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他俩虽然没干过什么损阴德的坏事,可为了活下去,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这年头,好人能活得下去吗?她要是个好人,早就被这个社会吃得渣都不剩了。虽然心里知道这天早晚要来,只是胡红霞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可即便她好日子到头了,他们李家也别想好过! 一双泛红的眼睛死盯着周斌,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是承了李老头的恩,来还他的情,但是周斌,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你最好少淌这趟浑水,到时候惹了一身骚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说完似是卸了力道,胡建中被捕的消息也让她没了硬抗下去的欲望,干脆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靠在了堂屋门上,松开的扫帚没了支撑倒在地上,扬起了一片碎雪。 胡红霞说完没再看周斌皱眉探究的目光,眺望远方似讥似嘲开口: “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街坊都说我命好,一个村郊的土丫头,仗着有两分颜色就嫁到了皇城根下,哪个不羡慕我?夫家还是小有名气的,呵……” 她虽然在笑,可脸上的表情却几欲作呕,仿佛嫁到李家是她人生中最恶心的事。 众人正疑惑,对方马上就给出了解答。 穿着半旧不新袄子的女人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声音因为嘶吼带着沙哑: “可谁问过我的意见?啊?主席都说了新时代来了,倡导自由恋爱,我自由吗?天天倡导平等自由,平等在哪?自由在哪?”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她这话有些过于激进了,即便人心里认同也没人敢附和,放在前两年说这话的人都要抓去□□的,也就今年环境才开始好转。 胡红霞目光扫了一圈沉寂的众人,脸上带着嘲弄: “哦,我忘了这是金鱼胡同,住在这片胡同里的女人,某些时候的确有所谓的自由,说到底,这自由平等是有前提条件的,‘权势’‘地位’‘金钱’……对不对? 所以有权有势的李家就有恋爱的‘自由’,而我没权没势的胡红霞却只能沦为别人‘自由’的牺牲品,是,人人都夸我嫁得好,可谁知道我根本就恨死了李常礼!我恨李家!我恨不得他们全都去死!” 沉寂的四周响起抽气声,被胡红霞嘶吼中的恨意惊到了,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红霞啊,就算你不愿意嫁他,也不至于恨到想让他们去死吧……” 这也太疯了。 “是啊……李家对你也不错吧,还给你哥介绍工作,煤场虽然累点苦点,但是也算是正式工啊!” “哈哈哈哈,正式工?是李家跟你说的?王婶,既然你觉得去煤场这么好,你怎么不让你小儿子去?” “你这女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小儿子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为什么要去煤场受苦!” “是啊,是个人都知道在大学跟煤场之间怎么选。” 向来碎嘴跟胡红霞不对付的王婶被她的话一噎,总觉得她在指桑骂槐。 “那你们觉得我哥在有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后,为什么却去了煤场做苦力?简单呐,因为李家把我哥的名额‘操作’给了李常礼的表弟!” “胡说八道!陈宏业的名额是下乡表现优异得来的!” 陈宏业周斌是认识的,他们读的都是师范,对方比他小两届,当初迎新还是他领人办的手续。 “恩,下乡,就正好在我哥拿到名额的时候,插队到城郊胡家镇,还那么巧地分到我们家的生产队,待了一个月不到,就‘表现优异’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而我哥当时的名额明明已经确定了,入学通知却迟迟没下来,直到陈宏业离开胡家镇后,大队长才告知我们家名额满了。这天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你们说巧不巧?” 周斌满脸震惊,顿时哑了火。 不仅他震惊,周围谁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别说插队进离城这么近的吴家镇了,就是表现得再优异,没有个一年两载的,怎么可能拿到大学名额,别说工农兵名额了,就是返城探亲,你头一年也是不能回去的,这是规定。 * 胡红霞跟李家的纠葛众人下午是听了个饱,多管闲事来让人搬走腾屋的周斌,也没再敢帮李家说一句话,灰溜溜地走了。他前脚刚走,胡红霞也套了个大衣往公安局走去。 主角都走了,看戏的众人也都意犹未尽地散了,回家的路上还在三三两两地讨论。 “真想不到,这李家藏得够深的,李老头不是还在师范教过书吗?还是什么荣誉教授是吧?” 一个下午过去,李老爷子都成了李老头。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过胡红霞那女人真够能忍的,硬是把李家全家都给扳倒下放了,你说她手里还有什么证据?” “那肯定不少,不然李家也不会倒台那么快,嘿嘿,李家真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啊,小夏回来了啊?” “哎回来了,田伯打开水呢?” 傍晚时分,白夏下班从厂里回来,路过开水房的时候,听到不少人都在讨论李家跟胡红霞,心中疑惑,索性站在门口跟人打起了招呼,顺便听了会儿。 “不回家,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男声。 已经调到京城军区的裴延城,下班回家时间都比在城外基地驻扎时早得多。 在胡同外停好了车子,远远就瞧见站在隔壁门口发呆的白夏,三两下解开大衣的扣子,掀起一边上前把人罩在怀里。 扑面而来的温热让白夏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冻到有些发麻的耳廓立刻回血暖和起来。 “胡家下午有人来让胡红霞腾屋子......” 三言两语跟裴延城说完了胡家下午发生的事儿,也得亏了田伯他们嘴皮子利索,说得那叫一个声临其境。 裴延城点点头,裹着人回了自家院子,一直到进了堂屋。 “你要是担心她等她回来你去看看,站在雪天里挨冻干嘛,傻了吗不是?” 白夏翻了个白眼,裴延城这厮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客气,她法力要是还在,指定给他嘴上个禁言术。 挣扎着扭出他的怀抱。 “我跟胡红霞的关系也没有多亲密,她这时候恐怕不想见到我。” 搬来金鱼胡同有几年了,虽说跟胡家就隔了一道院墙,但是两人并不亲近,一是她忙着学业后又忙着实习的事儿,再加上三年前化形时出的问题,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拢共跟胡红霞的交流也仅限于路上碰见了点个头,最多逢年过节时送盘饺子,周围几户都这样,只是邻里之间最普通的礼节。 “再说我现在身体好多了,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强壮,你不用总把我当瓷娃娃似的。” 说着打开堂屋中火炉的盖子。 一旁脱了军大衣的裴延城正好拎着煤炭过来,用火钳往炉子里夹碳。 “那也得多注意,你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比不得以往入冬不怕冷的体质,你在这烤会儿火,晚上我炖个汤,屋檐下的铁盆里还有一只冻鸡,妈上次寄来的冬笋也还有一些,正好一起炖。” 碳炉生起来,屋子里的温度体感开始上升。 裴延城洗干净手,将手心搓红了才将白夏的手握住,入手依旧是温热的,这才放心的起身去厨房。 当了三年普通人,除了格外怕冷,跟身体会变得疲惫以外,白夏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要说跟以往最大的区别,莫过于白夏张开了。 几百年不变的少女模样,如今成熟了不少,不是为了融入凡人界靠法术幻化的样貌,而是真实的岁月积累中的自然成长。不仅五官长开了,连个子都窜了三厘米。 白夏也没想到自己都是个几百年的老妖精了,竟然还会像少年人似的长个头,为此还喜滋滋了一段时间。 但要说成为凡人后最让她意难平的,其实不是寿命有限,或是会变老,而是她体力越来越跟不上了! 以前每晚她不说跟裴延城势均力敌吧,但也有来有回,游刃有余,现在呢!她单方面被压制被屠杀,一夜过去就跟被拖拉机碾过一样! 约莫也是拖拉机开多了,三年过去,胸围都大了不少,整个人就像颗熟透的水蜜桃,白里透红的格外招人眼。 可已经踏入社会的白组长,致力在厂里塑造一位职业女性的严肃形象,时常板着一张脸,有时候在家里也一口一个“裴同志”“裴同志”的,时常逗得裴延城仰头大笑。 * 一直到入夜,白夏都窝进被窝了,静谧的隔壁也没有传来一丝响动。 白夏半靠近裴延城的怀里,只露出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望了会儿头顶暖黄的钨丝灯。 缓声开口:“延城,外面都说要变天了,你觉得呢?你还记得周沐瑶以前说的话吗?”
第76章 【正文完】 自打那天过后, 白夏就没再见过胡红霞,偶尔在水房遇到公社的干事,也没打听出来胡红霞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被她哥牵连也被抓了,有人说她逃去了南方早已经偷渡去了香江。 越传越离谱, 白夏是不信的, 以胡红霞跟刺猬似的逮谁扎谁死不服输的性子,丢下她哥逃跑是万万不可能的, 偶尔几次瞧见他们二人的相处,虽不亲密, 但也看得出来关系非常熟稔。 想到这, 白夏抿唇, 每次撞见, 总觉得他们兄妹之间的氛围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今年是大事件频发的一年, 对于生活在政治中心的京城市民来说, 更能感受到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白夏所担忧的那样, 周沐瑶的“预言”应验了。 一月初总理的逝世打的全国人民措手不及,数百万的群众伫立在数十里的长街上送别总理, 悲怆的情绪感染了每一个心怀国家的人。接下来几个月, 悼念活动在全国各地爆发,同时反对“四人派”的运动达到了最高潮。 在全国运动激烈的同时,各大学校已经组织开展了小半年的地震火灾的演习。 其中位于祖国华北的萧山地区最为重视,不只学校, 全部乡镇都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演习,特别是周边的偏僻农村, 由各个大队组织,听到警报声反应最快表现最好的家庭, 可以去公社领一条毛巾一个搪瓷缸。 奖品的激励效果是显著的,各个大队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生怕自己被别人落下了,有些极端的甚至搬到了稻床上睡觉,一个竹席一件破褂子就是一张床了。 原本还有些抱怨一月一次的演习太耽误下地的零散声音,也被大多数人高昂的热情激起了胜负欲,到后面恨不得生产队每周都来演习一次,隔壁的李家跟后头的孙家都得了毛巾跟搪瓷缸,我家还没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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