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下车了,好兴奋,睡不着。” 陆娜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又觉得刺激,又觉得难受,但也止不住地回想,难得啊,实在难得,有这么一次和陌生人交心的机会,还能拯救他人。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她也许会拒绝,但如果让她洗去这段记忆,她一定不同意。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小宝宝,快睡觉,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姜辞墨随口哼起一首小时候妈妈给她哼的摇篮曲,陆娜却惊奇道:“这是什么歌?好好听。” “只是摇篮曲呀。”姜辞墨随口道,“你没有听过吗?” “我听的版本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陆娜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光屁股睡觉的事,那时候夏天好热,她们姐妹把哥哥轰出去,光着全身挤在一起,大姐为她们轻唱这支歌……多无邪的时光,她们毫无芥蒂。 “拥啊拥,拥金公,金公做老爹,阿文阿武来担靴。”阿锴说,“听过没?” 那时候他坐着小板凳,在家门口看人剃须、理发,一看就是两个小时,脖子晒得通红,回去就发痒,妈妈又不让挠。 “好听,但一个字都听不懂。”杜雨晴坦白道,“请问金公是什么意思?” …… “尊敬的乘客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是1月20日星期五,农历十二月二十九。俗话说,二十九,蒸馒头。让我们祝馒头……祝侯佳音小姐十八岁生日快乐,欢迎你走进成年人的多彩世界。seng(生)yi(日)快乐嗷!” 大早上七点多,姜辞墨在被窝里突然感到一丝寒冷,她打了个喷嚏,醒了。 “好冷。”陆娜正哆嗦着灌满热水袋,侯佳音在贴暖宝宝,乘客们强烈反馈室内温度低,可柳穗子已经把热气开到最大了。 “今天超级降温。”柳穗子看了看天气预报,“去跟播报员说,让她通知乘客,今天漠河均温零下30度。” 07包厢的五人顿时想打道回府。 列车当然无法打道回府,因为根本不是人类在开。不过早上,冯健看到车窗前面的引路鸟的数量变少将近一半,他猜想大概是回巢了吧。 刘冬为了庆祝,又去泡了碗酸辣粉,把馒头撕成小块扔进去,把这道菜叫做酸辣泡馍。 酸辣泡馍的吃法很快席卷整辆列车,乘客们发明了香菇炖鸡泡馍,鲜虾鱼板泡馍,辛泡菜泡馍,和豚骨拉面泡馍。到了上午八九点钟,阳光进入车窗,才算稍微暖了了一点,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片乌云强横地遮住太阳,下雪了。 这一次的雪量远小于上次,可仍绝对算得上是倾盆大瓢雪。几个年轻人挤在棉被里,除了上厕所之外绝不出被。俗话说闲汉爱吃闲饭,没事做又不活动的乘客们把精力发散到五谷轮回之事上,不到中午,馒头所剩无几。 “饿着吧,下午能瘦点。”侯佳音自我安慰。杜雨晴劝她:“不能因为别人虐待自己呀。还是吃点。” 可是吃什么呢?中午12:37列车停靠在一个叫塔河的小车站,一帮人送来了新鲜的海鲜粥,还有清蒸鱼虾和盘子那么大的贝壳! “广东峥嵘集团。”侯佳音看到餐具上的标志,“这是什么公司?” “就在我家边上。”阿锴认得了,“是个大集团,做酒店餐饮。老总很有钱,”说完后降低音量,一脸八卦道,“男人有钱就变坏,据说在外面包了二奶,野生小舅子在街头醉酒伤人。” 野生小舅子是什么鬼!几人忍不住笑出声,互相看了看,不妙,怎么多出一个人头? 李东泽挤在他们中间,喘着粗气:“明明是那小子先挑衅的,怎么能怪我?他碰我的妞!” 他吹胡子瞪眼,拉着阿锴的衣领,把他拉出被子:“还有啊,我不是野生小舅子,我是峥嵘集团正式的员工。你,就是你,你乱讲话,我对你有很大意见!” 阿锴抱着被子不放:“我错了,你是家养小舅子。” 李东泽:“……” “我姐很快就是正牌夫人了!”他神气道。 众人:“……” 这孩子真是一点心眼不长啊,往外掏什么大实话? “我相信你,你打人的新闻一定不假。”陆娜不禁对他升起一丝佩服,一根直肠通大脑,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我扇了他一巴掌,可他也打了我呀。有人要害我,拍下来要挟我,我没给钱,他就发到网上。就是这么回事。进局子是因为无证驾驶,和打人没关系。”李东泽气囊囊的,陆娜无语:“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帮公司挣了不少钱的。”李东泽使出每次堵家里嘴的杀手锏。 “噫——”陆娜不鸟他。她不喜欢仗势欺人的人,也不信李东泽的话。 李东泽就这样一直半蹲着,现在腿酸了,他惨叫一声坐在地上。姜辞墨拉了他一把。 她征求了侯佳音的意见,邀请他坐在06号下铺床上,道:“吃吧,感谢你请我们吃中午饭,粥很香。” “嘿嘿。”李东泽的怒气立刻化为无形,拿起一盒扇贝就开吃。阿锴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有点不好受,他道:“对不起,无论世事怎样,我都不应该背地里议论你,说你的坏话。” “嗯,也不算坏话,我接受。”李东泽砸吧嘴道,“可是我姐的确不是小三,他们夫妻早分居了,各玩各的。”虽然是他野生姐夫先“玩”的吧。 “我姐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宠着小四,这个小四听说心眼多,要争财产,他太太不高兴,从她那边到处寻找助力,适时推出我姐,这样算的话,我姐是小五。” 