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从包包的夹层里捏出钥匙,莉莉安拿走大狐狸手中的甜品盒子,“进来坐坐吧文森特,我想你已经攒了无数句话要说?” 语速有点快,可是再慢一些,她话尾的颤音又要怎么掩藏。 点了点头,文森特乖巧地跟着莉莉安进门。 单身公寓仍旧维持着莉莉安变成小狐莉之前的整洁样子,铺在沙发边角的毛绒薄毯甚至还是他叠出来的规整方形。 屋子里的一切都没变,文森特想,变得唯独是某只大狐狸的待遇和处境。 不等莉莉安发话,狐狸公爵自觉地在沙发旁边的脚凳上坐下——这个小矮凳子不高,文森特大可以瞄准机会,让自己的姿势在一秒里从端坐变滑跪。 刚把薄毯拎起一角,想让文森特坐她旁边的莉莉安:…… 算了。 装作没看见大狐狸掩饰不住发亮的眼神,她又把毯子放了回去。隔着点距离好,莉莉安给自己吸气鼓劲,隔着点距离更容易有气势。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薄毯被收来收去的声响,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莉莉安很快用一种兴师问罪式的姿势坐好。 幻境的尾声实在把她折腾得不怎么有面子,靠在腰后的抱枕上,莉莉安准备好以各种批判式的眼光对文森特等下的解释。 暗暗为他逝去的、上次来时还能和她亲亲贴贴的“特权”哀悼,偷瞄莉莉安的脸色,大狐狸也没立刻开腔。 几日没见,上次见面的尾声又是那种不可说场景,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一人一狐对坐着沉默了一小会儿。 文森特先挨不住了。 连着几天没见到她,大狐狸觉得他快要成为兽人帝国里第一只心碎而死的狐狸。“莉莉安,”他尝试着握住她的手指,“也许我们现在能和彼此说点什么?” 谁同意他随意乱碰,脑海里火速浮现四五个从亲指尖开始的含咬姿势,莉莉安条件反射般地把大狐狸的爪子打开。 “要说话就好好说,”莉莉安不冷不热地拢着双手,“没经过允许就想和我拉近距离,文森特先生,我和您很熟吗?” 大狐狸只好失落地板正坐好。不能亲亲不能贴贴,他暗叹,现在竟然连纯洁地拉拉手都不行。 “我错了,”他任打愿挨地变出狐狸耳朵和蓬松尾巴,“莉莉安,你罚我吧。” 莉莉安身上那股麻劲还没过去,险些以为大狐狸又要把她弄得浑身是水,她强忍着撑起架势。 “罚你,”她抖开毯子,“我能怎么罚你?文森特先生厉害得很,除了会在平常伏小做低,还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建暗室买链子。” 她现在对大狐狸的耳朵和尾巴有点PTSD,莉莉安看了文森特一会儿就把目光转向别处。 想想那些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皮毛,特别是那根和触手也没多大区别的尾巴,大狐狸毛茸茸的外表已经不能让她心动。 屡试屡胜的献媚办法竟然失效,顿时闷住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往下开口,犹豫几分钟,发现莉莉安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文森特不得不干巴巴地开始他的道歉。 “对不起,”大狐狸的尾巴炸成一条长绒球,“幻境里的事……幻境里的事我要负全部责任。” 倚着沙发不说话,莉莉安的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蛋挞。 大狐狸被这种无视搞得如坐针毡。“莉莉安,”他低声叫她,“我——我知道你生气。”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收拾狐狸的办法有很多种,揪耳朵、薅尾巴、不给饭吃、把他的底绒梳到少无可少再把他丢到梦湖的冬雪里挨冻——或者也可以吵架,也可以拨开狐狸厚重的皮毛再用小皮鞭抽他。 大狐狸委屈巴巴地伏下耳朵。即使这些常规的方式都不想用,身为狐狸驯化人的莉莉安也完全可以根据各种过分的想法开发出新办法。 “你想把我也绑起来吗?”他拖着小脚凳往前凑,“暗室的钥匙只有一把,你拿着它,也——” 终于给了大狐狸一点反应:莉莉安抬腿就把文森特连狐狸带矮凳都蹬到更远的地方去。 “暗室的钥匙?!”攥紧手指,她的眉毛细细地倒立起来,“文森特,你是说暗室真实存在,不止是你在幻境里受影响才臆想出来的东西?!” 狐狸公爵垂着眼不说话。 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被翻出来晒在阳光下面,大狐狸耳朵上的绒毛噗噜噜地炸成烟花。 “是……”捱了一会儿,他眼尾的小勾子也蔫了下去,“幻境——幻境是根据现实捏造的,它依托着七成的实际,又依据昏迷者的想法创造出三成扭曲的假象。” 文森特觉得自己从没如此尴尬和不知所谓过,像条掉进水里然后不得不湿漉漉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的倒霉蛋,他现在恨不得在伦蒂斯山上刨个土坑再一头栽死在里面。 大狐狸承认他的心里积存着阴暗的念头,但他一直把这些想法掩藏得很好。如果没有【美梦之镜】的横插一脚,没有幻境的催化和诱导,狐狸公爵自信莉莉安直到很久以后、甚至于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那些想法的存在。 “即使是最睿智的先知,”老诺福克曾告诫过大狐狸,“他们的心也一样不能做到纯洁无瑕。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要自甘放弃。你的内心是个隐秘而私人的存在,绝大多数时候,人们能够看到的只有你的行事。