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裴九枝的剑架前,低头注视着他的剑。 她想,小殿下的这把剑很厉害,没准,对着她自己的脖子抹上一道,她的身体就会因为受到致命伤害,暂时消散了。 乌素如此想着,便朝前伸出手去,她的指尖触到剑身,这黑白长剑便马上发出短促的剑鸣之声。 乌素双脚发软,根本就站不稳,她摇摇晃晃地伸出手去,软着声道:“别叫……” 她如此一哀求,这剑果然安静下来。 乌素自言自语道:“就刺一剑,没关系的,我用一下啊,你这么乖,一定会让我用的,对吗?” 长剑安静地躺在剑架上,似乎默许了乌素的使用请求。 乌素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握住了冰冷的剑柄。 她知道自己自己不会真的被剑刺死,所以,她并没有产生能让裴九枝产生怀疑的杀意。 乌素拿起了长剑,她飞速地朝后看了一眼,裴九枝还躺在床上。 ——乌素这次是真的急着想逃,所以,连整理都没来得及给他整理。 她见裴九枝没有醒来,松了一口气,便举起长剑,干脆利落地挥向了自己的脖颈。 那长剑挥落,鲜血飞溅,温热的血液落在乌素面颊上。 乌素没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消散,但那血液的溅落是真真切切的。 她低眸,懵懂地看向自己手里的剑。 剑上淌着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乌素终于感觉到,有一只手横在自己了脖颈前。 “小殿下!”她提高了声呼唤。 裴九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揽在乌素的肩膀上。 流淌下的殷红鲜血顺着她的前胸落下,蜿蜒出一道暧昧又危险的弧线。 他的剑果然厉害,乌素出剑也确实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剑,将他执剑的右手与手背,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乌素马上转过身去,将裴九枝抱紧了,她的双手颤抖,惊慌失措。 手中剑慌乱落下,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裴九枝,你怎么这样?”乌素这一回是真的急了,于是连名带姓地呼唤他。 她将他扶到玉床边,手忙脚乱去找伤药。 ——这点伤,裴九枝不需要伤药便能自己愈合,但他偏偏不使用自己的任何法力。 乌素急忙取来伤药——裴九枝屋子里的陈设几乎与以前一模一样,她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的东西。 “你……”她哀声唤,有些心疼。 裴九枝染着血的手指挑起了她下巴,将她的脸颊抬起。 乌素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她的眉头蹙得更紧。 “觉得我如此,折辱了你,便要如此?”他的声音极低,尾音带着自嘲的意味。 “我——”乌素侧过脸去,她坚定道,“我想死。” 这话似乎就是在承认裴九枝的这个问题。 他的指尖收得更紧,裴九枝死死盯着乌素,心底竟然漫起没有来由的疼痛。 她竟然如此,她怎能如此? 他又将乌素的脸扳正,乌素吃疼,皱起眉头。 她的余光瞥见裴九枝还在受伤的手,叹了口气道:“我给你上药,好吗?” 乌素声音极其轻柔,又带着一丝包容的无奈。 面对乌素的这个请求,他没有拒绝。 他乖乖地将自己的手臂翻转,将伤处队对着她,让她上药。 乌素的思绪乱极了,她走神了,又笨手笨脚,给她上药的时候无数次碰到他的伤处。 这样很疼,而裴九枝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受伤过了。 他几乎忘记了疼痛的滋味,但如今,他清晰地将它记起。 乌素一圈一圈地给他缠上绷带,她轻声道:“对不起。” 裴九枝没应她,他盯着她柔和的侧脸,注视着她微颤的眼睫与颤抖着的唇瓣, “能好了吗?”乌素又问,她将裴九枝缠着绷带的手臂捧了起来,关心问道。 “好了,能动了。”裴九枝说。 乌素愣了一下。 他已伸出刚包扎完的手臂,将她的腰揽住,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乌素:“!”你在干嘛。 他又朝她靠了过来,乌素那轻薄的外袍再次离开她的身体。 他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乌素很后悔。 裴九枝盯着她黑白分明眼眸里倒映着的自己,一字一顿道:“你最好习惯我。” 乌素瞪大眼,惊讶地看着他。 她怎么……把小殿下变成这样了? 这…… 她闭上了双眼,但他又将她撞得不得不睁开双眼看着他。 乌素的眼泛泪光,摆着白色茉莉花的窗台外,日光朗朗。 再然后,乌素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她从裴九枝的玉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睡前,他倒是把她收拾得很妥帖干净。 乌素迷迷糊糊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她无力地将自己的衣裳穿上。 裴九枝不在了,他应当是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乌素不敢相信昨日——不对,从前日就开始这样了。 总之,她无法相信,不能接受。 她确信小殿下没有想起所有事情,但是,他却还是对她…… 这要怎么办,他能不能冷静一下,想起自己的身份? 