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十分体贴大度:“那宗叔叔你快点适应哦,时间宝贵,我只能勉强给你一天过渡期。” 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提起那个两人都尚未准备好坦然相对的话题,各自心照不宣。 “下床去吧。”宗恕松开了桎梏住阿梨双腕的那只手,伸到她背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阿梨双手一经重获自由便又立刻攀过去,紧紧搂在他腰间:“不嘛。” “等下护士进来了。” “就再抱一会儿。” 从前她眼睛看不见时,只能全然被动地接受别人从自己身边离开,福利院的小伙伴愿意带她玩时才会跑过来拉她的手,不想带她玩时便几个人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她多希望有一个人在拥抱她时永远都不会先松开手,所以现在,阿梨将拥抱时先松手的主动权交给宗恕。 “你压得我手臂痛了。”他在她头顶无奈地笑。 听到宗恕这样讲,阿梨才终于肯下了床,跑出去叫护士进来为宗恕检查换药。等护士刚一出去,她便又凑回到宗恕身边,吵着早饭要吃这个要喝那个,要求比他这个真正受伤住院的人还要多。 等食物送来,她故意表现得有些夸张,在宗恕身旁吃得无比开心,在心中对他说,看,你用半身精血换她重活一世,她现在就如我这般,活得有滋有味,有许多爱吃的东西,哪里都想去看一看玩一玩,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在福利院的饭堂里偷到几颗松子糖都能开心一整夜。 她从不觉得自己就是怛梨,但也并不否认抗拒自己就是怛梨,她与怛梨就像是两条平行的河流,在命运安排的拐点交汇,合二为一。 她是阿梨或是怛梨都不重要,就像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宗恕究竟是不是曾经那个与她一同在山林间自由奔跑的野人少年,也都并不重要了。她会永远牢记怛梨沉入湖水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热烈地活上一次。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 宗恕在车祸中只一条手臂轻微擦伤,等下午脑CT和全身检查报告出来,一切无恙,当天就可以出院了。 小何起先还怕因为昨晚的事挨骂,不敢进来见宗恕,等站在病房门口,亲耳听见从里面传来宗恕和阿梨的说笑声,不像是动怒的样子,这才终于放心敲门走进去,讪讪道,“宗先生,咱们今天就回山上吗?” “你问错人了吧。”宗恕正背对着门口,系西装马甲的扣子:“问阿梨吧,反正你最听她的话。” 阿梨站在宗恕身边忽然间被点到名,扭头和小何相互对视,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缩了下脖子。 阿梨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显和护士长,摆出乖巧懂事的样子,拉了拉宗恕的袖子,然后举起双手将宗恕的领带递给他,语气中夹带私货地流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宗叔叔,我都听你的,阿梨最听你的话了。” 小何隔空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个小叛徒! 宗恕从她手中接过领带,手指熟练地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偏头朝向顾显道,“阿梨还没在好好看过海市,我打算带她在海市多留几天,四处转一转。之前阿梨已在你府上住过一段时间,熟悉习惯了,这次我便还是带她在你那里叨扰几天,方便的吧?” 小何听着宗恕这话愣了愣,别人家里老爷子刚死了,才办完白事他就带着阿梨跑到人家家里去住,就算是关系亲近也不太合适吧?不过宗先生的事情他向来不敢插嘴多问,正觉得奇怪,便见宗先生的那位私人医生顾显仍如平日般沉默寡言、只颔首对宗恕恭敬道,“方便的。”
第57章 顾老刚过头七, 顾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得人仰马翻,顾显忙着处理几家私人医院的大小事宜,顾念则被那些日日寻上门的医药公司董事们烦扰得躲离了海市。顾家偌大的花园别墅中除了佣人外,便只住着阿梨和宗恕两个人, 他们此刻倒更像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对了, 那只檐兽怎么办呢?”阿梨仰头问宗恕。 知晓他们的前尘过往、会引阿梨去弱水湖的, 除了顾知不会再有旁人。知道他还活着,宗恕反而松了一口气。 顾知还有用处,现在还不能死。 “不用管他,既然他愿意呆在那, 就让他在屋顶上多晾个几天。” 宗恕帮阿梨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然后重新牵起她的手,两人在海市的街头慢慢散步。头顶梧桐树的新枝上冒出嫩绿的芽苞,经春雨一浇灌, 油油亮亮的, 万物复苏, 正是海市一年当中最美好的时节。 阿梨趁过马路或是转弯时偷偷绕到人行道外侧,然后下一秒又迅速被宗恕握着肩膀拎回到人行道内侧、固执地始终阻隔在她与闹市的车水马龙之间,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七拐八绕的羊肠小巷中也能保持精准的方向感。 住在海市的这段日子,宗恕陪阿梨吃遍了大大小小的餐厅, 两个人常常排一个小时的队就只为买一杯奶茶或是一块刚出炉的面包, 做一些旁人看来稀松平常的、很像是在浪费光阴的事情。 他们还并肩坐在电影院的人群间看了一场5D电影, 去听了音乐剧、演唱会还有live house,乘游船吹着夜风欣赏江边璀璨繁华的城市夜景。游船上有几对小情侣偷偷在角落里相拥亲吻, 阿梨也有样学样,勾住宗恕的脖子, 将舌尖渡过去与他相互纠缠。 宗恕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她亲到喘不过气,别人小情侣的吻都是含蓄的蜻蜓点水,阿梨却攀在他胸前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一只春天里刚刚出生的热情的小动物用自己湿漉漉的小舌头拼命向他示好,天真得不知人心险恶。 