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争却只是伸手,徐徐按下乱飞的破阵剑。 万剑门中常说大师兄非此世之人。 其实是说他生性恣意,并不受世间条条框框束缚。 如今这渺远之态却让人觉得或许并非是他不受世间束缚,而是他从未真正被此世接纳过。 燕无争不再看程云了,淡然颔首。 似乎他不是在受罚,他面前也不是看守他的弟子,而只是为仰慕,为崇敬,特地来听学的后进之人。 破阵剑在他掌心也服服帖帖。 “你此世注定运途通达,”他声音很轻,“又何必矫称我师兄呢?” 刚被放置起的破阵剑却一阵振动,连带程云和系统都茫然起来,仿佛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我已非万剑门弟子,也当不得这声师兄。”说到这,他声音淡了。 轻轻捋顺袖口,如华月光淌过他平常的素色衣裳,竟是在天地万物的颜色间,都为此剑修让路了。 如水夜色里,剑修是唯一那捧陈年不化的雪。看似晶莹,实则化而未化,从未有人知道。 “就当我从未说过。” 程云一口气堵在心口之中,不上不下原本颇为不畅快。 他攥剑直立,看了燕无争几眼还欲说什么,轮换的弟子却也过来了,而且不由分说,就要他去休息。 程云也只能将心中情绪按下,抱剑拱手离开。 御剑飞起时转身回望。血牢在峰底化作渺远的点。峰顶,可压制邪修修为的满月都十分透亮。 后半夜打坐睁开眼,还是忍不住上了藏书阁。 一层是他们平时了解功法的地方,可随便进入,他本是修炼遇到瓶颈,想来寻些指点。 可翻着看了几本,目光不自觉在提到亲缘的典籍上流连。 系统没有万剑门藏书阁那么庞大的修仙功法知识库,主神给的剧情梗概也简单得可以,它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宿主: “宿主,你是有办法更改程云的命牌嘛,还是在藏书阁那做了什么准备?” 它又想了想,苦恼:“不对,如果要让他相信你们的兄弟关系,不止要修改他的,还要修改你的,那。” 那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剑修只是道:“他信不信,本身也无什么要紧。” 长老也是如此说,长叹后便看着程云道:“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虽然程云找到了可抹去亲缘关系的功法,但长老先是说此法甚为邪恶,用了可能身死道消。 后又说,即便燕无争与他有亲缘,又有何关系? 他以为程云是在为祭陵一事担忧:“这说法,我原本也在先祖遗志中看到过,原本是用古剑祭秘境,从而使秘境开启的一种方法。等剑逐渐被修士持有之后,人间也仿制了过去,主要是为了压制灭国的龙气,防止他们一脉死灰复燃。” 但一来,燕国早已被灭十六载,要复国压制的是如今的萧朝,可萧朝风调雨顺,与修仙界关系也极为良好,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制住的。 二来,祭陵祭品,要么是上古宝剑,要么是被承认的皇室血脉,燕无争夺了破阵剑,恐怕就是要借破阵剑祭陵,又怎么会对他下手? 再者,燕无争再高的修为,如今也是宗门阶下囚了。 “他这个时候告诉你,无非是想借血脉亲缘之事牵绊你.......” 程云却感觉手脚发凉。 御剑回洞府途中,寒风凛凛,他想让自己冷静,却冷静不下来,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长老说亲缘被抹去可能万不存一的告诫,和他说,要么是宝剑,要么是皇室血脉。 燕无争对破阵剑说不会祭你,那是要祭谁? 恍惚间脑海中盘旋着那句“祭陵而已,如今皇室只剩下你我二人,我已夺了剑,文光难道还怕兄长临阵脱逃吗”,竟有片刻晕眩。 连用了好几张清心符,终于还是清醒过来。 脑海他说“你此世注定运途通达”时的神情,仍挥之不去。 程云知道自己完全修行不下去了,索性没有打坐,直至破晓,才握住命牌。 他已通过命牌确认他并非皇室,且是无亲无友命格,做不得假。 是他矫饰言辞欺骗他罢了。 只是这么想着,心里竟然暗暗在想,能让燕无争舍身祭陵的究竟是谁,他真的能算到这种程度,从盗剑起便预备将此事泼在那个“文光”的弟弟身上吗? 