乌素胡思乱想,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这整个仙洲,没人能压得住他,除非是李绰。 当年,裴九枝将她关进了瞑极阁里,但李绰是乌素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让裴九枝恢复正常的人。 大不了再斩一次情丝好了。 乌素如此想着,只可惜,若是她短时间内去见李绰,她应当还没有能够杀死她的实力。 偷偷突破裴九枝的禁制,去一次瞑极阁或许还有希望。 第二次,若是小殿下有了防备,再去就麻烦了。 乌素有些苦恼,她想去外边走一圈,顺便去探探瞑极阁的地形。 但是,在她走到日月天大门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上的锁链已经延伸到极致了。 裴九枝!你是不是人?! 乌素快被裴九枝气死了。 那个时不时出现的祂也没有再来了,乌素现在能见到的只有裴九枝。 他到底是看到什么了?乌素有些无奈。 于是,她只能走回去,到他的房间里等着,继续发呆。 午后,裴九枝回来了。 他看到乌素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里,托着腮看着倒映在镜湖上的白日。 他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乌素回眸,朝他看去,只见他还是一派高冷圣洁的模样,白衣如雪,凤目无情。 对头了,这才是他。 下一刻,他走到她的身前,那微垂的眼眸又黯了下来,仿佛白日里的阳光染上了黑夜的颜色。 这不太对,乌素又想。 她揉着自己的眉心,她想,小殿下真的因为她变得十分奇怪。 当初,云都所有人都对她说过的话,一点都没有错。 “怎么?”裴九枝低声问她,他的嗓音沙哑。 “没……”乌素应了声。 他坐在她身边,乌素下意识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裴九枝果然伸出手,将她牢牢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躲?”他问。 乌素点头,在有些事情上,她倒是很老实。 “不许。”他低头,将面颊埋在他的脖颈间,低声说道。 “小殿下,你知道你是谁吗?”乌素问。 “是裴九枝。”他说。 “你是仙洲之主,九寰仙君,这偌大人间,只有你一人修的是无情道。”乌素轻声说道,“你怎么这样?” “我愿意这样。”他说。 乌素侧过头,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她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抓着。 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昨晚乌素与他都那样了,但这绷带也还是没有解开。 “藏着什么?”他摩挲着乌素的手指问道。 乌素将自己的手指屈起,紧攥着,没让裴九枝碰。 “另一个夫君吗?”他在她耳边问,这话语低沉又执拗。 哪来的另一个夫君? 从始至终,她就只有他这么一位夫君! 这话话,乌素是不敢说的。 裴九枝负责,若是让他知道了她还和他有过一段婚姻,他估计能马上负起责任来。 他当初敢对整个云朝的人说娶了她。 现在他就敢对整个仙洲的修士说她是他的妻子。 这后果,乌素想都不敢想。 她没回答裴九枝的话,但裴九枝就开始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是什么妖?”他问。 乌素抿唇不言。 “我也杀了。”他说。 乌素:“……”要不你还是住嘴吧。 “小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乌素问。 “你。”他盯着她的眼睛,将心底最坚定的答案告诉她。 乌素闭上眼,侧过头,避开他坚定的目光。 他的眼底无爱,只有绝对的偏执与占有欲望,剥去感情,这种情绪变得极端。 “我有想要的东西。”乌素又开始胡编乱造,“我想要看看属于我的星星。” “我可以见一见,天底下最厉害的星师吗?”乌素问,“我没在妖域找到我的命萤,万一我能在天上找到呢……” 她将自己以前说过的愿望,拉到现在说,所以,这话也就格外真诚。 “你没有。”裴九枝将他的下巴搭在了乌素的肩头。 “我学过星师观测星辰的手段,也能施展一二,与最厉害的星师与我也也差不了多少。” “不用去找她,我知道你想死,她会杀了你。”裴九枝说。 “可怜的小乌素,你没有命星。”他直白地对乌素说。 乌素:“……”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继续歪着脑袋,想别的理由。 但裴九枝的话已经不断地在她耳侧响起。 “我观测命星的时候,也曾看过我自己。” “太阳与月亮,是属于我的两颗命星,它们很孤独,没有一颗星辰与它们相伴。” “我会夺走他们的光辉,让其他星辰掩落在绝对的光明之中。” “我知道,我的一生本该孤寂无朋。” “但你不存在这夜空里,所以,你与我在一起,并不会违背我的‘道’。” 乌素:“……”这说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她觉得裴九枝在胡编乱造这方面,比比她还更有才华。 乌素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可奈何道:“我不能见李绰吗?” “不能。”裴九枝以为她只是找个理由去送死。 乌素又叹气,她现在连日月天的门都出不去了。 “还记得我说仙洲西侧有修士要死了吗?”裴九枝问乌素。 “记得,在赤炎山。”乌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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