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中,微弱的灵气彻底被铺天盖地的魔气所吞噬,流晖剑灵的光芒微微减弱,不复往日般的流光溢彩,金渐层少年也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所处的环境变化让他也有点不适。 阮苏苏随手挽了个剑花,以魔气催动剑气,暗色的剑光无声无息地斩向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的城主乌馗,危机感让他本能地侧身一躲,却仍然被斩断了一截衣袖。 “不要半场开香槟可好?笑声很吵。”阮苏苏的话语跟在剑光之后,悠悠然地传到城主乌馗的耳边。 城主乌馗瞳孔骤然一缩,眯起眼望向对面。 同他预想中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阮苏苏并没有被混沌的魔气控制心神与裴轩燃刀剑相向、两败俱伤,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淡淡笑着。 怎么回事?这套血祭阵法启动的条件是感测到裴轩燃的血气,可现在…… 城主乌馗惊诧的目光缓缓地凝在了安然无恙的裴轩燃身上,良久,终于在他颈侧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血气,以及那道浅浅的、几乎随时可能愈合的伤痕。 “……” 他这是……被耍了?城主乌馗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阮苏苏。 她为何完全不受混沌魔气的影响?不,她明明受到了影响,他作为施阵者,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阮苏苏体内翻涌动荡的魔气…… 阮苏苏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孤傲一笑:“凭这种手段也想噬我心神,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你话里暗藏机锋,想勾起我的落差感,并借此提醒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阮苏苏缓缓地将一切泥沼都晾在了天日下,神色却平静得仿佛在谈他人的故事,“你想在我心神不稳之际趁虚而入,控制我的神智,借我之手重创于他。” “但是你……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能够以初入魔之身,抵抗得住混沌魔气中的心神控制之法?城主乌馗脸上的皮肉不自觉地颤抖,似是想不通自己千算万算的计谋到底在何处出了错。 “可惜,你太以己度人了,”阮苏苏眸中倒映着血月的光辉,弯起眼角浅笑的时候更显出一些非人般的妖异感,“你以为不可抵抗的力量,不可违逆的规则,在我面前,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如今成王败寇,你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结局了吗?” “……” “呵,成王败寇。”沉默良久,城主乌馗默念着他心底一直所想却被对方点明的这个词,眼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不甘。 他明知自己事败将死,却没有穷途末路的哀怨,而是化为了满腔憎恶:“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你们也别想轻易好过!这万人血祭阵,我准备了整整一年!就是为此而布下的!” 万人血祭阵?阮苏苏闻言忽然一愣,手中剑光大绽,本能地想要赶在他以命相搏之前击毙施阵者,然而,她手中的剑气再快,也无法逆转已经大成的阵法。 城主乌馗被暗色的剑气刺穿了胸膛,他却浑然不顾地笑了起来:“本来是后手的准备,想在你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一网打尽。可惜千算万算还是不能如意,既然如此,至少在我死后,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垂死的目光紧紧盯着阮苏苏,强撑着用法宝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伸手按在了自己被剑气穿透的胸膛上,蘸着自己流淌而出的殷红血液,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怨毒的掌印。 忽然之间,压制住阵法的魔气无端开始逸散,裴轩燃神色微凝,“规则性”的铭文在血月的光辉下刻在了阵法笼罩下的整片区域。 脚下的阵法开始涌动,血月倏然之间光芒大绽,无形的力量将城主府中所有的屋舍都尽数碾碎,露出内里的模样,一时间雾气弥漫。 裴轩燃抬手,赤焰的光芒瞬间将所有的雾气蒸发殆尽,他身上涌动的肆/虐魔气竟能将“规则”的血光挡在数米之外。 “等等……”阮苏苏在火光的掩映中看到了阵中的情形,心里忽然一沉。 那原本的一座座屋舍下,竟都有一个或多个立于阵眼之上的无辜凡人,林林总总近乎万数——这就是他说的万人血祭阵吗? 裴轩燃足以违逆“规则”的强横魔气让阮苏苏得以立于“规则”之外,自成空间,不受血月和阵法的影响。然而,阵法骤然失去了目标,血光凝滞,开始反噬。 天上的血月像是开始融化一般,鲜红的色泽晕染开来,像是泪水般缓缓流淌。 与此同时,立于阵眼上的凡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肤的开始溃烂,血肉一点一点地剥离、流淌……痛苦的惊叫声和绝望的呐喊声充斥着天地。 “魔气撤下。”阮苏苏忽然低声道。 裴轩燃沉默地看向她,神色微动,却终究还是依言撤下了抵御“规则”的魔气。 被“规则”笼罩的一瞬间,阮苏苏身上陡然一沉,无数的丝线在她四周缠绕,那些丝线色泽漆黑,却又泛着赤红色的血光,比之前的更多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乌馗临死前紧紧目视阮苏苏,最后的怨憎都聚焦于她一人身上,他留下的万人血祭阵法便也只针对了阮苏苏一人,阮苏苏感受着身上逐渐加重的负担,竟然还有闲情自嘲般地一笑:“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拉仇恨。” 