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黑脸也因为方自君最后那句话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一阵黑一阵红的,跟便秘似的。 眼见着裴延城的脸色越来越扭曲,方自君硬着头皮尬笑,连忙又嘘寒问暖了两句,就要开溜,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裴延城还有些沙哑的声音。 “谢了兄弟。” 简单四个字却让方自君五味杂陈,老裴这小子他认识很多年了,年少就老成,话也少,但是对战友们都是有几分给几分的好,属于不说话多干事那一类的,鲜少会这么感情外露。 想到找到他俩时的情形,不可谓不惊险,或许再晚一刻钟人就真没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重,方自君不喜欢这种氛围,赶忙拔高音量打破。 “嗐,谢个屁,先不说咱俩都是军人,这是我们的职责,就以咱哥俩的关系用得着说谢嘛!行了,你去看看弟妹,就在西边那屋,先休息两天,等身体好了就来团里帮忙,这个年怕是得忙得团团转了!” 方自君胡乱地抹了两下寸头,取过门后的雷锋帽往脑袋上一扣,就打开房门走了。 * 待裴延城挪出了屋子,僵硬的腿脚缓和了不少,也许多亏了平日白夏的滋养,裴延城此时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小腹处甚至隐约还有一股股的暖流在往四肢百骸流淌。 压下心中的疑惑,裴延城顺着走廊穿过客厅往另一间客房走。 这会儿军区估计都在着手抢修因为雪崩跟山石阻断塌陷的道路,客厅里安安静静地没有人声。 轻轻推开唯一有动静的客房,刚打开一条门缝就被屋内的暖流扑了满脸。 屋子里的温度很高,围着炕还多生了两个暖炉。 他牵肠挂肚的人,此时就睡在蓬松的棉被里,乌亮的长发铺了满枕,往日瓷白的小脸呈现出还未完全退下的红晕,嘴唇却卡白的毫无血色,露出的脖颈也泛着湿气。 听到动静的吴秀娥,一边继续拧着手里的毛巾,一边转过头瞧来人,见他能下床走动了心里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缓声开口。 “今早八点多醒了下,迷迷糊糊地喂了点红糖水跟小米粥,就又睡着了,先前又开始发热,我用生姜给小夏擦了身子,这会儿温度才降下去,被子别掀,先让她发发汗,你看着点体温,也快到饭点了,我让小何去小食堂给你们打点病号饭。” “哎我晓得,辛苦嫂子了。” “客气啥,这小子。” 吴秀娥笑着叹口气,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心疼,这俩孩子这回真是遭了罪了,也幸好都是福大命大的人。 看他脸色不错便也放心把白夏留给他照顾,瞧着这傻小子望着小夏痴痴的目光,这会儿她再待下去可就成电灯泡了,这点眼力见她哪能没有。 揶揄地瞧了成望妻石的裴延城一眼,吴秀娥将拧干的湿毛巾搭在盆沿上,便端着一盘用过的姜片出去了。 满心满眼都是白夏的男人这会儿终于如愿看到她。 从相遇开始,他见到的白夏都是漂亮精致的跟仙女一样,即便当初在山上裹满了泥灰,她依旧眉目明媚朝气十足,似乎连头发丝都带着一股精气神,哪曾见过她此时憔悴虚弱的模样,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心口被狠狠攥紧。 思及往日她时常提及的“蹭金光”的说法,裴延城恍然反应过来,却不知是否有什么口诀,裴延城不得其法,只能坐在床沿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裴延城总觉得白夏的嘴唇没有刚刚那么泛白了,空出的另一只手取过毛巾,仔细地擦拭她脖颈闷出的细密薄汗。 屋子里的暖炉将室内的光线都染上了暖黄色,裴延城坐在床边一坐就坐到了中午。 用过了警卫员打来的午饭,趁着天色还早,裴延城回家将屋子收拾了一番,便抱着媳妇回了自家。 白夏这一觉一直睡到夜幕更深,迷迷糊糊就觉得喘不上气,恍惚间她好像成了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胸口憋得不行。 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裴延城紧闭的眉眼,明明睡着了,两道浓眉却还皱着,透过昏黄的床头灯,还能瞧见他下陷的眼凹处一片青黑。 白夏心头一软,目光下移。 好嘛,一条粗壮的手臂正好压在她胸口。 白夏深吸了口气,转了转发麻的手臂想撑着坐起来,结果刚一动弹,胸前横着的手臂箍得更紧了,好家伙,险些没将白夏整背过气去。 挣扎了两下竟然没挣开,白夏一怔。 她一个修炼有成,还突破化形的精魄,什么时候力气还比不上一个人类了? 未待她有其他动作,裴延城已经因为怀里人的动作惊醒了,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测体温,感觉到没发烧稍微放下心。 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醒了?头疼吗?” 随着说话间,裴延城已经起身倒了一杯水过来了。 屋子里很暖和,以防白夏半夜醒来,昏黄的床头灯一直开着,床边还放着一壶睡前新烧的开水,搪瓷缸子里凉着小半杯凉白开,兑点开水不用再花时间凉,正好一口喝。 白夏愣愣地摇了摇头,接着便被裴延城喂了半瓷缸的温水。 随着体内调动不起来的灵力,以及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延城身上的金光也消失了,心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饿了吗?