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烟雾似的黑色裙摆,起身离开,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散在凉意四浸的夜色中。 江阳朔张了张嘴,想再喊她一声,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喊不出来。 那些影影绰绰的东西随着林苑的步伐离开,一个个地投来了鄙视嫌弃的意志。 江阳朔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什么巨大的,珍贵的宝藏。 本该被珍惜的。 如今可能再也抓不住了。 …… 谭树是被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的,他从混沌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看见倪霁和他睡着前一样,衣着整齐,黑色的手套脱在一旁,正在洗手池洗手。 “奇怪,我怎么睡着了?”他有些茫然地摇摇脑袋,“我睡了多久。外面好像很吵。” “有一会了。”倪霁擦干双手,戴上手套,冲他露出一点笑来,“外面好像发生了点事,我正要叫醒你。” 谭树知道,自从跟着老师服用那些香料以来,自己的身体状态是大不如前了。在放松的时候,大白天睡觉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他觉得这一刻的倪霁,看上去有哪里不一样了。 状态放松了一点。 对,是放松。倪霁自从回到这里以后,像一张绷紧到极点的弓。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阴阴沉沉的感觉。 这会,他居然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他的脸和头发带着点湿润的水汽,似乎刚刚洗过了一遍。头发被重新梳理了,有几缕掉了下来,松松落在额头,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脸颊还微微透着点红。 他不会遇到了什么好事吧?谭树狐疑地想着。 赤耳的警报声在这个时候被拉响。一排伯爵府的亲卫兵脚步匆忙地从走廊跑了过去。 曹俊民衣冠不整地推开门,探出一个脑袋来,皱着眉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谭树有一点紧张,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刚刚睡着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倪霁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使绊子。 “说是哪里发生了凶杀案,我刚刚问一个路过的哨兵,他不肯说。”倪霁在这时候从他身后走来,开口解释,“我们正要出去打听,老师您就醒来了。” 我们两个字,把谭树涵盖了进去,轻轻把他站岗期间偷懒的行为盖过了。 谭树感激地冲倪霁看去一眼。 这个人真的不一样了,处事也这样圆滑起来。 伯爵夫人从屋里出来,责怪地看了曹俊民一眼。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匆匆忙忙地走了。 曹俊民领着谭树和倪霁两人往大厅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慌慌张张跑动着的哨兵。 谭树拦住一个治安厅的下属询问情况。 那个哨兵一脸慌乱,“不好了,长官。伯爵大人,詹姆斯伯爵,在他的卧室被人暗杀了。就在刚刚。” “你说什么!”曹俊民惊愕异常,怒睁双目,一把扯住他的领子。 “真,真的,长官。听说现场很恐怖,搞得面部全非的。”哨兵咽了咽口水,“白塔里的皇家警卫官正好也在,他封锁了现场,现在让我们所有人去大厅集合。谁也不能走,连我们治安厅的人,都在嫌疑名单中。” 曹俊民松开手,让那个慌张的哨兵走了。 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沉沉的,一会青一会白。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些年他能一路爬得这么快,是搭着伯爵夫人走了伯爵的门路。 为此,这么多年,他忍气吞声,可以算是极尽卑躬屈膝,舔着这对夫妻的臭脚,明里暗里不知道为他们做了多少事。 想不到一夕之间,这好乘凉的大树说倒就倒了。 白费他这样多的苦心和功夫。 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 曹俊民阴恻恻的眼神来回看了谭树和倪霁一遍,目光落在倪霁身上。 转而很快又笑了,还是那位临危不乱,儒雅亲和的校长, “一会,会有人问起来。问我们刚刚在哪里,小霁你觉得该怎么说。” “老师在休息室里午休,我和谭树一直和您在一起,一步都没有离开。”倪霁回答道。 “很好。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曹俊民笑眯眯地拍了拍倪霁的肩膀,“小霁你进步了,这样很好。”
