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人小声说,“是在狼群里吃了败仗,这才独自离开的。” 又有人说:“指不定是老首领。” 另一个人反驳:“看着很年轻啊。” 这些声音逐渐远去了,路歇尔摘掉瞄准镜,从黑漆漆的箭尖注视它模糊的轮廓。 “是母狼吧?” “不知道,怎么看的?” “一看你就是没有打猎经验,这母狼啊……” 狼还在走,一瘸一拐,沉稳不屈。流畅的脊背线条在阳光下极为美丽,她黑色的眼睛似乎扫了一眼这边,耳朵竖起,似乎警觉了起来。 路歇尔觉得刚刚有一秒,她和自己对视了。 然后她的箭离弦而去。 黑色的箭从后面那群人言语的间隙中挣脱,疾驰在雪地上,快得连影子都看不清。兰德跟路歇尔是并排而站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路歇尔和那匹狼接近重合的神情。 孤狼。 很年轻,很强大,还受了伤。 被围猎者虎视眈眈地盯着。 这就是路歇尔。 现在她要将她亲手射杀。 兰德重新看向那匹狼所在的方向,它已经窜进了林中。 “射偏了。”路歇尔遗憾地放下弓,“只差一点。” “擦着尾巴了。”那个怂恿她射箭的军委又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可惜啊。” 大家都轻松地笑起来,正想说点什么把这件事掩过去,继续围猎。 但是这时候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 路歇尔看见密林中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逆光。黑色。 他肩上披着厚厚的黑风衣,在凛风中翻飞如翼。风衣下面是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装,没有一丝褶皱,每一寸都恰好与身形贴合,可以看见里面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领带。他胸口挂满了荣誉勋章,袖子往上折了一点,露出手腕。黑色军靴有一截陷进白色的雪里,触目惊心。 他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有着压倒性的气势,就像太阳升起时无法遏制的刺目光芒。 路歇尔看见他左手提着枪,右手拖着刚刚逃跑的母狼。 最开始那只狼还有点抽搐,似乎没死透彻,但是等他走到路歇尔面前时,它尸体都凉了。 血流了一路,渗进雪地,很快消失不见。 周围所有人都是哑口无言的。 他把狼扔到地上,然后将黑风衣扯下来围在路歇尔身上。 “跟我先回去。”他说,还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这时候兰德才反应过来:“斯温伯恩参谋长?你不是……” “他们撤军了。”艾因打断他,手很自然地揽过路歇尔的肩头,“所以我申请空间跳跃许可,连夜赶回这里。后来想想从夜港到猎场有点远,就直接让旗舰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放救生舱让我着陆。” 还真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次的彩头就算我的吧。”艾因对那个一直为难路歇尔的委员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纹,神态依然难以亲近,“你们玩得开心,我去找人回收救生舱。” 他放在路歇尔肩上的手一用力,然后就带着她扬长而去。 后面还是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老校长联系我,说你被兰德带走了。” 最后还是艾因打破沉默。 “你看了多久?”路歇尔问,话里和他一样没有情绪。 艾因没有回答,路歇尔猜他是从头看到尾的,山上的狙击手也不知道是收到了命令还是压根不知情。救生舱迫降时有个非常大的降落伞,这群人又不是睁眼瞎,怎么可能看不见。 所以他们到之前艾因就在林子里等着了。 “为什么会失手?”艾因问她,然后挥手让一个接待员去备车。他一个人完全可以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回去,但是路歇尔不行,她走街上随时可能被人打死。 路歇尔说:“视力有点下滑。” “我回去给你换个亮点的护眼灯。”艾因点头,不知道信了几分,“要是我没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针对她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第一个猎物没得手就让她打下一个猎物,总归她要带一个回去,然后送给某个人。然后这样那群大佬就有了收拾她的名头,什么拉拢军方要人意图险恶啊,什么旧朝势力死灰复燃各军区需密切关注啊。 就算小狩上没由头,其他事情上总是找得到的。 多说多错,多做多错,说句不好听的,路歇尔连存在都是错。 “不知道。”路歇尔老实说。 幸好艾因赶到了。 他们明里暗里说那匹狼是她,放走了就说明她想挣脱枷锁,打中了又说她技艺了得非常危险。现在艾因赶到,把那匹狼一杀,就没人有什么好挑刺的了。他是用救生舱迫降的,还多了个离开围猎会的理由——找人回收救生舱。 听她说不知道,艾因就没有说话了。 一直到两人上车,气氛还僵持着。 车里热,路歇尔把艾因的风衣脱下来还给他:“我想过直接装病。” 艾因接过风衣,路歇尔的手直接覆上他的。他身上很暖和,可路歇尔很冷,两个人的温度一点点平衡,艾因紧皱着眉,却没有甩开她。 这车构造跟兰德那辆差不多,驾驶座和后排是隔开的,前后相互看不见。 “但是后来又想,反正你会来,我不用麻烦这么多。” 