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将血倒进了长生灯里,又点燃了灯,阿洛说:“不是说要点十年吗?我们还要等十年吗?” 少宫说:“我助他一臂之力”。说着,向长生灯施法,助它凝聚玄灵的魂魄。 南江汜又问:“还有人间的那盏灯,不知道那边的灯有没有事。人族若是撒了血,他们可无处可寻灯油。” 只见灯油迅速见底,灯芯忽闪一下就灭了,少宫闭上眼睛,与天书同心,开始寻找其玄灵的踪迹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瘫软在地,早已化为孔雀原型的妖主忽然开了腔,他说:“这世上最应该死的人其实是你。” 少宫闻言睁开了眼睛,耐心听他继续说,“你才是最不合时宜的那个人,只有你。” 少宫没理他,南江汜却恼了,三两步走近妖主,“你暴虐残忍,蚕食子民,致使妖族千里荒地不见一人,你怎么竟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妖主颤抖的手指着少宫,说:“我杀的人再多,也没有她杀的多。你也觉得她不合时宜,才会如此急躁吧?” 那妖主呼哧呼哧喘着气,嗓子像是被东西堵满了,声音听起来极为别扭。 少宫这才说:“打不过就说人不合时宜,什么都是你的。” 话刚落下,她的眼神忽然一变——有人碰了天书。 少宫同天书如同血脉相连,她看到碰了天书的人,竟是她刚刚一直在找的玄灵。玄灵举着一把伞,身下没有双腿,衣裙翩跹,可能是因为她用法力助他成型,终究是不敌十年光阴的洗礼的,所以魂魄上总有些残缺。 玄灵帝君徐徐展开天书,少宫见他的魂魄呈透明状,知道他死前定是被人挖了神元,没想到玄灵帝君机关算尽,却唯独疏忽了一点——魔族是食人神元的。如今他法力尽失,不知道还撑着这残缺的魂魄跑来找天书做什么,他还在妄想什么? 少宫眼见他展开天书,眼见他用着气若游丝的力量在天书上修修改改,最后,又眼见他在天书的反噬下被打的灰飞烟灭。 天书重新卷成一卷,坐落在书架上,一如往初。 南江汜去拍她肩膀,问:“怎么了”,少宫回过神,“没事,都出去吧,没事了。” 少宫说完已经率先走了出去,南江汜正要跟上,阿洛急忙叫住他,“那个……孔雀怎么办?” 南江汜回头看了看,倒提起孔雀的两只腿,打算将他一并带出去,又不放心小鹿,怕他暗算阿洛,说:“走吧,你们两个小的前面带路。” 阿洛没有疑心什么,和小鹿走在前面了,等出了地宫门重见天光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南江汜的用意。他知道,自己有时候确实太简单了,总是不会对很多东西有防备有疑心,似乎……确实不像个会成大事的料子。 当夜,树妖给他们在妖王宫内收拾了一处栖身之所,让几个人暂且住着。妖王宫虽然破落了,妖主偷偷躲进了地下王宫不见天日之后,妖王宫便被宫内出逃的妖怪们洗劫一空,连柱子上镶嵌的金玉都不放过,远看去,一片破败的奢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间宫殿收拾出来,宽敞明亮,休息几日是不成问题的。 从地宫里出来以后,少宫似乎总是心不在焉,话也不说一句,问什么也不答。是夜,她斜靠在亭下的坐凳上,看着眼前凋敝的舞榭歌台、圆月当空,南江汜见状提了一壶酒过来,咬文嚼字:“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少宫一动不动,只说:“你欠揍。” 南江汜一笑坐在她旁边,“看得出你有忧思,但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宫不说话,仍旧靠着柱子发呆,南江汜见状凑近浅啄了一下她的唇,少宫这才回过神似的看着他,四目相对。 她说:“他死了。” 南江汜问:“玄灵帝君?他死了你为何会如此失落。” 少宫又问:“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南江汜无奈道:“你在我面前,问另一个男人,这让我怎么回?” 少宫终于看着他失笑,“我只是想不明白,玄灵帝君一开始,也是个优哉游哉的纯良之人,整日蜗居在三重天钓鱼,无意于帝位。可他不过当政了几天,就变得奸诈算计,临死还埋下了不甘心的种子。” 南江汜仔细听着,也不打断她,少宫继续说:“我看见他的魂灵举着伞飞去了木悦山庄,身下没有双腿,他去盗取天书,我以为,他是想借天书让他复生,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用最后的力气,去涂抹天书上的降灾,结果被反噬的灰飞烟灭。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江汜认真想了想,说:“大概正因为死过一次,一无所有了,人反倒清明了。他既然这么做,想必是有悔恨在心的。” “你们太复杂了”,少宫眉头微皱,“一味的忠诚是傻子,一味的算计是奸诈,要找到那个度可真不容易。我因手握天书,所以这世上不知道的事情极少,可一想,若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大概会在这场是与非的辩驳中被绞的粉碎。” 南江汜牵起她的手,“倒不必想那么多,不同的人长着不同的眼睛,若是都长了同一双眼睛,那必然是为了要达到某种目的的,一定是有算计在里头,所以,还是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少宫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良久才忽然看向他说:“我看,你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
