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烩菜放了些剁碎的辣椒,辣椒够味,又提劲儿。一人一碗,吃下去,身上就开始热乎起来,胃里都是暖暖的。 就连一向斯文的江华都胡噜吃了两大碗,又加了两个饼子。更别提,本就每天掏力气干活的邝深从上桌开始都没停着,最后还把锅里收了个底。 江芝抿抿嘴,虽知道他在外干活辛苦,但也怕伤了他的胃。从橱柜翻出之前糯糯消化不好时,秦云送过来的干山楂,还剩一个浅浅的瓶底。 她也没省着,泡了一茶缸的山楂水,倒了杯放在正按着母鸡准备杀鸡拔毛的邝深手边:“喝点水再干吧。” 这男人回到家都没闲着,劈柴挑水,翻自留地,吃过饭又开始烧水,准备杀鸡拔毛。 邝深捏着母鸡头的手顿了下,也没抬头。等身边投到地上的影子消失后,他才看了眼手边的瓷碗,里面淡黄色的山楂水上浮着几颗山楂片。 氤氲热气浮着空中,模糊了他的思绪。 他右手放了还没沾血的刀,另一只手也松了捏着的母鸡,在脚边盆里洗了洗手,有些迟疑地端起瓷碗。 抬头看向院子里的她,只见她拿着一个跟自己手里端着的一模一样的瓷碗跑到了江华身边,还扯了个小板凳坐着,笑吟吟地开口。 “小哥,快喝点水歇歇吧。” 江华正抱着糯糯给子城讲题,糯糯窝在江华怀里,乖乖地。小手玩江华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取下,又塞进去。 江华好脾气,随糯糯耍,也不让江芝抱走。 碰见江芝送水,还笑了笑,温声跟她搭了两句话。 一幅兄友妹恭,稚儿承欢的模样。 “......” 邝深端着瓷碗的手无声地握紧又松开。 江芝坐着的方向本就斜对着邝深,察觉到邝深视线,抬头看过去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端着碗, 看她一眼。 而后,一抬头,仰脖大口灌着,像是这碗茶跟他有什么大仇似的。 山楂茶能跟他有什么仇呢? 江芝觉得自己想多,应该是他太渴了:“你还要吗?” “不用。”邝深回答的也利落。 茶缸就放在邝深身后石桌上,她也没上赶着,而是看着扑腾在地上的母鸡想起来:“对了,你记得拔点鸡毛,给糯糯做个毽子玩。” 邝深拿刀的手再次顿住,极其简短且冷淡应了声。这让江芝有种错觉,如果刚刚她不是开口说给糯糯做玩具,估计换个人迎接的就会是他的散漫而带有压迫性一眼,外加一声冷笑。 江华给子城讲完题,笑了:“都是拿公鸡毛做的毽子,你倒是会想。” “这不是没公鸡么。反正糯宝还小,又不会踢,做出来拿着给她耍嘛。” 本也不是为了踢着玩,做出来就当个玩具哄糯糯多走两步。 江华性子认真,摇摇头,抱起糯糯,又逗她:“你妈又拿你小哄你。过两天,小舅舅给你弄个漂亮的毽子好不好?” “好。”软叽叽的。 糯糯爱笑,露出奶白色的小牙,一双漂亮眼睛弯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两只小手倒是拍的很起劲儿。 高兴得不行。 “把闺女抱屋里,”邝深磨了磨刀,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声音淡淡,“杀鸡呢。” “......” —— —— 院子里邝深杀鸡,江华帮着打下手。厨房里,知道两人马上就要走,江芝忙着又贴了锅饼子。 杀完鸡,邝深连血带肉端进来两盆,也没歇着,擦了擦手,便准备走。 江芝喊着他,把他带回来的泥饭罐又递给他:“你把这个带上。” 邝深深深看她一眼,没接东西:“给你小哥的?” “给你的。” 江华就一琢磨图纸的,又不住工地,每天都能回家,早晚饭还都能在家里混上几口。没什么让她担心的。 江芝莫名,甚至还有几分费解:“给我小哥干吗?” 邝深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眸色微动:“给我做的?” “不然呢?” 江芝把泥饭罐塞他手上,也不知道这人脑子又错想成了什么,“屋里的钱,我拿出来用了。爹娘跟两孩子在家,有我看着,你在外照顾好自己就成。”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能让在家里的吃得肚儿滚圆,在外面干活受累的反而饿出胃病。 泥饭罐的粗编草绳挂在手上,带着一罐子饼子的重量,微微有些坠手。勒在手掌处的重量无声地提醒着他,这是第一次有人让他“照顾好自己。” 大哥去农场的时候,让他照顾好子城;如许出嫁的时候,让他照顾好爹娘;爹娘让他凡事别冲动,顾着点家;糯宝刚出生的时候,他身上带着几个大窟窿,来家的所有人都不厌其烦地叮嘱他,要照顾好糯宝跟江芝。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照顾自己,他不会的。 他低头,向来化不开戾气的眉眼第一次有了些许好奇。他想看清楚江芝眼里到底有几成的敷衍,又有几分戏耍。 她那张嘴,惯会哄人。
