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疼得眼泪直流,却还是用伤了的手奋力拍着沈潭身上剩下的火。 “相公,相公你醒醒!” 沈潭若有所觉,颤了颤眼睫,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如一汪清水,澄澈明亮,又似皎皎明月,火光入眼。 【月无涯!你怎么样,恢复意识了吗?】 京年年在胡婉睡着的时候同样失去了意识,她猜想沈潭在火中昏厥,月无涯刚刚没能回应她也是应当的。 但这也说明了,若是在梦魇中死去,她和月无涯原本的意识恐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京年年还是忍不住担心,看沈潭现在气若游丝的模样,怕是撑不了多久,那到时候月无涯怎么办? 月无涯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潭快没命了。】 京年年急道:【他没命了,那你怎么办?】 【我不是修真者,神魂也是依附你而生的,胡婉不死,你意识尚存,我便不会死,只要我游离出沈潭的身体,就能助你破出梦魇。】 【你确定么?】 月无涯沉默了片刻:【我不确定。】 【……有几成把握?】 【我曾经在上古天书中看过类似的记载,可如今修真界与上古已大不相同,所以大约七成吧,沈潭撑不了多久,等他丢了性命,我就能帮你了。】 【……也就是说,沈潭一死,你有三成可能神魂俱灭?】 【七成,值得一搏。】 月无涯说完,沈潭再一次昏过去,京年年和他的交流又被切断了。 京年年困在这具身体里,她性情并不像胡婉,可此刻和胡婉一样,她不想看到沈潭就这么死亡。 她不能让月无涯冒这个险。 沈潭身量高瘦,胡婉一弱女子,奋力抬了几下,都没能背负起她相公的分量。 肚子钝痛她也顾不上,只用一双焦黑的手抱紧沈潭。 京年年暗自叹了一口气,为今之计…… 她凝神,将自己的一缕分神分给梦魇之中的胡婉。 这其实很危险,神魂是修真者最重要的部分,要是收不回来,对她而言是不可挽回的损伤。 分神进入胡婉的身体后,胡婉灵台霎时清明不少,也有了力气。 胡婉将沈潭的胳膊勾在她纤细的脖颈后,双腿打颤,咬着牙扶起昏昏沉沉的沈潭,一步一脚印地把她的相公拖向柴房的门口。 即使得了一缕分神,她也无法像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那样跳过火海,她弓着身子把沈潭背起来,自己的衣裙淌在火海中,像一只燃烧的飞蛾。 胡婉从未有这样拼命过,她无声地悲鸣着,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她腿间流血,一个打颤,摔倒在快出去的柴房门口。 可她背上的是她的整个世界,要是沈潭不在了,她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胡婉从小受家中教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谈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称得上是温婉的小家碧玉。 她从来没有一次心底滋生出这么深切的恨意。 都是这个村子的人害了他们,为什么死的会是她的相公,为什么不是秦家村的人! 她趴在地上,半边身子都被烈火灼烧,她甚至不忍心看她背上的沈潭烧成了什么模样。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草鞋,她艰难地抬头向上看去。 胡婉记得他,这村民瘦的可怕,腿竹竿似的,得了严重的风寒,沈潭花了好大的功夫救了这个村民。 好像,叫薛二。 “薛……大哥,救命……”胡婉虚弱地唤道。 薛二嗫嚅着蹲下身,将她和沈潭拖出了火海。 还替他们浇熄了身上的火。 胡婉满头是汗,脸也被火苗烧毁了,她爬到被浇过水的沈潭身边,沈潭呼吸微弱地几乎要感知不到了,她又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她知道,她就算和沈潭离开了那炼狱一般的柴房,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的相公都保不住了。 可她咬着牙,抬眼看向薛二,眼神坚毅明亮:“村子里有大夫吗?” 京年年的一缕分神强行介入了胡婉的意志,对她的性格造成了些微的转变,就像蝴蝶轻轻扇了下翅膀。 薛二唯唯诺诺地答道,“没有大夫……沈大夫本来是唯一的大夫……” “那……”胡婉疼得不停抽气,说一句话要重重喘息几声,“带我们去有人的地方……” “这……这。”薛二舔了舔嘴唇,似乎有点为难地看着胡婉。 “快啊!我相公救过你的命!”胡婉喊道。 这一声叫醒了薛二,他颤颤巍巍地与胡婉一起扶起昏死过去的沈潭。 薛二骨瘦如柴,论力气和得了京年年分神的胡婉竟不相上下,他们两人架着沈潭向着村子中心走去。 薛二瞧着就是个不中用的,胡婉并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好不容易到了村里,胡婉捂着肚子挨家挨户地敲门。 可笑的是,这些人大都受过沈潭的恩惠,却在看到他们夫妇如此惨状的时候没有一个出手搭救。 大多连门都不给他们开,前一刻还亮着烛火,胡婉敲门求救后,烛火便熄灭了。 胡婉心中寒意更甚,但她还期冀着奇迹的发生。 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想放弃希望,就算最后要下地狱,她也要拉着罪魁祸首一起下地狱。 