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队盘账,妈的,冻死了。”江佑捧着碗鸡汤“咣咣”地喝了一大碗,才勉强缓过劲儿,“我也没想到今儿晚上风刮的这么大。” 江芝听外面冷风猛拍着窗户,肆虐着大地,逼低着气温。握着手里还没成型的布料,有点担心还躺在河道旁的邝深。 “我听村里的老把式说,过两天就要下大雪。”江佑大口啃着饼,“咱们趁这两天要不就多做点。过两天,路不好,生意估计也不好做。” “好。” 江芝没意见,又从江佑手里接过今天的钱和票子。两天加起来除去本钱还能有十四块钱的赚头,外加二十斤的粮票! 江芝弯弯眼,数钱笑得美滋滋。她把钱按说好的分江佑两成。江佑也没客气,他虽结了婚,但这几年在大队部也确实没挣到什么钱。 不过两天下来,他现在手里就有了将近三块钱和四斤的粮票。江佑心里高兴的,态度也从原来的帮小妹转向认真思考怎么把这生意长久且稳妥地做下去。 “粮票就不用给我了,咱家不缺这个。” “咱家不缺,那你就拿回去给嫂子呗。” 两人都结婚了,也不可能再向小时候那样东西不分彼此。尤其,还是粮票这类日常必需的东西。 江佑摇了下头,没再推让,但也没往下深聊这个。 “我今天上午去市场转了圈,也见了三两个卖枣糕的。价格都在两块上下,最便宜的也得一块八左右。” 江佑脑子转起来:“芝芝,你说咱们以后做了枣糕,不经二肖,自己拿出去卖怎么样?”
第18章 鸟叫 “咱们做枣糕下的本可比他们多多了。怎么着也得比他们卖得好。” 拿到外面卖,一斤就算贵个一毛,十斤都能多赚一块了。这一块钱都能好几斤玉米面了。更别提,要是卖到两块多,那一天就是好几块钱了。 江佑真有点心动。 “不大好。”江芝相较着江佑,心眼实多了,“二哥,我们既然之前是经二肖约的生意,也不能现在眼见着赚钱了,咱们一声不吭的把人抛了。再说了,咱们自己去干,一是担着的风险大了,二则咱们也没这个时间。你说呢?” 江佑也是被到手的钱迷了眼,听江芝说完,也觉得在理。他白天基本都耗在大队部,也确实没有整块的时间在外。而且,现在小妹家到底还是有些敏感。 他笑了下:“我倒没你看的通透。” “哪儿有。”江芝摸了下鼻子,也不是她看得通透,主要是她手里还有些钱。不到山穷水尽的份上,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她这身后毕竟是摇摇欲坠的一大家子。 两人又聊了两句闲话,江芝把买肉的钱给江佑。江佑收了钱,又想起二肖,脑子里竟慢慢形成一个想法。 他看向江芝,缓缓开口:“芝芝,你说咱们早上卖他们早饭行不行?” “谁?” “二肖啊,”江佑现在觉得二肖浑身上下都刻着“我有钱,快来赚”的字,“我这几天早上去看他们吃饭都基本上是两冷馒头。听二肖说,他们干活起得早,又没时间去街上淘点吃的。他们那班子少说也得三四十个人,手里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有钱。” 江佑越说越觉得可行,“明早要是你有时间,要不咱们做点试试?” “这做好带过去就凉了吧?” “不凉,我走的快。”江佑想了下,“要么就在那上多裹点烫棉布,我感觉差不多得行。” “那我明早起来看。” “行。”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江佑问了下江芝炖的母鸡是哪儿来的。江芝也没瞒着,简单说了两句,得了江佑一个白眼。 “之前都给你说过了离徐翠远点,偏不听,现在长教训了。要是邝深没刚好赶回来,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你们跟爹都还在呢,他们也不敢真动手。” “那万一动手了,你哭都没地方哭。”江佑在心里给徐翠记上一笔,面上不显,又教训了江芝两句,甩手又从筐里掏出一袋奶粉,赶在江芝开口前说话。 “别推,咱爹买给糯糯的。上次跟你出去,没花钱,咱爹心里正不得劲儿呢。” 江佑也没怎么干过重活,这两天起得早,没睡好,脖子有点不舒服。 他活动了下肩膀,还自以为体贴公允道:“爹给的,你就拿着。心态要放好,你看咱爹娘都给我们兄弟几个娶媳妇都都没少花钱,还准备的有屋子。你结婚那会儿毕竟是姑娘嫁出去,屋子什么的也没给你起。现在家里面花点钱在糯糯身上,也是应该的。” 江芝:“.......”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二哥你怎么就知道我结婚的时候,爹娘少给钱了? 怎么就知道他们没给我准备屋子? 江芝看江佑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想起爹娘出嫁前的话,嘴唇微微动了下,还是没开口。 江佑拍拍她肩膀:“你呀,就是心里负担太重。虽然我跟老大老三都是儿子,但你也要时刻记着你也是咱爹娘的亲闺女。咱家跟别人家不一样,闺女跟儿子都一样。咱们现在花爹娘的,以后爹娘花咱们的,其实都是一回事。听话啊。” 江芝抬眼看了下江佑,依旧沉默。 她娘说,闺女都是前十几年享福,后几十年受罪。所以,他们家是跟别人家不一样。他们家是闺女重于儿子。 但不能让儿子们知道,毕竟家里还指着几个儿子赚钱干活。 江芝看着二哥,莫名地有些心痛。 