锅里温了粥,不过这会儿应该凉透了,我去给你热一热,你等我一会儿。” 裴延城放下杯子转头瞧见发丝凌乱的媳妇,正大睁着一双葡萄眼看他,乖巧得不行,怜爱地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语气温柔极了。 “别走!” 见他要下床,白夏连忙一把扯住他,语气有些急促,对上裴延城担忧的神色,压下心头的震惊,缓了缓语气紧接着说。 “我不饿,太晚了你别忙了,就陪我说会儿话。” 话落屁股往里挪了挪,示意他往里睡点,这么大块头睡在床沿边,白夏真怕他滚下去。 “好。” 裴延城眉目含笑,顺从地往里靠了靠,伸长手臂将白夏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再一次探向她的额头,见她的确不再烧了才放下心。 心里正翻天覆地的白夏任由他搂着,伸手抓过他刚要从自己额头收回去的左手,张开自己的右手,与他掌心相贴。 白夏运转心法闭起双眼细细感受,熟悉的感觉从掌心相贴的位置缓缓流入她的四肢百骸,酸胀的肌肉跟疲惫感也在一瞬间得到了缓解,而以往这股由金光转化的灵气应该在她丹田处汇聚凝结,如今却在她身体走完一个大周天后,彻底消失了。 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漏斗,积攒的灵气全都从这个漏斗的洞中流失了。 白夏睁开了眼,她明白了,不是裴延城身上的金光消失了,而是她看不见了。 她的确化形成功了,却彻底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第75章 几经春秋, 又是一年冬,再迎来一个春节,就步入了1976年。 度过了蝉鸣的盛夏, 整个北方像是热怕了,一跃跳过了秋季, 直接就进入了严冬, 四九城恢复了熟悉的银装素裹,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北风甚至比以往更加凌冽。 裴家位于金鱼胡同的小院儿里, 探出头的罗汉松养得更加繁茂了,松叶修剪成了大大小小的圆, 上头盛着厚厚的积雪, 像一个个洗得白净的盘子挂在枝头。 紧闭的院门上换了把崭新的铜锁, 院子里静悄悄的, 早晨才清扫过的小径又落了一层雪, 等着屋主人回来重新清扫。 相比起裴家的静谧, 隔壁胡红霞家的院子却有着不同以往的热闹, 远远就能听到阵阵男女的争吵,其中还夹杂着围观群众的议论声, 在整条金鱼胡同里回荡。 “……还, 我呸!逼着我嫁过来的时候,记得他们是吗?他们要是没问题,会被抓去劳改?现在说平反就要平反,搞笑呢?你说话算不算数啊就大言不惭!还要我腾屋子?哪来这么好的事儿!旁人我不知道, 他们李家被抓可一点都不冤枉!按我说当年就该直接拖去枪毙了!还替国家节约了这几年的粮食!也算积德了!” “你!胡红霞你真是冥顽不灵!现在了还敢大放厥词呢!如今这光景可不比前几年了,仗着你那个红|卫|兵的哥哥你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我告诉你!你好日子到头了!” 说话的男人声音粗重洪亮,似是不仅说给胡红霞听, 也是给来看热闹的街坊听得。 即便寒冬腊月的,胡家院子门口里外也围了不少人,有些好事儿的甚至翻到围墙上坐着看戏。 胡红霞手中支着扫帚,一手叉着腰站在堂屋门口跟来人对骂,举止一如既往地泼辣凶狠,但是一双眼睛却莫名有些惴惴不安,时不时还往院门口扫去。 她的小动作不算明显,却也让正对着她的男人瞧了个正着,对方脸上立刻带了抹嗤笑,似是在这场争吵中占据了上风,嘲讽着乘胜追击: “你不用找了,我实话告诉你,你那个哥哥昨儿夜里就被抓起来了!你现在早早的把房子腾出来最好,别到时候你哥的事情牵连到了你,可就不是让你腾屋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此话一出,不仅胡红霞变了脸色,在周遭看客中也引起一片哗然。 说话的人叫周斌,住在两条街以外,以前跟李家有过来往,跟胡红霞也有过几面之缘,但是自打李家被打倒下放后,两人就没再见过对方了,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却吵得这般厉害。 说来周斌也觉得郁闷,他不过眼看着如今局势好了,李家平反也是早晚的事儿,他就想先投个好,毕竟这几年李家落难他自身难保避之不及,虽没落井下石,可到底以前也呈过对方的恩,于是便仗着自己在报社工作,得到的消息多,想先一步来做做胡红霞的工作,让她提早搬出去把屋子腾出来,到时候李家回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也算是还了他自己的人情了。 可没想到,胡红霞一听他是来游说她搬走给李家腾屋子,立马就跟点燃的煤气罐似的,说炸就炸,虽料到对方肯定没什么好脸色,但是没想到一个女人脾气能这么爆,二话不说就拿着扫帚赶人。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胡红霞心口就跟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似的,抽抽地疼。她知道周斌在人民报社工作,各方面消息都比较灵通,对于他说的胡建中被抓的事情,已经信了八分。 这段时间怎么都联系不到胡建中,其实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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