路歇尔顺着他的手背往上摸,轻轻地在腕骨上摩挲,然后将纤细的手指伸进他袖子里,接触到炽热的皮肤。艾因没有动,他还皱着眉,眼睛盯着路歇尔头顶像鸽子羽毛般柔软的灰色头发,似乎在评判什么。 衬衫有点紧,再上面就摸不到了。 路歇尔贪婪地吸了口气,大拇指压在他手腕的动脉上,数他的心跳。 悸动的,有节奏的,一下下泵出温暖的汁液。 仿佛他身体的另一个部分。 “好了。”艾因把她的手从自己袖子里拽出来。 路歇尔几乎抓住了他心跳加快的前兆,然而指尖的温暖忽然消失了。她现在的感觉有点像坐过山车,只不过□□是从最高的地方落下去,性受挫是在最高的地方忽然卡壳了。 “艾因?”路歇尔眨了眨眼睛,妄图挤出点惹人怜爱的表情。 但是艾因移开视线,没有再看她。 “艾因……” 路歇尔叫他名字,手试探性地按在他肩上,正要做点什么撩他一下,这时候车子一个急转弯,她差点把他肩章抠下来。艾因倒是反应很快,手一把揽在她腰上,就怕她不老实滚下去。 这样也算如愿以偿了。 路歇尔得寸进尺,手压在他脖子后面,直接往他嘴唇上亲过去。结果艾因侧了侧脸,头也没低,她扑了个空。 艾因松开手,皱着眉说:“安全带,系好。” 路歇尔生气地说:“艾因·斯温伯恩!” “安全带。”他只是平静地重复。 路歇尔怒气冲冲地系上了安全带,一下车就跑回家,进了自己房间,再也没出来。 这时候小狩也快要结束了,总督们分开去打战利品,最后兰德先回到约定的地方。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结果已经有人等着了,那人脚下还堆着一袋子刚打的野味。 “马尔兹先生。”他客气地点点头。 马尔兹就是一开始怂恿路歇尔用弓箭射狼的人,他是军事委员会的,位高权重,连几个总督也不得不给他面子。 “参谋长走得急啊。”马尔兹若有所指地说。 兰德点点头:“他这次肯定要拿我开刀了。三天前联系过我,要给路歇尔推掉这次邀请,结果我转头就把她接过来了。” “那天是我打电话让他去接手白鸟座烂摊子的。”马尔兹点燃一根雪茄,烟雾缭绕中面孔有点模糊,“那时候大概凌晨三四点吧,你猜怎么着?” 兰德握枪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他不动声色地笑了:“怎么?他有起床气?” 马尔兹吐出一根烟圈,笑起来牙齿很黄:“我听见路歇尔的声音了。” 还带点慵懒睡意,就像只餍足的猫,路歇尔意识模糊地在艾因身边问了一句“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第4章 路歇尔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 梦见她跟艾因第一次见面。那扇用星辰石密封的门轰然倒塌,细致精美的纹路眨眼崩溃,艾因带着一队联合军持枪冲进来,隔着最后那层蛋壳似的保护力量,他平静地举枪射击。 好像自从那以后,艾因的眼睛再也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过她。 如果能再次被他射杀就好了。 被他用寒冷的狩猎者的眼神盯着,位于他瞄准镜的中央,被红点锁定心脏。 然后在他开枪的前一秒,对他微笑,说“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路歇尔翻了个身,梦里又看见那只雪白的狼。 这么年轻,身上充满了战斗的痕迹,孤独地徘徊在猎食者的视野中。那匹狼真的和她一模一样,所以她的箭才会射偏。 但是艾因的子弹没有射偏,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变成了尸体。 下一次他朝她举起枪的时候,是不是也不会犹豫? “路歇尔?” 敲门声打断了路歇尔纠缠成块的梦境。 艾因等了会儿,见她没有反应就掏钥匙开锁,然后直接推门进去。 路歇尔从床上坐起来,把枕头扔向他:“出去!” 艾因接住了枕头:“我给你把灯换了。” 参谋长在家也是什么都能干的,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扫地,还会装电灯泡。 “你拉了电闸吗?”路歇尔问。 艾因轻轻地“嗯”了一声,往她的凳子上垫了张纸,然后拧开手电筒,白晃晃的光照亮他不再年轻的面孔。男人活到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该沉淀的都沉淀了,被打磨得干干净净,风吹不动,水滴不穿,一落入艳丽的花草中就直接沉了底,香味都染不上。 路歇尔在床上抱着膝盖,看他给自己换灯泡,眼神透过那身略薄的居家服勾勒他精干的线条。 他穿什么都好看。 路歇尔又盯了会儿,心想,他不穿也是好看的。 几分钟后,艾因从她椅子上下来,把手电筒和换下来的旧灯泡随手搁在桌上,然后把用来垫脚的纸抽走,拉门准备离开。 “我去把电闸拉开,你试试看……”有没有用。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他就被路歇尔抱住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 路歇尔的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额头抵在他脊梁某处,几乎要折断他的骄傲。 艾因闭上眼睛,又睁开,最后轻轻地把手覆盖在了她手上。 她有纤细的骨架,皮肉紧致,肌肤光洁。艾因可以摸到她分明的指节,还有圆润的指甲,轻轻地,指尖接触,神经末梢有过电般的愉悦感。反复地触碰,反复地摩挲,热量上升,荷尔蒙燃烧,冬天的寒冷溶解在这个漏风的老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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