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笑得露出了七颗牙,姜辞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全球变暖,冰山融化。 “我没有朋友。”姜辞墨道。 杜雨晴摇摇头,“没事,她以前也没有朋友,现在有了。你也总会等到。” 姜辞墨没接茬,“你希望我怎么称呼?” 杜雨晴涨了下嘴,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迅速说:“你可以叫我杜杜。” 有意思的名字。当一个人开始在谈话里露出亲昵,代表她的心已经转向。姜辞墨用胳膊拄着大腿,左手托下巴,做出一个伸脖子歪头的姿势,她记得自己上中学时就是这么跟人咬耳朵的:“好。你可以叫我莉莉娅。” 杜雨晴皱了一下眉,似乎感觉不太舒服。姜辞墨在心里叹了口气,熟练地解释道:“这是我的小名,父母给起的,从小到大大家都这么喊我,嫌太长叫莉莉就行。” “我没这个意思,”杜雨晴慌忙摆手,“我觉得很特别,我很喜欢,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姜辞墨乐了。 “杜杜,”她讲,“你的心思很容易猜中啦。” 杜雨晴又做出了一个很明显的惊讶表情,眨眨眼睛,“很明显吗?” “是的呀。”姜辞墨说。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呢?否则隋风怎么也能猜中她的心思呢?难道年长看年轻永远都能一眼望到底? “嗯——那这些情况我了解了,可社会身份也是必要的,同样影响着人的判断。” 她接回手机,换行到第五行,上面打了四个字“精神家园”。 “是精神依托。”杜雨晴细声细气地讲。 “我会更喜欢这个词。我解释一下,就是在一个人的精神舒适圈中,不仅有自己赖以支撑的和认同的,也有潜移默化的和没意识到的。即使隋风认同自己是完全体东北人,北京人的身份仍然制约着他的社会活动,那些北京提供给他的慰藉也留在了他的精神世界,所以……” 看孩子闯关的隋风突然举手:“我不认同我是东北人,我是东北京,那个,东京,不,华北,东华,华东……我是北方人。” “好的哥。”姜辞墨心想他没说泛东北亚就不错了,“所以,杜杜……” 杜雨晴点头,“我愿意配合。”前面还有一句尽管她不赞同。 她又灵活地爬回自己的床,拽下来一个朱红色亚麻双肩包,看肩带磨损程度应该是上学用的。姜辞墨愣了一下:“你信佛?” “是的啊,”杜雨晴翻自己的钱包,“我那个瓶子真的是开过光的,没骗人。” “不是,我说你这个包,”姜辞墨道,“红色是生命,是开拓创造啊。但是佛教里最尊贵的颜色是黄色,黄……” 她说不下去了,她看到杜雨晴那个钱包的照片页装着一张耶稣升天图——应该是耶稣吧?背后还有那么大一个十字架呢。 黄色是犹大衣服的颜色,被视为可耻的象征。 这教都信杂了。 杜雨晴把身份证和学生证一起递给她,并没有回应她的半截话,她在回避。姜辞墨也不打算寻根问底,直接看信息。 北京市强华中学21级学生,户籍在北京石景山,身份证号110107,是本地出生。 照片上的杜雨晴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红色校服,圆嘟嘟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和眼前的她一般无二。 “……父母是北京人,亲人都在北京,第二次来这边,目的地是漠河。” “你也去漠河?” “我去看我二大爷。”杜雨晴说。 姜辞墨想了一下,这也是亲戚。“你二大爷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他写作。”杜雨晴又笑了,谈起二大爷让她感到很开心,“他是四川人呢,四川是我的精神故乡,我是精神四川人。” “南方应该叫二伯嘞。”姜辞墨打趣。 杜雨晴不好意思地笑:“确实。” 姜辞墨心里却别有异样,“冒昧问一句,你二大爷,和你有血缘关系吗?请别误会,我是说……” 女生摇头。 “是我家里一个朋友的二大爷,这个朋友也是四川人,他是一名僧人。我们关系很好,每年全家都会去寺里探望。我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雨晴。”姜辞墨念,“雨晴,真的很好。” “哎呀~”杜雨晴挤眼睛又撇嘴,“行啦,不用安慰我。我从小到大认识六个雨晴,其中一个还是男的。我们现在的班里就有两个雨晴,所以同学都管我叫杜杜,她叫苗苗。” “但雨晴就是很好,含义很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希望和阳光。”姜辞墨不服,“每个大众化的名字背后都是共同的美好心愿。我有个室友叫婷,意思是美好,她果然很温柔很美好,这种人在21世纪可不多了。主要是……杜杜你也压根不想改名对不对。” “……”杜雨晴尴尬地笑。 “预示着阳光吗?”她仰着脸问。姜辞墨点头:“对,阳光总在雨晴后嘛。” 杜雨晴第三次笑了。 “小太阳的全名就叫聂阳。”