江佑发表完自己的长篇大论,却看小妹脸色复杂,还沉浸在当哥的自我感动中:“别太感动,知道哥对你的心就行。” “...谢谢哥?” “谢啥,不用。”江佑挥了挥手,又颇为豪气地往糯宝枕头底下塞了一块钱的毛票,“给我外甥女的买糖钱。” “不要,”江芝张口就要拒。 江佑“啧”了声:“哥刚怎么跟你说的,别见外,也别有负担。你是闺女,本就比我们分家里面的东西少。这最多算哥私下补贴你跟糯糯的。” 说完,他放下筐子,不等江芝再开口,拿起妹子托他带回家的枣糕,冒着刺骨冷风,再次匆匆离去。 江芝追了两步,心更痛了。 她现在就想知道她娘平日在家是怎么给二哥洗脑的。能不能也让她拜师学一下,不求邝深能像二哥那样鬼迷心窍,但至少要对她言听计从。 想到邝深,又想起他那张戾眉冷眼的脸,微微叹口气。 走的时候穿的那么单薄,也不知道有没有冻着。邝家现在这点积蓄,可是经不住任何的一场病。 想到这,江芝握布料的手又紧了紧。 而此时,半躺在木椅子上的邝深还不知道正有人念叨着他。水渠旁是十几个临时搭的帐篷,每个里面是个大通铺,二十多个男的挤在一起。 夜里凉,多是几个关系好的挤在一起,薄薄的被子叠在一起;也有家庭条件好的,自己准备有厚被子;更有离得近了,趁着夜色,抹黑回家睡的。 他们来是干活的,也不是受罚的,上头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干活就行。 邝深没跟他们挤,在靠门口边随意搬了两个长椅,拼在一起,也没被子,就盖了个早年邝统破的不行的大袄,缝有补丁的地方还露着洞,里面的棉絮都已经有些发黑。 “邝哥,今儿的风可比昨天的风大多了。”同村的周阳是何良柱的朋友,刚来的时候跟邝深分一组,跟在邝深屁股后面少干了不少活。几天下来,他也随着何良柱喊哥。 “你盖这个真不行。邝哥,你要不就去跟石二牛挤挤,他那儿有从家带的厚被子。再怎么说,他也算你妹夫......” 周阳在邝深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邝深淡淡收回视线,微抬下巴,示意他快滚。 周阳撇了撇嘴,余光却看见正对着他闭眼装睡、浑身僵硬的石二牛,刚想张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略带尖锐的鸟叫声。 “这他妈都什么天气了,还能有叫声?”屋里有正冻的睡不着的人张口骂了句。 周阳被鸟叫的心慌。屋里还没灭光,他索性坐在见邝深旁边,却见他正在手敲凳面,一下又一下。 “邝哥,你干吗呢?” “数它叫几声。”邝深动作不停,散漫轻敲。 “...是不是老烦了?” “唔。”邝深随意应了声。 鸟鸣一阵,很快止歇。 众人又开始聊天又或说着下流的话头,屋里气氛热闹起来。 邝深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拎着外套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邝哥,这么冷的天,你出去干啥?” “...撒尿。”邝深扫他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怎么,要一起吗?”
第19章 生意 “……” 那倒也不必。 周阳在邝深的注视下又稳稳坐回凳子上,跟冷面阎王一起去厕所什么的,最好还是不要了。 他怕受打击,也怕路上邝深不耐烦,直接把他丢坑里。 邝深扯了下嘴角,耐心告竭,没再搭理周阳,穿好衣服,直接走了出去。 他轻巧绕到围栏边缘,熟门熟路地翻下去。脚步落在厚厚地泥土里,几不可闻。 “邝哥,这儿。”童枕老远看着像邝深,便老远就挥着手。 离得远,借着月色,邝深看了眼童枕身边站着人的大致轮廓,比童枕矮,还比他瘦,身形像个女的。 不是葛仲,但又能支着童枕跑这一趟。身份是谁,不言而喻。 他步子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倒是让木愣子童枕急得不行,快步迎上来,笑的像个傻子:“哥。” 邝深应了声。 童枕算是邝深随手“捡”的,情况有些复杂。就一没人管的小孩,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跟就是两年。 后来,他不干了,小孩儿还哭鼻子。前段时间,偷摸往家里送菜的也是他,见到江芝就气的红脸,直喘说不上来话的也是他。 童枕从兜里摸出手电给邝深照着前面,殷勤地不得了:“哥,你看前面,注意脚下。” 郇米抽了抽嘴角,自己搁这站了半天,也没见这小子这么有眼色。 邝深看他一眼:“关掉。” 童枕没二话,瞬间关了。 郇米:“……” 这还是他们家的刺头手下吗? “什么事?”邝深脚踩着枯树枝,面色淡淡。 郇米呼出一口冷气,试着开口:“托你帮个忙。” “没这个交情。” 邝深说话一向直接,说完人就想走。一丁儿点时间都不准备费这儿。说实话,要不是刚刚听见童枕学的鸟叫,他连来都不会来。 “等等!” 邝深顿步,侧头看向她,似在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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