬,无论他怎么使劲,上司交代下来询问的那件事还是没有撬出来半点。 正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此刻,围观的哨兵群情激奋,正是出气的时候,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拖长尾音说道,“我看这样的罪人,合该罚入玫瑰营服役。让他为国捐躯,谢罪到死为止。” 哨兵的兵营有各种编号,但并没有一个真正叫做玫瑰营的地方。 只是现场所有人都默契地知道,那是代指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围观的哨兵们顿时哄堂大笑,不少人吹起了流里流气的口哨。 兵营里最喜欢的就是又黄又荤的话题。何况是把这样的屈辱加在一个往日里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强者身上。 “从今以后,冰原之刃就改名冰原之花了。”说话的是一个女性哨兵,她的个子很高,强壮的肩膀动了动,打量那个囚徒的眼神开始肆无忌惮。 “放心,兄弟会去关照你的。”这另一个强壮的哨兵,有着虬结的肌肉和粗壮的手臂。他曾经在哨兵学校的比赛中败给那位囚徒,此刻眼见着对手落了难,可以肆意羞辱,顿时跳得比谁都高。 就在他准备毫无顾忌大放厥词的时候,突然周身打了一个冷颤。 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毛骨悚然之感觉。 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人突然被压在最冰冷幽暗的海底,承受着千钧之力。 远处,在那蔚蓝的深处,仿佛有一只庞大而恐怖的鲸鱼缓缓浮游,远远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之下,铺天盖地的威压漫过来,仿佛被天敌盯住的猎物,让他抑制不住地感到畏惧,骨头发软,双腿几乎站立不住,想要匍匐跪下地去。 肌肉的强壮哨兵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苦苦咬着牙,才没有当众跪倒在下。 他战战兢兢抬头,正撞上刑架上那落难的囚犯抬起眼帘,冷冷瞥下来的一眼。 那道目光透过了遮面的血帘,像那杀过生,沾着血的刀锋,冰冷又锐利。 一点也不像在被绑在刑架上折磨了多日的人。 这……这是高级哨兵的威压? 怎么可能压制成这样,他如今已经到了什么级别? 哨兵的心里虚了,哪怕不敢置信,最终还是畏缩着悄悄退出人群,不再敢躲在人群里说那些侮辱人的话语。 已经远离校场,正登上台阶往上走的林苑突然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回过头来。 好像,听见了熟悉的海浪声。
第2章 直到走到二楼的办事厅。把资料递给负责审批的办事官时。 林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这种海声。 大概是在几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得到离开白塔的资格。 那天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在一个下雪的晚上,偷偷从白塔里溜出来。 现在的林苑不太理解自己当年的想法,或许是他们说的中二病、青春期之类的东西,总之那段时期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有时候会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变得异常偏执。 例如下了一场雪,或者天空里放了一簇烟火……都是诸如此类的小事。 有的人说,为了确保向导们的安全,白塔里的向导学院有着整个帝国最强大的安保系统,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进出。 但林苑觉得事情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只要她愿意,总是能够偷偷溜出来。 那些触手,能够在地底下游出去很远。 在那些人看见她之前,其实往往早已悄悄被触手勾住。 完全不要太大的动作,只要轻轻拨动一下他们的浅表意识,就可以下意识地无视了自己。 坦然地从那些老师、保安和哨兵们面前走出去。他们完全不会注意到她。 不是看不见,是在潜意识里忽略了,事后发觉了还会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会没看见呢? 这样举重若轻的精神诱导对林苑来说几乎和吃饭一样容易,就像本能一样,仿佛一出生就会了。 但这不是每一个向导都会的事,也不是向导们的必修课。它很难掌握,且上不得台面。被认为只有一些“不正经”的家伙才会去学习。 人们普遍认为向导应该温柔,包容,富有丰富同情心和充沛的共情能力。 优秀的向导引以为傲的应该是能够抚慰哨兵。 能更好的精神疏导,才是一个向导的本职工作。 白塔里的学院四季如春,人人穿着高端的丝绸衣服,吃着营养美味的健康食物,除了需要考虑一下将来匹配的对象会是谁,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生活得奢靡又富足。 可不知道什么,林苑那时候总想着溜出去。走到冰冷的雪地里踩一踩,混迹进尘土飞扬的街道里,吸几口塔外没有经过净化器过滤的空气,或者是看一看没有屋顶的天空。 她可以在外面的天空下漫无目的地游荡一段时间。 那些人很难能够找到她。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到处堆积着一团团又冰又冷的白色棉花糖,整个世界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林苑从温暖的向导学院里出来,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制服和一双过于大的靴子,被冻得够呛。 但她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她坐在一个胡同里,靠着一个堆了积雪的垃圾箱,抬头看头顶上一小块落着雪的灰色天空。 那个哨兵是突然出现的,几乎在林苑听见那种隐隐约约的潮水声同时,他就落在了那个铁皮垃圾箱的顶部。穿着一身哨兵学院的黑色紧身衣,一脚踩着箱顶的积雪,用一柄冷冰冰的短刀毫不客气地抵住林苑脖子。 他向着对讲机汇报:“找到目标人物。对,就是她。已经完全控制。好,我马上带她回去。”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冷漠地盯着林苑,眼眸深处带着一丝异能随时激发的淡紫色。那不是一个哨兵看见向导时候的眼神。而是一个特种士兵盯住了一个在大雪天里给自己添了麻烦的逃犯。 冷静且戒备,不容她逃跑。 手里那柄开了刃的短刀稳稳抵住林苑脖颈的肌肤不放。 林苑现在想起来,仿佛都还能记得那锐利的刀刃留在脖颈上的触感。 “原来是那个人。”林苑摸了摸脖子,目光越过二楼的窗户看下去。 校场上的那块屏幕依旧在循环播放,四周围着无数愤怒的哨兵。 “你想申请去特研处?”坐在林苑面前的办事官拉回了林苑的注意力。 那是位中年的女士,戴着军帽,胸口别着军官处的徽章。手里来回地翻着林苑递交的资料,表情有点不太耐烦, “这个……好像不符合规矩啊。”她说。 她手里握着个小小的印章,转来转去,半天不肯往下盖, 尽管林苑的申请其实并没有任何真正不合规矩的地方。 但她手里握着权利,就喜欢为难一下别人。 林苑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吴姓的办事官了。从前这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笑得很和蔼,不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不会以前辈的态度叫自己小苑。 人的态度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间就变了。 变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人。 哪怕没有伸出精神触手,林苑也分清这些人对自己态度的前后差别。 前恭后倨,刻意刁难。 仿佛没有了那份婚约,她就突然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人,应该到哪里都被为难,嫌弃和同情一下。 地底下,有两条看不见的触手从办事官所在的方向抽回来,嫌弃地甩了甩,不太高兴地蜷了起来。 又不小心触碰到了不好的情绪了吧?林苑有时候拿自己的精神体很无奈。 “它”的体型过于庞大,性格还和自己不太一样,喜欢四处游荡触摸,管都管不住。 总是会不小心就触碰到某些人流露在外的表层意识。 特别是那些强烈的,毫不收敛的外放情绪,轻易就被触摸到了,反馈回到林苑这边。 林苑其实真的不想知道那些人情绪和想法。 对她来说那都是一些无关的人,一些无关的事。 被迫地听到了这样那样的情绪,整个世界变得让人烦恼了许多。只可惜这不是她能够完全控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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