手心上原本被魔气丝线划破的小伤口忽然又开始刺痛起来,空气中愈发浓重的血气避无可避地浸入体内,阮苏苏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森然寒意,体内的魔气无序地涌动,逐渐由混沌变得浓郁。 从她被“规则”纳入的一瞬间起,阵眼上的凡人都停止了被反噬的惨状,有些无助地瘫倒在地,有些则是昏厥了过去。唯有一人还勉强站着,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是最开始与阮苏苏对话过的小姑娘,也是那个与金渐层少年描述相似的小姑娘。 金渐层少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仿佛忘却了所有,不管不顾地朝那个方向一跃而去。 “别过来!”少女也看见了他熟悉的身影,眼中瞬间氤氲了水雾。 阵眼四周腾起夹杂着血光的魔气,像是一个囚笼,将少女笼罩在内,金渐层少年全力一击之下也没有半点动摇,反倒是少年被反噬的魔气烧焦了一片衣角。 “万人血祭,若是破阵,阵中所有的力量都会反噬到你一人身上。”裴轩燃忽然开口,他立于阮苏苏身侧,从撤下魔气的那一刻开始,眉宇间便萦绕着散不去的晦暗。 阮苏苏闻言无奈一笑:“可若是不破阵,她们都必死无疑。” “这城主在临死前总算算对了一次,知道我狠不下心来袖手旁观。”暗红色的丝线越来越逼近,留给阮苏苏的空间越来越狭小,阮苏苏随手画出一道追踪符,符文没入了丝线之中。 裴轩燃眸色沉沉地看着她,沉默不言。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阮苏苏目光灼灼,明明是在进退维谷之际,却依旧没有露出半点忧愁之色,始终云淡风轻。 “就算反噬又如何?不过是一场万人血祭,我逆天而行的还差这一次吗?”阮苏苏轻狂一笑,伸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索命丝线—— 翻涌庞杂的魔气和血气瞬间沿着丝线浸染入体内,阵法的纹路陡然亮起灼目的红光,埋在阵心的魔种浮现于世。 阮苏苏眸中倒映着血月的色泽,无止尽的魔气冲刷着她的经脉,与此同时,她先前打入丝线中的符文亮起了微光,将魔种带到了她面前。 魔种吸收了周遭所有的光与热,泛出黑曜石般的色泽,蕴含着令人心惊的浓郁魔气。 血祭阵法的反噬让体内本就动荡不安的魔气变得更加无序,阮苏苏却一点都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径直伸手握住了魔种——她本就是个骨子里疯狂的人,连领悟最深的剑意都是“孤注一掷”,最弱小不堪的时候都敢与天劫正面相抗,更何况现在呢? 魔种中所蕴含的庞大魔气在一瞬间侵入了体内,经脉原本就在杂乱而混沌的魔气冲刷下变得凝涩,此时更是不堪重负。 然而,与阮苏苏预想中的一样,魔种至纯的气息到来打破了平衡,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源源不断地将四散的魔气吸纳,却又在同一时刻无差别地侵蚀着阮苏苏。 狂风无声地在周身涌动,阮苏苏屏息抵抗体内传来的阵阵难言的痛楚和灼烧感,空中遍布的丝线几乎要在身上划出血痕,可她依旧站得挺直,宁折不弯。 旋转的黑色漩涡像是达到了某一界限,魔种忽然在体内无声地迸裂,在那前所未有的极致传来的前一刻,裴轩燃忽然伸手,握住了阮苏苏的手腕。 像是冰冻三尺的霜雪落入温暖的掌心。手腕处传来一阵阵酥麻感,阮苏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强劲了数倍以上、变本加厉的侵蚀和反噬尽数沿着血气转移,落到了裴轩燃身上。 血液像是凝结成了冰,又一瞬间沸腾起来,挫骨扬灰般的痛苦让他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当年从魔渊上一跃而下入魔的时候,也是如出一辙的疯魔。 裴轩燃无声地轻咳,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一扯,所有缠绕在四周的丝线全部入手,赤焰蔓延而上,烧起了整片被阵法禁锢的空间。 “你……”阮苏苏的神色在火光中看不分明。 禁锢的血色空间沉沉地压在肩上,裴轩燃长身玉立,看向阮苏苏时,神色没有一丝松动,甚至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体内的魔气终于前所未有地平复下来,阮苏苏握紧了手中的剑,极致的剑意下,一剑霜寒,万籁俱寂。 ----
第80章 雾城(六) === 剑光落下处,空间的碎裂声传来,天边的血月挣扎了片刻,还是无济于事地恢复了原状。 或许连城主乌馗本人也想象不到,自己布下的这场万人血祭阵,最后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阮苏苏要么违逆本心杀戮万人,要么承受反噬遭受重创。 然而,阮苏苏却疯魔般地在承受反噬时将作为阵心的魔种也纳入了体内,两相结合,终究还是魔种更胜一筹,吞噬了反噬的魔气后,将阮苏苏体内的魔气水准带到了新的高度。 当然,徒手握住魔种并吸纳的操作不亚于跳一次魔渊,也不是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更不用说阮苏苏在最后时刻,一剑斩断了“祭品”与阵法的联系,特殊“规则”下的空间不堪重负、一并碎裂,所有人得以重见天日。 “……” 体内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魔种过滤了所有的杂质与混沌,又缓缓地转化成精纯的魔气。阮苏苏一时松懈下紧绷的神经,整个人脱力般地倒下,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 阮苏苏垂眸,看向那人颈侧被流晖剑划伤的那道浅浅血痕。这稀薄的血气引诱了城主乌馗图穷匕见,也成为了他护佑她转移“代价”的媒介。 阮苏苏一时不知该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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