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侧过头去,使劲咳了好几声,连声唤自己的侍从。 “快,快将孤的醒神香拿过来,我怕是还没醒。” 裴九枝也不管他说出的话仿佛是丢了一颗惊雷出去。 他抱着乌素,准备到就近的医馆歇下,顺便看看伤。 乌素听着他们对话,还没回过神。 她问裴九枝:“恒王妃是谁?” 裴九枝抱着她,平静道:“是你。”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不能不负责,一开始他寻乌素,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想,所幸乌素的性子好,倒也不令他想要疏远。 裴九枝以为,乌素看了他给的纸条,还没走,也算是默许了他,便做了这样的决定。 乌素听着他的话,又愣了一下:“小殿下,我不叫这个名字。” 裴九枝低下头,定睛看着她,他的瞳色略淡,如琉璃般清透冰冷。 他说:“这不是名字。” 乌素品读了一下这个词,找到正确的断句位置,她继续问:“恒王是谁?” “是我。”裴九枝耐心回答。 乌素关于人类的知识大多来自于陈芜,在陈芜的认知里,自然没有贵族妻子的名号。 她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妃是……” “妻子。”裴九枝慢条斯理说道。 乌素迅速将这个词组合起来,所以,恒王妃就是……小殿下的妻子。 他在说什么! 乌素抓住了裴九枝的胳膊,但裴九枝已步入医馆,正在与侍立在一旁的许陵搭话。 “让大夫过来,给她看看伤。”裴九枝看了眼乌素攥着他胳膊的手, “再取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裳,白色的。” 许陵领命退下。 乌素还想继续说方才的话题,但一抬头,却见医馆里的人群忙碌。 ——有人忙着救治方才在被恶妖关在驿馆里的伤者。 她朝那方向看了过去,裴九枝以为她在关心同伴,便也停下了步子,让她慢慢看。 大夫秋绪不久之前因为惊吓与悲伤过度,都快走不动道。 现在她手里捧着一杯安神茶,浅浅喝了一口,已经有空来照看卫郦伤势了。 几位医馆的学徒惊恐地捧着盘子里堆放着的断肢,这是恶妖砍下的卫郦手指。 他们结结巴巴地问:“秋大夫,还能接……接上吗?” 病床上,卫郦已经苏醒,她因手部的剧痛而睁不开眼,只剧烈地喘着气,想要挣扎。 她一动,手部原本敷着药粉的手指就止不住血。 秋绪放下手里的安神茶,取出银针,精准地点在卫郦身上的穴位上。 卫郦伤口处的血马上止住,秋绪的声音淡淡:“时间过太久了,接不上。” 听到这话的卫郦陡然间瞪大双眼,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正待控诉秋绪,却看到医馆另一侧的乌素。 她被一位不认识的男子抱在怀里,正安静地看着她。 瞬间,卫郦想起了什么。 比起那斩断她手指的恶妖,乌素更令她感到恐惧。 在她出手囚禁恶妖的那一瞬间,从她身下涌出的黑白色气流像纠缠的漩涡,仿佛能将人的魂灵吸走。 她才是真正的妖怪,狡猾的、潜伏在人类中的恶妖! 卫郦坐起半身,勉强举起自己的手,朝乌素的方向伸了过去,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秋绪顺着她的目光回眸望去,看到一位不知名的男子抱着乌素。 她还未从这一瞥的震惊中缓过来,便很快回过身。 她的手指拈着银针,寒芒一闪,这银针刺在她后脑的某处穴位上。 秋绪的动作极快,没有人发现这一细节,一旁的人只当她在扶着卫郦。 瞬间,卫郦那如鸟儿啼叫的声音消失,她大张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怎么不能说话了?”秋绪望了乌素一眼,又将卫郦按了回去,缓声问道。 “是我们被恶妖囚禁的时候,你叫喊得太大声,扯坏了嗓子?” “不过,也幸好是你喊得那么大声,拖住了恶妖的行动,让乌素姑娘刚进去,就等到了云都守卫前来。” 秋绪为了帮助乌素隐藏身份,特意隐去了一段乌素孤身拖住恶妖的时间线。 乌素看懂了卫郦的举动,她的眼睛眨了眨。 她想,她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不会暴露了。 乌素在看着他们,裴九枝则在低头看着她。 “她们没什么大碍,你放心了吗?”裴九枝只当她在关心同伴。 “小殿下,我们走吧。”乌素心头的大石落下,连带着对裴九枝说话,也柔和了许多。 来到医馆的房间里,乌素嗅到淡淡的药香。 裴九枝将她放了下来,本想先让她整理一下衣服。 但他一将裹着乌素的白袍掀开,视线落下,便马上红着脸,又将衣袍拢好。 乌素被那恶妖攻击了许多次,她的本体无虞,但衣服确实被扯得比较狼狈。 “小殿下,我待会儿换衣裳。”乌素轻声开口,“我没受什么伤。” “那妖怪刚把我抓进去不久,你就来了。”乌素说。 “云都的守卫很好,那位红裳的姑娘,拖住他很长时间。” “嗯。”裴九枝低眸,看到她肩头的伤。 ——这是她被妖怪丢下来的时候,被粗糙的地面擦伤的。 他将身后的长剑放在桌上,取来药膏,将乌素肩头的白袍拉下些许。 