第16章 皇家警卫队的长官路德, 是一个严肃而沉默的男人。 据说他是女王亲手从边境哨岗一手提拔上来的哨兵,是一个真正的强者,只对皇室负责,对女王陛下一个人效忠。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到来, 甚至还没有人发现伯爵惨死在了自己的卧室。 路德站在那间涂满血浆和黄白之物的豪华卧室, 踢了踢脚边滚动的一颗能量石,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 “蠢货, 好歹是个A级哨兵。居然连报警器都来不及触发,就被人干掉了。” 下属的士官进门, 立正行了个军礼, 向他汇报调查的结果, “是个老手。他用伯爵本人的个人终端, 抹掉了所有的视频记录, 还废了大部分的安保系统。手脚做得很利索, 数据基本恢复不了。我们恐怕查不到任何信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又是从哪里进出的。” “什么都懂一点,能有邀请函,熟悉这里的地形。还能在不惊动门卫的情况下就干掉A级的哨兵。”路德蹲下来, 手指头捻了捻地板上的痕迹,“他还知道破坏大脑, 以免我们追溯死者的记忆。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来,指着卧室内一处被压塌了的沙发,那个结实的沙发整个变形了, 连地板上都留下了可怕的凹陷,却没有沾到一丝血液。 “这里, 有精神体战斗过的痕迹,凶手大概率是个哨兵。就在这个宴席中,他不会毫发无伤的,詹姆斯还不至于无能到那个程度。” 他脱下手套,大步向外走,下达指令, “让所有的哨兵,在宴会厅集合,包括治安厅和府里的卫兵。” “叫他们脫掉衣服,查验有没有新鲜的伤口。立刻,不允许少掉任何一个人。” 大厅里靡靡的乐曲声停歇了,灯火通明。 客人们按各自的身份,在各个角落汇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伯爵夫人脸色很差,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用羽扇遮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有的哨兵被召集到大厅正中,齐刷刷地跨步站立,他们被要求脱去外衣,查验伤痕。 哨兵们虽然骂骂咧咧着,但不论男女,都很坦然地一个个脫去外衣长裤,只留下贴身背心或小衣。 哨兵们对于脫衣服这事都神态自若。甚至于热衷于在这么多向导面前,展露出自己健美的身躯。 倒是退避在角落中的向导们,不论性别是男是女,大部分都羞红了脸,避开了目光不敢看。只有个别胆大的,悄悄地窥视一二。 哨兵可以以肉体为美,向导们需要温柔忠贞知羞耻,是这个世界的共识。 倪霁解开了自己的外套和衬衫,里面再没有别的衣物了。 他的那件黑色背心和头巾都在行动中沾过血,早已被他悄悄裁成碎片,趁谭树还在睡觉的时候,冲入了下水道。 这时候外衣一褪,精赤的上身,紧实的肌肉引来了不少目光。 倪霁看着消瘦,衣服脫了却很有看头。宽肩,劲腰,腹部肌肉紧绷,战场上带回来的新旧伤疤交错遍布全身。 很多人在看他,他泰然自若站在那里,目光却好几次不动声色地落向了向导们待着的角落。 向导们被赶到了宴会厅的一个角落。娇弱的他们被认定为最不太可能是凶手的群体,因此最后才会排查到他们。 林苑混在人群中,悄悄伸出脑袋。她想借着所有哨兵都在的当口,找一下刚刚躲在管道里的那个人。 伯爵被谋杀了,哨兵躲在管道里,加上那些在记忆中看过的血海深仇。 林苑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点什么。 那个哨兵是不是也在找她,他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她觉得如果按正常人的逻辑,在做这样隐秘而凶险的事情时,是不会放过一个窥探到真像的外人的。 但也说不准。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思维不太正常赌徒。 林苑第一遍没有认出人来。她只在很多年前见过倪霁,几天前的那一次,倪霁还被绑在刑架上,被污血糊了一脸。 她就压根没把人群里那个眉目俊朗,梳着利落发型的哨兵和前几天那狼狈不堪的囚徒划上等号。 还是触手们指给她看的。 它们齐齐地把尖尖弯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是那个。】 【是那只大鱼,就是那只。】 【那里,他在那里。】 【他也在看我们也,被我发现了。】 林苑看见了,又瘦又高,身材挺拔,身为哨兵,容貌竟然比许多向导还要漂亮几分。 察觉到林苑的目光,那个容貌俊美,赤着上身的哨兵朝她投来一个羞愤的眼神。 羞愤? 为什么是这种情绪,林苑一度怀疑自己感知错误。 不是杀意,不是威胁,也不是愤怒? 而是那种很复杂的东西,幽怨里带着一点羞恼,还有一点点感激和善意。 林苑知道自己经常读不懂身边的人的情绪,从前就如此,这一次更是完全没搞明白。 都怪你们,你们到底对人家干了什么不礼貌的事? 她埋怨自己的精神体。 【没有,我就摸了脑袋。】 【挠脚底,是我了。】 【我,摸了摸手指耶。】 【衣领钻进去了,只有一点点。】 【人家喜欢月却踝,你们知道的。】 【我什么都没干,我保证。啊,他好甜。】 最后它们一齐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没有对他干任何不礼貌的事呢。】 林苑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就是所谓的羞愧的情绪吧?这会她自己好像也有点体会到这个心情了。 反正,马上就离开这里了,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见不到,见不到。 不管他,不管他, 没事的,没事的。 她做完了心理暗示,大大地松了口气。 缓解了难得出现的心理波动。 哨兵的队伍里,江阳朔恰好被安排在倪霁的身边。 站在江阳朔身边的这个男人,双腿分立,背着双手,不动如钟。一身令人胆寒的伤疤遍布躯体。和他们的气场完全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从边境来的哨兵。 江阳朔朝他伸出了手,“倪霁,我听说过你。北境哨岗的英雄,冰原之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倪霁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把目光撇了过去。他一下就凭借着声音分辨出了这个人。 就在刚刚,他趴在昏暗密闭的管道中,全程听见了这个男人和她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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