第82章 那只孔雀,自从地宫里提出来之后,便不思饮食,神仙一直不吃饭倒也无事,只是不知道这妖主能撑多少时日。树妖奉南江汜的指令去伺候他,见此状况,一颗心始终悬着,第三次来堵了南江汜的路,行礼道:“神君,那孔雀精还是不肯吃东西,我们妖族不比神君天资,以他现在法力尽失的情况若是再不肯进食,估计过不了几日,便无力回天了。” 南江汜悠悠看看孔雀精的寝殿,甩甩袖子,“他心已死,还强留着那口气做什么,由着他去吧。” 老树妖似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道谢走了。 南江汜裹紧自己的氅衣,看了看城墙的方向,伴着月光,一步一挪了上去。少宫仍旧只着单衣,坐在墙头上吹风,南江汜在心里盘算着,今日能陪她到哪个时辰。 听他走近,少宫也没回头,南江汜知道这方圆千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瞒不过她那双眼睛,所以也故意逗她似的,站在她身后不出声,果然,没多久少宫就忍不住回头了。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冷么?” 南江汜坐在她旁边,“想陪着你不行么?妖族入秋了,夜深了还真是冷,到了冬天,还不知道有多难捱呢。” 少宫说:“山上的木头多,取暖是足够了,冬天,正适合积蓄力量。” 听到此,南江汜忽想起了上一个妖神,如今已化作山上一棵合欢树。 一阵冷风吹来,氅衣迎风簌簌,南江汜问她:“你在这上面能看到什么?” 少宫托着脸,悠闲的说:“索命鬼正在抠自己的脚趾头。” 南江汜一愣,随之失笑,“索命鬼天天板着一张脸,让他听见得多尴尬。” 南江汜挪到她身后,将她一并裹了进去,懒懒靠在她身上,“我快冻死了,你忍一忍热。” 少宫便一动不动了,由着他的体温传过来,又握着他的手给他暖着,“你整天离我这样近,难保不被伤了根本,罢了……想起第一次来妖王宫的时候不过几十年前,没想到如今却凋敝至此。” 南江汜下巴垫在她的肩头,“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阿洛是逃出去的。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妖族就已经现出乱象了,加上后一个孔雀精继续作孽、民不聊生,两代帝王,就把这里糟蹋的寥无人烟。” 少宫道:“你打算怎么应对阿洛。” 南江汜长叹一口气,“阿洛心性单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政权斗争狡诈诡谲,与他本性相差实在甚远,我怎么可能会放心?” 少宫说:“人间朝代更迭频繁,总结出了一句话我觉得颇为道理,说的是:君者,源也;水者,流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南江汜一怔,只听少宫继续说:“其实你也知道,在妖界如此境况之下,阿洛不会离开这里,而要让妖界结束纷乱,没有什么比妖神继位来的更有号召力、影响力。 “今天他和小鹿把地宫里的尸体抬出来处理了,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南江汜,你要走的只是你心里的那一关。” 南江汜避开她的视线,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声音闷闷不乐,“知道了。” 少宫拍拍他的手聊做安慰,“所以别在这里耗着了,从明天开始,大开界门,放众妖归来吧。” 南江汜心里担忧难受,像是置气道:“你每日亥时跟我下去好生休息,我就听你的。” 少宫笑道:“妖王宫里四面围墙,青砖绿瓦的实在透不过气。” 南江汜又说:“你可以掐算,不需要用眼睛看。你又不是门将,整夜搁这儿守什么门呢?要么就把这些墙都砸了。” 少宫知道,他这心里头被挖了一块,得找什么东西填上,要么就满足了他,要么就像他说的,把这墙砸了让他发泄发泄。 少宫摸着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忽然极其温柔的揉了揉,然后吻了上去。 一盏茶之后,南江汜就不生气了。 “回去。” “走。” “走回去。” …… 次日,阿洛下令大开界门,又让小鹿和索命鬼去往人间,放出妖主已被伏诛、众妖归族的消息。 十日以后,妖界东西两界门陆陆续续露出了妖踪,他们都窥探着露出胆怯的步子。 南江汜站在城墙之上登高望远,说:“少宫,你能否将黑水河变得清澈些?这条河很重要,算是妖族的母亲河。” 少宫两指捏了个诀,黑水河眨眼间清澈见底,两岸水草肥美。 又次日,这些试探着步子的妖怪们便忍不住陆续露了形儿了。 当天下午,水里便有了游鱼,这游鱼必定也是妖怪的原身,又几日后,两岸边陆续搭建起了房子,炊烟袅袅,但仍旧离着妖王宫远远地,不敢靠近。 面对着陆陆续续涌进来的妖怪们,阿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当夜风刮过草丛,透出来一阵石子激打水花的声音,南江汜知道,那定是阿洛,那水花的声音是一个少年乱了的心。他踯躅片刻,知道这孩子终究是留不住了,只得提步走了过去。 阿洛想的太深,竟然没有发觉他在身后,直到离着近一米处了,他才猛然的警惕回头,“师哥?” 南江汜低头看着他,声音还是个孩子,模样也是个孩子,这些年除了长高了不少,好像也没见有其他变化。但一想起初见时的那个娃娃,又觉得,哪哪儿不一样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