他平静说道:“我先给你这里上药。” “谢谢小殿下。”乌素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清光长剑,又想起那一晚的事情。 应当,就是他了。 但他刚才在说些什么胡话? 什么妻子?! 乌素思索了一下人类中“妻子”的意思,没找到太具象化的描述。 她正待询问,裴九枝冰凉的手指已贴在了她的肩头。 他俯身,靠得离她很近,凛冽微凉的吐息落在她耳下颈侧。 裴九枝低头的时候,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上,缓缓飘落碎雪。 他看着乌素微红的耳垂,用一种状似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你看了我给你的纸条?” “看了。”乌素的肩膀缩了一下,因为他的手指在伤处轻轻转了一圈。 “不跑吗?”他问。 他知道乌素很能躲。 “不跑。”乌素还没看懂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她有什么必要跑? 当然,在知道裴九枝就是那晚的贵客之后,她确实很想跑。 但现在这不是跑不了么。 “嗯。”裴九枝唇角挑起一抹很轻很轻的笑意。 下一瞬,这笑意凝固。 乌素另一只手将怀里的锦囊取出,用一种期待的、好奇的语气对他说了这么几句话。 “小殿下,我不太识字,没看懂纸条上的内容。” “我不好意思让别人替我念……” 裴九枝:我谢谢你没让别人看。 “所以……小殿下可以念给我听吗?”乌素看着他看似淡漠的眸子,认真问道。
第20章 二十点光 乌素的手里攥着这张纸条, 她保存得很好,裴九枝按下的折痕锋利清晰。 裴九枝低了头,能清楚地看到这纸条上那串孟浪荒唐的文字——他亲手写的。 他自然不好意思当面对乌素说这样的话, 便将之写了下来。 但……他没有想到, 乌素并不识字。 她怎么能不识字呢?云朝到底有没有在乡野各处开设学堂! 裴九枝的手指还按在乌素肩膀的伤处上,乌素抬眸,认真看着他。 她看到,裴九枝的侧脸红了起来,仿佛明丽的晚霞落在雪山上,映出点点绯色。 裴九枝沉默着,乌素低下了头,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识字,许多人类都看不起不识字的人。 乌素拢着这张纸条,低了眸,有些失望。 她正待将纸条收起, 裴九枝却起了身。 他用白帕将沾了药膏的手指擦净,从乌素手上接过纸条。 两人指尖相触, 他的指尖微凉,在触到乌素手指的时候, 他用指尖勾了一下她屈起的指腹。 “你都没看懂?”裴九枝侧过身, 坐在乌素身边。 他的嗓音很低, 带着些许哑意。 乌素是屈着腿坐在床上的。 她身上披着的圣洁白袍从床榻上垂落, 耀目的日月刺绣堆在她的身侧。 谁能想到, 这样神圣无瑕的衣物,内里紧紧裹着的, 却是一个小妖怪呢。 她点头:“小殿下,有些字我不认得, 就都没看懂。” 裴九枝白皙的手指紧紧捏着这张纸条,他的视线一触到他亲手写下的字,便飞速移开。 他依着乌素的意思,给她念了出来。 “乌素。”他说,嗓音低缓如雪山刚化冻的泉流。 “我认得。”乌素连忙说道,“这是我的名字。” “你的右……”裴九枝的声线骤然间凝滞,仿佛那和缓流淌的泉流遇到了阻碍。 许久,他接上前半句:“胸下。” 这句话尾音,低哑极了,几乎要让人听不到。 乌素马上将自己裹着的衣袍撩开,低头看了一眼,她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于是,她抬头,疑惑地看着裴九枝。 乌素发现,落在裴九枝这座雪山上的云霞愈发热烈了。 他的肤色本就如玉洁白清透,不染尘埃,如今他面上的绯色愈发明显。 她的衣衫没拢好,裴九枝视线又落在那残破衣衫下的那枚痣上。 他飞快地将乌素的衣领拉好,紧得令她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裴九枝继续说:“有一颗痣。” 乌素的眼眸原本懒懒垂着,在裴九枝如此说的时候,她黑白分明的眸骤然睁大。 “小殿下!你看到了!”她有些惊慌,她将自己的衣袍紧紧拢着。 裴九枝知道她的意思,他侧过头去,索性都承认了:“不是方才看到的。” 乌素忽然觉得自己面颊发烫,也不知是怎么了。 她以为裴九枝念完了,便道:“小殿下,我……我知道纸条的意思了。” 乌素往后躲了躲,裴九枝却倾身靠了过来,他两手按在乌素的身体两侧,定睛看着她。 “我还没念完。”他说,带着些许灼热的气息落在乌素面庞上。 乌素的眼眸微微眯起,她被这气息撩着,感觉眼底有些水意,或许是她太紧张了。 “我说,那天晚上,若你醒来之后觉得疼,那便是我咬的。” 裴九枝低了头,他束得齐整的墨发落在肩头,也落在乌素的颈间。 他用很低的音量,在乌素耳边如此说道。 裴九枝甚至在这句话的末尾,补了他写下的落款:“——小殿下。” 这句话,带着些许湿润的热意,窜进乌素的耳朵里,将她灼得快要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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