第16章 鸡肉饼 江芝对他的心理路程一无所知,还在絮絮说着:“这饼子你吃早晚饭的时候,用热水哈一下就能吃。你要嫌麻烦,泡着热水吃也行。你们那边发的饭要是凉了,你也记得拿热水泡泡。天冷,可千万别吃凉的。” 不然,以后生病了,好花钱的! “记着了吗?”许是今天邝深目光少了些凶戾,她一向趁着杆子就爬,胆子也微微大了些。 过了把说教的瘾。 邝深轻抬眼,视线扫过她,似笑非笑。 “我这是好心,”江芝迎着邝深的眼神,微踮着脚,仰头挺背,力争稳住不慌。 可一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亏心事,提着的那口气立马就泄了。怂唧唧的,先错开视线,还要自己找面子,小声哼哼:“你要不是我男人,我才不管你呢。” 邝深往她面前跨了一步,目光定在她刚刚因不满而微微撅起,带着润色娇艳的樱桃唇。 不是很明白。 同样的一个地方,怎么有时候说起话是句句柔情,句句往人心窝里钻;有的时候却是声声似刀,刀刀往人心里戳? 院里的江华隔着窗户催他:“到点了。” 江芝也被他看的有些别扭,轻轻喊了声他:“邝深?” 两人靠的很近,呼吸转头就能相触,混杂在一起。 邝深眸色渐渐变深,低头,在两人鼻尖相触的地方停了瞬。而后,感受着江芝纤手紧拽着他肩膀上的衣服,他似轻轻笑了声,继续往下,碰了碰她娇色粉唇。 轻触即分。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这是两人结婚这么久除了床上以外第一次亲吻。其实,两人就是在床上翻滚的时候,也极少亲吻。 现在,像是鬼迷了心窍。 江芝脸上染上娇粉色,轻垂着眼,睫毛乱颤,像雨天将到的燕群,无处安稳。 邝深拇指轻抚过她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定定看她一瞬,勾了下唇,似自嘲一笑。 “走了。” 江华跟邝深本就是出来采买东西,顺路回邝家看看。耽误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所以走的也是非常迅速。 等子城出来看的时候,院子里又恢复了空旷平静,早已没了人。 小家伙还有些沮丧,闷闷地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见江芝出来了,他才回了屋子。 江芝摇头,又进了厨房。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是正需要补身体的时候,老母鸡给炖成了汤,再配了一盘香菇,最是滋补。 炖了一下午的汤,起锅掀出来的时候,滤过鸡油的汤汁经过长时间的熬制,奶白色,浓郁的醇香游走在屋里,弥漫着的香气,更是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口腔味蕾。 周瑛这次没有说话,反而还动手给邝统盛了碗汤:“吃吧。” 江芝给两个小的盛了汤,小子城见长者动了筷子,才拿勺子喝了口汤,炖的时间长,汤里还浮起的碎肉,入口轻嚼,肉质细嫩,还带着香菇的鲜香清爽。 一碗热汤喝下去,从内而外都是暖的。 怕夜里积食,江芝没做其他东西,主食就只和面,用鸡汤下了一锅的手擀面条。面筋道有嚼劲儿,汤鲜嫩清香。饭吃到最后,都只有勺筷轻碰的进食声。 一锅面条最后吃的干干净净,许是屋里热气足,邝统脸上都难得的见了点红润。周瑛见了,一向绷着的脸色都缓和几分。 —— —— 饭后,周瑛没让邝统动,收拾了下去厨房,随手把锅刷出来。江芝也在厨房泡了些红枣,为明天早起做枣糕的准备。 “明天还做枣糕?”周瑛猛不防突然开口。 江芝拨弄红枣的手微顿:“嗯。” 没多解释,也没想着找借口。 一家人,她不整那些虚的,也整不来。 江佑一天都没来找她,那说明事情还是挺顺利的。 周瑛把家里的瓦罐擦干净放在灶台上,也没吭声,只淡淡说了句。 “早些休息。” 江芝松了口气,还以为事儿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周瑛已经在厨房忙活着。她进厨房的时候,周瑛甚至都已经把热水给她烧好了。 “去洗漱吧,我帮你把枣核挑出来了。” 江芝眨了下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周瑛塞进她专用的牙刷杯。 “娘,你休息吧。没多少活,我一个人能干。” 周瑛白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没事。”周瑛连蜡烛都没舍得挑大的点,又细又短的小半根蜡烛发着细小微弱的光。 就着微光,周瑛做活细腻,声音却还是带着些冷:“早点干完,早些休息。” 江芝又拿出两根粗粗的蜡烛,点亮,放在灶台边,也没多劝,咬着牙刷,笑起来,似没心没肺:“那谢谢娘,等赚钱了,我分给娘。” “不用。”周瑛看她一眼,话说的很坚决,“钱你自己拿着,别给我,也别给你爹,就连深哥儿你都不要给。” 江芝愣了下。 “你知道,你跟我们家不一样。”周瑛收回目光,有些别扭地解释了句。 江芝家世好,几个哥哥又争气,是公社都出名的大户人家,家里面人又都是出了名地疼她。所以,她怎么过,别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所以,在刚有糯糯那会儿,深哥儿想去拼,在堂屋面着南山一跪就是一整夜。她没有说话,陪他坐了一夜,听他沉默着磕头 等糯糯出生的后,江芝几番闹事,深哥儿不知答应了什么。没在明面往家里带过东西,也没想过借着江家名头。她只依稀记得,那个下午,隔着窗户,她看着深哥儿久久地蹲在床边,不错眼目地看着酣睡的糯糯。 她知道,那是深哥儿最后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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