她腹中绞痛,流下的鲜血被她踩出一行血脚印,她倚靠在一道门上,攥着焦黑的拳头重重地敲击着,像是在抗争自己的命运。 门内传出了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不安生。” 是白日里流水宴上和他们搭话的张婶。 张婶打开门,看到是形容可怖、一身是血的胡婉,连忙就要关门。 胡婉死死扒住门,半个身子跨进屋内:“张婶,求你,救救我和相公。” 张婶使劲关了几下门,却比不上孤注一掷的胡婉的力气,败下阵来:“我怎么救,我又不会治病,你们夫妻要死也不要死在我这里啊。” 胡婉见张婶如此嘴脸,何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张婶,我从京中来,家底殷实,另有一箱珠宝财物,张婶若搭救一二,我身家财产统统送上。” 胡婉在赌,赌张婶不知道自己的钱财都被村长让人抢走了。 张婶面色稍缓:“真的假的?” 胡婉点点头:“张婶不需要做什么,替我准备一盆水和一块毛巾就行,你若不信,我相公有个药箱在村长的小院里,药箱上有个暗格,里面有几百两银票,张婶现在就可以去取来,我亲自解开暗格机关给你。” 张婶一听有几百两银票,眼都亮了,随便给胡婉一盆凉水和破旧的毛巾,将胡婉三人塞到小房间锁起来,顾不上更深露重,就朝着村长家去了。 胡婉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神色,有几分京年年的影子。 她和薛二将沈潭抬上了床,胡婉将沈潭衣裳剥开,纵使胡婉刚刚拼命护着他,还是避免不了他的身上皮肤已损伤大半。 她往衣襟深处摸了摸,幸好沈潭随身携带的针灸包还在,她颤着手展开了那一排针,挑了一根粗细适中的,朝着沈潭的悬命穴扎去。 她跟着沈潭这些时光,多少学了点医术,她曾见沈潭施过针,这悬命穴正是吊命的穴位,果然针尖扎进去后,躺在床上油尽灯枯的人颤抖了一下。 胡婉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为沈潭续命,哪怕一刻也好。 可和沈潭相比,她自己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血流不止,她很清楚,五个多月的孩子保不住了,自己半边身子也被烈火灼烧,失血过多,她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 薛二站在角落里,既不上来帮忙,也不捣乱,他慢慢蹲下,眼神却一直离不开胡婉。 胡婉管不了他,她将毛巾浸湿,冰凉的毛巾擦在自己的伤了的皮肤上,透心彻骨的疼痛钻进心里,让她保持神智清醒。 她握住沈潭的手,两只黧黑的手交叠,给了她些许力量。 胡婉一瞬不顺地看着那道落锁的门。 …… 脚步声近了。 听声音,来的不止两个人。 胡婉又露出了那种笑容。 张婶骂骂咧咧地开锁,夜色沉郁,村长和白天夺走他们财物的男子站在张婶身后,屋子只点了一只蜡烛,没什么光,他们一行人像是黑夜中吸血的蝙蝠站在房门外。 村长看到沈潭这幅样子,骂道:“好不容易来个大夫,我只说要关他,怎么烧成这个鬼样子,还有命吗?” 村长的那个亲戚走上前来,想拍沈潭的脸,确认他还是不是活着。 胡婉挣扎着拉住了他的手。 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臭婆娘你干什么?” 胡婉笑着说:“我相公没救了,我大概也没多久活头了,你们要是还想要他藏起来的银票,就别动他。” 村长拦住男子,道貌岸然:“对,人家都这么可怜了,别碰了,怪晦气的。” 村长拎着药箱走到胡婉跟前,蹲下身来,状似慈眉善目地说:“来,胡娘子,把你相公的银票找出来,我保证,一定给沈潭办个风风光光的后事。” 他听张婶说这药箱里藏着银票,他将药箱中的药包都倒出来仔细翻查过,可是一无所获。 胡婉低着头,碎发挡住了她的眉眼,她接过村长递过来的药箱:“好。” 药箱中部分药缺失,想来是村长拿走了。 她找到那包红绳子系着的药包,沉甸甸的。 沈潭药箱中的药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除了这包曼陀花粉精粹。 浓缩迷药,可以麻痹人的神经。 她借着药箱的遮挡,拆了包,猛地抬头,奋力地将那包花粉撒在空气中。 嫣红的花粉是她亲手替相公研磨的,他反复叮嘱,要小心使用。 如今红殷殷的颗粒飘在半空,村长离得最近,当即就晕了过去,那个男子也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只有胡婉,靠着不停地刺激创口保持着清醒,她拔出头上的簪子,向前冲了两步,扎在男子的动脉上,鲜血喷涌而出,和殷红的花粉融为一体。 她反手又扎在村长树皮般的脖子上。 张婶离得最远,吸入的曼陀花粉也最少,她扶着墙想逃出去。 胡婉直接飞扑在张婶身上,狠狠地咬住张婶的手臂,簪子来回扎进死穴中,不一会儿张婶也没了声息。 屋中六人,转眼间已死三人。 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还是这三个畜生的血腥味,她啐了一口嘴里的血,如地狱里的恶鬼,爬向了薛二。 她声音低哑,手握着簪子不断发抖:“薛二……是你放的火吧?”
第二十八章 薛二也被曼陀花粉迷了神智。 胡婉冷笑一声, 她看到的那道黑影也和薛二身形很像,她和相公被关起来的柴房偏僻,薛二却正好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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