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贴近,方寸之间,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和气息,香炉叮叮当当地滚落在案几上,香灰洒了两人一身。 “我知道你合的香是什么味道了。” 阿梨“望”着他,笑得很开心:“你的手指上有‘华灯’的味道,我尝到了。”
第15章 烛影映在小窗的彩色玻璃上,风将窗子震得泠泠作响,烛光也扑朔迷离。 时间就像玻璃,可以将其熔断,却无法流走,也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再过些天,过些天我带你去看医生,治眼睛。”宗恕眸光晦暗地闪动,嗓音沙哑:“出去吧。” 阿梨握着他的手,赖着不愿走:“宗先生,我——” “出去。” 这两个字再度从宗恕口中吐出时,已有了几分呵斥和冷硬的意味。 阿梨泪光在眼睛里打转,默默放开他的手,悄然无声地起身离开。 宗恕端坐在红木酸枝椅上,转头看着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背影,又于心不忍,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阿梨。” 阿梨转过身,满怀期待。 “好好休息。” 夜风在院子里打旋,阿梨回身,“吱呀”一声轻轻带上小佛堂的门。 她站在一盏冷白色的玻璃灯下,将刚刚握过宗恕手掌的指尖放在唇部,浅浅地舔了舔。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冰冷的味道。 荒凉,克制,决绝。 这么冷的味道,名字竟然叫做,华灯。 *** 自那夜之后,宗恕每天待在山上那座经楼里的时间越来越久,常常直到夜深了才回来。 阿梨想,宗先生应该是有些喜欢她的,可是,她又不确定宗先生对她的喜欢究竟有多少。 宗先生对待她时,似乎总在顾忌着些什么。 可是有什么好顾虑的呢?阿梨想不通,于他那样的家世和财富,无论想要什么几乎都唾手可得。 他是一个绅士有礼的体面人,必定不会像小保安每次深夜冲进小花阿姨房间里时总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架势,也必定不会像陈亮对待望望那样专横。 也许他只是不喜欢急于求成,又或许,他只是工作太忙了些。 两人间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了数日。 某天夜里,阿梨正在屋子里弹钢琴,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小何断断续续的呼声——“阿梨,阿梨!宗先生昏倒了,快,快出来搭把手!” 阿梨急匆匆地跑出去,连盲杖都没来得及拿上,仅凭借记忆和脑海中的画面一路磕磕撞撞地奔向院门口,初春腊月里,跑出了一额头的汗,“小何哥,宗先生怎么了?” 宗恕身材高大,小何一个文弱书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容易将他搬上车,当下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宗先生去经楼里面工作时从不许我跟着,只允许我将车子停在外边的山路上等。今天宗先生迟迟不出来,我看已经超过了平日的时间将近一个多钟头,打他手机也没人接,有点担心就进去瞧了瞧,一看,宗先生已经昏倒在地上了。” 阿梨在宗恕身体上摸索着,抬起他的左臂从下面钻进去,伸手揽住他的腰:“小何哥,麻烦你帮我把宗先生送回房间吧,我给你指路。” 小何扛着宗恕另一边身子,一路按照阿梨说的方向走,心思却仍留在了山上那座经楼中,呼哧带喘、眼神放光地同她描述。与其说是分享,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只碰巧旁边就她这么一个活人话搭子,要是他此刻身边是位同道中人,定能聊个尽兴。 “阿梨,你没亲眼见过就永远想象不出那种壮观的景象,满殿神佛,浮于半空,或悲或怒,栩栩如生!那那那,那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不行,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一定得将经楼好好保护起来,要是让那些无良媒体还有主播知道那可就完了,到时候非得漫山遍野都是来打卡直播的。” 阿梨一个人吃力地扶着宗恕,听他念念叨叨了一路,头都大了,忍不住开口小声提醒:“......小何哥,我快要走不动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小何勉强搬回心思,打起精神,总算贡献出了多几分力气。 阿梨已接近体力不支的边缘,针织外套的后脊被汗液濡湿,上台阶时,揽在宗恕腰间的那只手不小心从他翻出的衬衫下摆处滑了进去。 宗恕像是忽然惊醒,昏昏沉沉中,手臂没什么力度地将她那只搁在自己腰间的手断然拂开,曲身用肩膀抵着墙壁,脚步虚浮地同小何蜿蜒曲折地向房间的方向走着,完全是靠自身的意志力一路强行苦撑。 等小何半摔半抱地终于将人送到了床上,宗恕这才再度昏睡过去。 “小何哥,咱们请位医生来给宗先生看看吧。”阿梨不安道。 “这,这都这么晚了,又是荒山野岭的,附近去哪找医生?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意来,就算是把人接上,来回车程也要好久呢。” 阿梨:“那要不叫救护车来把宗先生送去医院呢?” “那不行,要是被小报记者拍到了,宗先生肯定要生气的。”