第7章 烧烤店主金启辛 “你们都叫我大头就行,嗯。”金启辛说,“别客气都,问吧。” 他坐在隋风那边。这下包厢里的阵营彻底按男女分开了。曲奶奶、侯佳音和杜雨晴一边,隋风、小毕和……这个大哥一边。大哥其实没那么强壮,只是头大。但由于他双腿叉开的狂野坐姿占领了小半张床,姜辞墨只好站起来,和列车员一起靠在包厢门边上。 “大哥,你名儿真不错!有什么讲究?”姜辞墨被他的大嗓门带动得也热情起来了。 “家谱排的一个启字,没什么讲究。”大哥眯着眼睛,脸上每一个细胞都呼唤着“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你家学渊源啊?”姜辞墨真开始好奇了,“沈阳有什么大家族?”话没说完突然一拍脑袋,差点被车晃倒,列车员一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挺瘦个人竟然力大无穷! 姜辞墨大叫:“我的娘,你不是吧?” 大哥这回彻底舒适了。 他指着自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哈哈哈哈哈哈,鄙人不才,姓爱新觉罗!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清亡了以后,不少曾经的皇亲国戚改姓,爱新觉罗一支以祖辈国号“金”为姓,也算是一种纪念。但贵族嘛,总有不少攀附的,或者意外撞名的,所以姜辞墨一开始不敢妄自揣测。 他可能是在是太开心了,姜辞墨觉得自己耳膜嗡嗡的响,她觉得以这个音量,那些车厢里睡着的乘客都能给喊醒过来——要不让他试试?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曲奶奶神秘兮兮:“真的?” “那还能假吗?”大哥不乐意了,“我家里有族谱呢。我是康熙儿子雍正弟弟那一支的后裔,正经镶黄旗满人,排启字辈。我们家是,胤弘永绵奕,载溥毓恒启,溥仪是我太爷爷辈。” “牛逼。”曲奶奶道。 “启功和您什么关系啊?”杜雨晴问。大哥脑子转了一下:“亲戚,都是亲戚。”杜雨晴露出诡异的笑。 姜辞墨也很震撼,她记得在小时候爸爸的电话簿子上有一个叫“佟敏”的阿姨,爸爸说她家是满族,后来姜辞墨学了知识后知道她家在清朝时是姓“佟佳”的,这叫满族八大杏儿。 不过那是贵族,这是正经皇族,又是一种感觉了。 她看着这位觉罗,努力想象着他是否遗传了康熙或雍正的某些特质,比如……开朗,健谈,大头? “我跟朋友一起开一家烧烤,我负责开,他负责烤,小子原来学厨师的。”金启辛放松地抖腿,抖得隋风父子那边一颠一颠的,“我没什么来历,我家里都是老实人,人口很简单,我爸我妈,我姐,我,我俩闺女。” “嗯。”姜辞墨知道自己只要继续这样保持好奇的态度,他就会主动把家底一股脑全秃噜出去。果然他喝了口茶水继续道: “我爸妈以前是小领导,手里有点小钱都给孩子了。现在他们和我姐住一起,帮她看孩子。我外甥女刚生孩子,小孩刚三个月搞不了破坏,哈。” “是。”姜辞墨心道总算知道是谁泡的这抠搜的茶了。“孩子三个月最好玩了,只要不哭不闹,可爱的很。” “是。”金启辛又喝了一口,把杯子举到姜辞墨面前,“这是太平猴魁,听说过没?” “哎呦,金贵的,没喝过呢。” “来给你倒一杯你尝尝,还有水瓶吗?”金启辛说着又要爬上去,姜辞墨拦住他,“大哥我们说完你再去,不着急,啊。” 金启辛想了想坐回去,叹了口气。 “我自己家,就我和俩闺女,老大十五,老二刚过十周岁,也是我妈给看大的。说句话我妈真能耐,我这名儿就是她整的。启辛,知道啥是辛不?” 姜辞墨摇头。 “你得学历史啊,辛!亥!革!命!”大哥每说一个字都用手指点一下床架,当当的响,“革命家推翻了腐朽的封建社会,我太爷爷,下台啦,哈哈哈哈!” 姜辞墨这回是真笑了,这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她也能赶上一回,这火车真没白坐! “这实在是太能耐了。”她赞叹道。 “我觉得挺好啊,咱们现代社会多好呢。我下一代连辈都去了,本来是焘,女孩叫焘奇怪。俩闺女都是我起的名字,老大08年生的,叫金迎运;老二13年生的,叫金乘舟。” “这回我知道了!”姜辞墨举手,“08年奥运,13年神舟九号上天!” “对对对,女孩就应该多了解历史,当代历史也是重要的历史。”金启辛很满意,“我大女儿就……”他扭头一望,看着了杜雨晴,“诶,就你这么大,对,和你可像了,也戴个这小眼镜,现在是流行这种镜框吗?” “我按自己喜好选的,不知道流不流……”杜雨晴还没说完金启辛就把这个话题忘了,转头继续和姜辞墨聊: “她过了年不就中考了吗?墙上贴个纸条写拼搏白天要考上二中。我说你能考上高中就行,不管什么中。嘿呀,我这脑子好使,她妈也好使,可能是随她爸了。大人智商不够就别要求孩子了呗,是不是。” 这信息量一下子就大了,原来大女儿不是他亲生的。 “大哥,”姜辞墨盯着备忘录,“讲讲你自己吧。你的生活和爱情事业啥的。” 大哥瞪着姜辞墨。 大家都知道,平时幽默和气的人一旦生气,给人的压力会格外的大。姜辞墨几乎要撤回发言了,大哥却又嘿嘿地笑开了。 “爱情,”他变魔术一样从列车员的小推车零食堆里准确地掏出一包五香瓜子,撕开扔一颗到自己嘴里,整瓜子进去皮吐到地下垃圾桶中,速度快力道足,呸的一下。 “狗屁爱情!” “这个世界上的感情没有永恒不变的,有的变深,有的变浅。只有爱情,从虚无到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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