陆娜:“……” 阿锴:“……” 其他人:“……” “那个,李……我给你一个强烈的建议,以后尽量少说话。”连姜辞墨都忍不住了。 李东泽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一直这么傻?我只是对这辆车上的人不设防!对外人,我精着呢!” 他说完就走了。老实说,虽然性质一样,但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好了不少。吃着峥嵘集团的饭也不再有那么多负罪感。没人跟食物过不去。 其实阿锴还有点,他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对“第三者”这种事十分介意,但李东泽看上去又那么的……傻咧咧,而海鲜又那么新鲜。 他的肚子先宣告投降。 “这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清澈呢?”姜辞墨道,“浑浊一点,才有趣。有时候我希望人总是不变,但又迷恋变化着的人生。” 阿锴不置可否。 …… 下午三点,大家开始收拾行李,所有人都把行李拿下来放在床边和过道上,陆娜看着侯佳音的头发散开,又重新替她梳妆。 “这次的妆容会更浓一些,演唱会上万一被拍到,要美美的比个心。” 四点多,火车进村,小小的矮房和村口的黄狗,让姜辞墨不断回想起自己在黄鼠狼的幻境中看到的画面。 接着她看到了大兴安岭。 连绵不断的群山,皑皑白雪浇灌山头,葱郁的树木在冬天披上古拙的外衣,河流冰冻,人迹罕至,唯一在流动的,是冷风中的零碎雪花。 烟囱,高大的烟囱,高压线,她看到铁轨。 这是一片只有高度工业化和纯自然风光的钢铁森林,都市里的赛博朋克新美学,中间没有过渡。她看到戴皮帽子的人。 “快到了。” 晚上5:18,K203缓缓停靠在漠河北的大雪中,完成了它此趟旅程的最后一站。当列车长柳穗子亲自站在广播话筒前,说出熟悉的话: “北国好风光,尽在K203玻璃窗!” 这时候,她如释重负,虚脱一样靠在墙面,摘下帽子,沉沉地闭上眼睛。 眼眶的疼痛感还撕裂着她的身躯,她在漆黑一团中感受人群的往来,她想,到站了,接下来呢? …… 车门开启,乘客们有序走出车厢。变轻的列车在轨道上摇晃,仿佛要脱离重力弹出去似的。 站台上,所有的工作人员站成一排,统一带着棉帽子,穿着黑棉服,在他们的头顶,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在白色的风雪中尤为醒目: 漠河人民欢迎您! 无论千辛万苦,在某一天,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们踏上去往东北的列车,披荆斩棘十个日夜,来到他们的家乡。 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为了什么目的,无论你接下来要去往何处,无论是何物与你同行。 来吧,来吧!属于勤劳百姓的土地,被大雪掩埋过,被火焰烧灼过,被枪炮轰击,经济萧条,饥饿和荒芜肆虐生长。 来吧!在这不怕冷的冷冬,深山里的草木拔节,冰河下的鱼虾孕育,屋中的婴儿啼哭。 生生不息的漠河啊,额尔古纳河,大林河,老潮河,如同血液在山间流淌。河流吞没了苦难和悲伤,河流聆听过欢乐和欲望。 但在河水之畔! 无论你出生,成长,经过或是告别,漠河以其独特的姿态,深深印在每个游子的心间,成为剜不掉的印章。 欢迎光临,姜辞墨! 这是你魂牵梦绕的不夜城,你的精神故乡。
第69章 青春作伴好还乡 五人旅行团找到一个热心游客,在横幅下面合影,之后分道扬镳。 最猴急的是侯佳音,她得在四十分钟内及时进入演唱会会场,第一个跑出站台打车去了。 “拜拜!撒呦哪啦!”她火急火燎地喊。 车站有能当雪的顶棚。阿锴按照金启辛的指导,重新联系旅馆订房间。陆娜的手机响了,她惊异地发现是黎玉的电话。 “喂?阿姨,您好。” “刚下车呀?娜娜。”不得不说,黎玉的声音听着像是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谁知道本人是那么的……泼辣?陆娜耐心道:“阿姨,有什么事吗?我和阿锴马上就去旅馆,他很好。” “你呢?”黎玉问。 “我?”今天的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黎玉竟然问候她了。“我也好。”陆娜回答,她想着黎玉也不容易,如果待会儿她刺自己几句就算了吧,忍忍忍,不能让她毁了自己的蜜月。 “娜娜,阿姨和叔叔每天都睡不着,吃饭睡觉都想你们。想着想着呢,我梦到一位老神仙,说你这个妇人犯了口舌之罪,要把我收走。我就问神仙,我该怎么做呢?他说呀,只要你对你媳妇好好的,我们家就会更好,蒸蒸日上呦!” “……哈?”陆娜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新招数,她无法应对,准备喊阿锴过来,只听黎玉接着嘀咕了几句,电话换了个人,是梁斌。 “娜娜呀,是这样,就是你婆婆之前说话不过大脑,伤害了你和你爸妈的感情。出了事后她以为自己天谴了!所以编了个理由跟你道歉,给自己找台阶下,你知道她的。”梁斌开始瞎说大实话,“你要是原谅了她呢,当然好。要是不原谅,等你们回了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吃,我们去……峥嵘大酒店!叔叔请客,行不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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