小何劝慰道:“宗先生应该就是疲劳过度,我们同学有熬个大夜写论文的就这个症状,你让他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放心吧,宗先生有自己的私人医生,如果他觉得有必要,会叫医生来的。” 阿梨虽然迟疑,但觉得小何说得也有道理。 “那,小何哥,你赶紧坐下歇歇吧,我去给你倒杯水喝。”阿梨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小何身边。 “不了,天太晚了,我怕再晚一点下山会有野兽出没不安全,我就先撤了,等明天早上我再过来看宗先生。” 野兽。 对呀,山里都是会有野兽的。 可是平日里,就只有山雀兔子小松鼠一类的小动物光顾他们的院子讨食吃,那些山林里的猛兽就像是知道有人类在这里居住似的,从来都不曾靠近他们。 阿梨转过身,“望”向平躺在床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第16章 宗恕醒来时,屋内一片黑暗寂静,只平静麻痹了不足两秒,随后绵里藏针般的头痛便又再度席卷而来,一边眼皮时不时因疼痛跳动,无疑是近来修筑经楼用眼过度的病症。 房间里没开灯,整间屋子里只有窗外明月的光亮,因刮了一天的风,天上一片云也没有,映得一室皎洁的清晖。窗台上的熏炉中扑扑朔朔地亮着一点猩红,月下杳杳白烟被风吹得四散迷离。 那是“华灯”的味道。 宗恕刚想要起身,左手手臂支撑时忽然感到一阵钝痛,想来是昏倒之后在木梯上跌下去伤了筋骨,幸而不算严重。 宗恕只好又重重躺回去,下一秒,身侧竟传来了一两声小小的嘟哝。 由于失去了触觉,他竟到此刻才发觉,阿梨正睡在自己旁边。 宗恕心里一惊,不顾肩膀的疼痛,骤然翻身“啪”一声打开了床头灯。 一时间,四下皆清,他的眼睛也被光线刺激得酸胀刺痛,几度快要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宗恕右手重重掐着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缓和了许久,然后将视线投向床边的阿梨。 她坐在一把小木椅子上,乖乖伏在他手边睡着,这么看去,整个人只有小小的一团,身上披着的针织外套被台灯光线勾勒得毛绒绒的。 床边柜上放着一碗小米粥,她不晓得他早已不知冷暖,像是怕他冷,也学着他的样子拿小纱布袋子装了许多糖炒栗子放在床铺四角,帮他取暖。 他不愿辜负她的心意,即便那粥早已冰了,仍端过碗来,直接就着碗沿喝了几口。 “宗先生,你醒了!” 阿梨像是被他的动静弄醒了,睡眼朦胧地朝他扑过来,头发睡得凌乱,在脑后扎成一束,却东一簇西一簇地在头等支棱出来,滑稽可爱。 “怎么睡在这里了?” 宗恕含笑伸手帮她轻轻抚了抚头发,那几簇“小犄角”却不听话,倔强地偏要支棱着。 “宗先生,你还难受吗?”阿梨问他。 “我没事了。”宗恕收回手:“回你房间去,好好睡一觉吧。” 阿梨却好似没听见,摸索着帮他掖被角:“宗先生,你年纪大了就不要总那么操劳了,要多多注意保养身体。” 宗恕愣了愣,脱口而出:“胡说。” 继而自觉失态,咳了两声,又道:“确实,若按年龄论,如今你应当叫我一声小叔叔。” “你喜欢听我叫你叔叔吗?”阿梨朝他凑过去:“你想听我怎么叫,我以后就怎么叫你。” “不是——”宗恕猝然语结,觉得这一茬左右是解释不清了,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意味,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道:“林助理曾和我说,你想让那个叫陈亮的孩子一同住在海市的那套房子里。” 阿梨诚实“嗯”了一声。 宗恕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你喜欢他么?” 阿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从前是挺喜欢的。” 宗恕心中一沉。 明明知道问这个会让自己难受,却还是禁不住想要去问。 比起那个男孩子,他确实是年纪大了,不管按照怎么个算法,他今年都至少比那个孩子大了十几岁。 那是一个新鲜的灵魂,那么一点点的肮脏不堪,以及经受过磨难所留下的疤痕和黑暗的东西,与他相比,可谓是清澈见底。 “我喜欢他的名字,每次我叫他亮亮哥,就好像自己也离光明很近。”阿梨双手撑在膝上捧着自己的脸遐想:“我还喜欢叫望望的名字,我突然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很相配,希望亮亮哥能够好好对待望望。” 宗恕又是一愣,随即尽力克制着唇角的笑意,虽然明知阿梨并不会看见,刚刚纠结拧在一块儿的脏器也都忽然一瞬间熨贴舒展了。 “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一直住在海市的那处房子里,我永远不会让人赶他们离开。”宗恕抿唇,故作淡然。 当日他接阿梨离开后,隔天就听林特助汇报说,陈亮将屋子里一些名画和花瓶一类的值钱物件偷偷带出去变卖了。 他吩咐林特助只当作毫不知情,也不必干涉理会,只将书房那幅油画取了回来,对阿梨也是一概隐去,只字未提。 “要是他们能够相信就好了。”阿梨喃喃自语。 “相信什么?” 相信世界上有真的,不计付出,不求回报的善意。 “没什么。”阿梨坐在床边,又向宗恕身旁靠近了些:“宗先生,我可以再摸摸你的脸吗?” 宗恕笑:“之前不是已经摸过了?” 阿梨一脸执拗的认真:“我想在心里把你的样子记劳些,这样说不定睡觉做梦时,就能早一点看见你长什么样了。” 宗恕盯着她,沉默着,眼里波浪翻涌,半晌,执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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