所以——” 所以只要他不表现出来,那间在翻修中新添的暗室就永远不会曝晒在日光之下。莉莉安不会想到漂亮的庄园里还隐藏着一个沉在地下的秘密,不会想到里面装满了沉重而冰凉的锁链,也不会据此认定文森特是个虚伪而矫饰的角色。 但一场意料之外的幻境让他的筹备和所谓的“本应该”落空。 “抱歉,”文森特不再试图和莉莉安衔接眼神,“是我的错,你大概不愿意和我再说话了吧。” 语言是件苍白无力的工具,大狐狸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这一点。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他不知道要怎么去辩护或者动用某些精辟漂亮的句子来为自己免去罪责。 莉莉安不是他的政敌,莉莉安也不是他要计算着抛出钓饵的所有人。 文森特不能允许自己用那些惯用的话术和策略来敷衍她,尽管那些做法实在很容易—— 刺杀案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大可以借着类似的理由不管不顾地把球踢回莉莉安那边。 文森特知道莉莉安真的非常容易心软,只要他半真半假地喊两句痛,她立刻就会紧张兮兮地牵着他的手,再把她那张可爱的小床让出来给他这个虚假的病号。 然后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地翻篇结束。莉莉安会内疚地认为,他的伤口和那天小狐莉想多在外面走走有关——如果当时立刻就回到庄园,那么后面的事是不是就不再会发生? 一旦她这样想,两个人之间的攻守方位便会在瞬间发生调转。 可他没法这么做。
第64章 [那件事] 就像文森特拿她没办法, 莉莉安发现自己同样很难对眼前这只大狐狸硬起心肠。 瞧瞧他可怜巴巴的炸毛耳朵,瞧瞧他耷拉下去的眼角和尾巴,瞧瞧他蜷缩在小脚凳上想靠近又不敢的模样。 文森特不该是这样的狐狸, 莉莉安想, 他该非常自然地用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他该借着品尝水果挞的机会亲吻她, 他该在成功的偷袭后狡黠地再舔她一下。 他不该委屈又心惊胆战地团在小脚凳上,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不喜欢大狐狸摆出一副好像两人下一秒就要分手似的表情。 她喜欢浑身弥漫着甜味的大狐狸, 莉莉安眨眼,就像大狐狸也喜欢来自她身上的甜甜的气息。 她真的、真的很想看到狐狸放松地向她露出笑意。 可是——可是她想要抽狐狸的心也是真实存在的。 两道声音在莉莉安心中叭叭争吵。 [要不就算了,他也不是故jsg意的。和他翻幻境里的旧账有什么意思, 【美梦之镜】在里面加工了那么多,难道幻境里的黑化狐狸是真正的文森特吗?] 莉莉安有点被说动。 [才不要算了!管他黑不黑化,那还不都是文森特自己?而且他最后做的事情不过分吗?想想你几乎全部挂在晾衣架上的睡衣!] 半夜洗衣服的羞恼钻进莉莉安心里。 [你没有快乐到吗?而且不是你自己在幻境里告诉人家你们结过婚了, 当时忽悠对方推进度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莉莉安感到心虚。 [结、结过婚了又能说明什么?结婚是什么护身符吗?他那么过分!]! 主张抽狐狸一顿的声音显然弱了下去。 [可你当时明明很开心, 你仿佛没有在中途喊过一次停。你甚至还暗戳戳地绞着狐狸想让他——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像是被窥破了最隐秘的也最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事, 莉莉安一下子抿住嘴。 [你到底在气什么?] 攥住手指,莉莉安飞快地瞥了一眼大狐狸毛茸茸的尾巴。 说来奇怪,独自回到公寓后,莉莉安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可避免地需要重头复盘一遍当时的情景。 但是千百种情绪阻碍了莉莉安思考的进程。她有些不敢,她羞耻又脸红,她害怕又好奇。 像是被告知“这个苹果绝对不能吃”却仍然打破禁忌的夏娃, 莉莉安不得不承认, 她的那份生气,似乎更多地在针对她自己。 生气她自己没有及时地喊停或拒绝, 生气她自己扯过幻境做理由,主动地去探索那些她“本不该”在这个时段探索的东西。 [为什么不该?]她的心质问她,[为什么生气?这些“错事”真的是“错事”?] 莉莉安默默盯着大狐狸光滑又柔顺的尾巴尖。不安地摇晃着,他的尾巴尖羽毛般地扫去她心上层积的教条和尘埃。 文森特的存在就像是一个锚点,莉莉安忽然想,如同一枚能拽退海潮的巨网,她常常要待在他身边才能认真考虑那些影响她至深的东西。 他让她感到安全,不附加也不预设任何一种立场,他让她觉得所有的疑惑都只是疑惑。至少现在看来,这只大狐狸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四脚书橱。 捞过文森特的大尾巴,莉莉安把它放在膝盖上轻轻揉搓。软乎乎的绒毛扑闪着蹭过她的唇角,莉莉安微微抬头把它们吹远。 做好挨冷板凳准备的大狐狸惊喜望她。看来他还有救,狐狸公爵的耳朵忽地竖起。 “让我想想,”她没头没脑地说到,“文森特,也许我不该自己跑回公寓的,这几天我攒下了很多没想明白的困惑。” 大狐狸怔了怔。但他很快明白了莉莉安的意思。 “也许你想梳理好自己再去找我?”文森特的聪明脑子让两人的交谈无比丝滑,“比如我们最后经历的……那些事,你想说它们让你变得一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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