船上的其他游客见他们吻得热烈,纷纷拍手起哄,看着他们亲简直比自己亲还带劲。宗恕被阿梨毫无章法的吻亲得享受又哭笑不得,不愿她被人围观,却又不忍心就这样推开她,于是索性在人群善意的笑声中打横抱起阿梨快步走向船头的甲板。 “宗叔叔,你耳朵红了。”阿梨用自己被夜风吹冷的手指帮他充血的耳廓降温。 宗恕捉住她那只手握在掌心里暖着,解开风衣扣子将她整个人裹在胸前,低头在她右耳旁沉声审问,“谁教给你的?” 阿梨一连从容地靠着宗恕肩膀:“那又是谁教给你的?” 他被她反问得愣了下,然后两人同时笑了。 不需要谁教,爱这件事,他们原本生来就会。 阿梨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宗叔叔,为什么你从没来福利院看过我,你不想见我吗?” “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敢见。”宗恕垂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沉闷。 阿梨转过身,认真看着宗恕:“你是害怕面对她,面对怛梨,对不对?可是你不知道,在一个小女孩心里面,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对自己好,却总是看不见也摸不到,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又难过的事。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有多想见你一面,我还给你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可你一封都没回给我。” 这几天,阿梨迟迟没和宗恕提起从前的事情,其实是因为她始终不知道在与宗恕提起怛梨时,是该称呼“她”还是“我”,究竟哪种称呼更能令宗恕感到慰藉。但现在阿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再也绷不住,在宗恕面前将心里的委屈混着眼泪尽数倾泻而出。 宗恕年少时的不可得,是山下的花花世界。怛梨年少时的不可得,是家人的温暖。 而阿梨年少时的不可得......是宗先生。 宗恕听她声音中带着哭腔,一时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帮她擦泪,却又下意识地不敢触碰她,“阿梨,我不知道你给我写了信。你说的,我承认......但并不完全。总之你不会懂的,那是种很矛盾的心情,我自己也解释不清。” 阿梨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宗恕无可奈何地笑笑:“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是怕见了小时候的我,从今往后就真成我的宗叔叔了?” 宗恕眉心一皱,表情复杂,没承认,也没否认。 阿梨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窘迫的表情,不禁破涕为笑,凑过去搂住宗恕的脖子,“宗叔叔,我说对了,对不对?” 宗恕低着头,脖子险些被她勒断,不得不捞起她的腰肢向上提了提,“你说对就对,都听你的。” 阿梨想起他受伤的手臂,揪着他的衣襟自己站好,收起玩笑的态度平静道:“其实,怛梨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相反,即便是身体最痛苦难熬的时候,她都始终坚持没有真正踏出那一步,为了你。宗叔叔,你相信我,我知道,因为我就是她。” 宗恕吻了吻她脸上的泪痕,喉咙哽咽,“都听你的。” 失去了味觉,本不该品尝出味道,但他却分明觉得那泪水是甜的,不知不觉间抵消掉了记忆中的那份苦涩。 “宗叔叔,你会死吗?”阿梨问。 “会的。” “那我也会死吗?” 宗恕眼神变得黯淡:“......会的。” “那我们抓紧相爱吧,别管他人死活,也别管自己死活,反正早晚都会死。”阿梨用自己的脸颊蹭他的下巴,又变回了那只春日里刚刚降生的热情的小动物,本能地与他肌肤.相.亲,恨不得彼此粘住。 “都听你的,只是有一件事。”宗恕抚着她的头发,习惯性地去闻上面的馨香:“以后别再叫我宗叔叔了,这称呼让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且听上去就会比你早死。虽然这两件事,事实确实如此。” “是你让我这么叫你的。” “那是从前。” “可是我现在喜欢上这样叫你了。” “人前可以这样叫。” 阿梨听他又要与自己分出个“人前人后”,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肯再给他抱。 宗恕伸手将人重新捉回到怀中,抱得更紧:“......人后也可以,但有些时候,不可以。”
第58章 一周后, 顾显和顾念终于能够暂且抽身回来。顾老爷子离世的方式虽然不完美,但活到了九十九高龄,生前也未曾遭受病痛的折磨,算得上喜丧, 丧期没有许多的讲究忌讳, 佣人们张罗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 空荡荡的别墅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顾念一见阿梨便兴冲冲地拉着她去看小白,不幸被从天而降的棒球“意外”砸坏的小白已经恢复如初,像只小狗狗一样在他们脚边打转。 “我把小白修好了,这下终于能正式送给你。” “小白不是你的宠物吗?你把它送给我, 你不会想念它吗?” 顾念用手势与小白互动:“我打算养一只真正的宠物,而且我还可以把小白的运行代码复制到其他设备里,所以即便我把小白送给你,但它还是能继续陪在我身边。” “原来还可以这样。”阿梨低头盯着小白若有所思:“小白有自己的意识吗?它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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