如此这般,到了血牢面前,才发现禁制被几人合围。 杜无悔为首,已经是要将燕无争提到执法堂上接受问审了。 燕无争修为自然是精深,但包围几人都是金丹修为,联手倒也不是不能压制一二,再说旁边还有长老坐镇。 正是昨夜为他解惑的藏书阁长老。 那长老看程云面色有异,摇头。 程云定下心神,垂眸告礼。 长老说得没错,无论他们是否有亲缘,燕无争都犯下了滔天大错,复辟旧国,也并非他愿。 是燕无争忘恩负义,理由是何,又有何关系?这么想着,再去看燕无争,眼神却多了一抹复杂。 他知,自己认错了人么? 长老惯例说了些燕无争罪无可恕之类的话,便祭出神器乾坤鼎,此物也是万剑门秘宝之一,可压制化神期修为。 程云护法。 可笑他们都以为燕无争是为复国,才盗剑,可盗来的复辟燕国,他竟也不想沾染半分。 那个所谓的弟弟,对他就那么重要? 藏书阁长老的乾坤鼎神器已祭出一半。 华彩大盛,笼罩于燕无争头顶,衣衫翩然的剑修却微微侧头。 一瞬间,程云感觉风声都静了。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若非程云有那般命格在,未必能逃脱此等等同于天道的灵力席卷,就连长老都维持着输入乾坤鼎灵力的姿势,神态定格。 系统见宿主突然出手,立刻翻身坐起来:“宿主!程云有BUG在身上,他不会被定住......诶?他怎么好像定住了?” 程云确实是装作被制住,手却按按摸向剑柄,修士屏气功力了得,要欺骗过燕无争不是难事,他心中却十分警惕。 燕无争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改写命牌迷惑自己,还是干脆,杀了他? 他口中的文光确实确有其人,只是不是他,昨夜数言果然只是为了迷惑他罢。 程云心中种种如此盘桓,剑修却只是在激荡的灵气里缓慢地抬手。 只是一招,程云心神便震荡了片刻。 他目光转冷,知道师长的担心恐怕是对的。 他们之前令燕无争束手就擒,并非燕无争依然疲惫灵力耗尽,而是他根本不屑于在此处浪费,哪怕是血牢,对他来说也不堪一击。 他竟真以为燕无争需要自己的玉牌...... 越来越多思绪旋转,让他几乎忘了呼吸,可那磅礴的灵力降下,却未对自己有什么损害。 只是刹那间,剑修的声音像远方的钟,由远及近:“你昨夜可见了什么人?” 他咬紧牙关,想不回答,声音却不受控制地被泄露出去,他只能努力运转灵力使自己清醒:“未......曾。” 长老只是被他问询,不该牵扯到此桩变故里,若是燕无争要杀要剐,也有长老可以作证。 剑修身影模糊,在他努力睁开的眼睛里不过是一道影子。 那影子曾在漫天风雪里一袭白衣破阵三千,为宗门挡下万千魔修。 也曾在阳春三月,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在飘散的柳絮中追逐修行。 那明明是他们的大师兄,师兄。 可是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便被瞬间抹消了。 他只觉灵台清明,有一瞬,竟从剑灵那里感觉到了嫉妒之情。 神魂澄清,可是有些剑修都不舍得为剑做的功法。 这个剑修对这个小剑修可真好。仿佛有个稚童如此嘀咕。 燕无争只是浅浅望来一眼。风过剑身,激起一串铃铛似的悦耳之响。 “没有便好。” 再下一瞬,所有人都已恢复了动作,连系统都以为自己也被宿主修为压制了,后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爬起。 然后看见程云面色无异,帮助师兄将叛徒押至执法堂。 谁也不知道刚刚一瞬间,有人将时间停住,把程云的记忆抹去了。
第四章 系统简直震惊:“宿主,为什么?” 宿主不应该趁机改写命牌让兄弟关系坐实吗?怎么把程云记忆给抹了! 可剑修微微偏头,明知宿主是反派管理局工作人员的系统一瞬间汗毛乍起,竟然觉得,在宿主的计算中,自己应该本来在被抹去记忆的范围里?! 这一幕,自己也是不应该看到的?! 求生的本能让系统立刻假装删除数据,结结巴巴:“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它虽然不敢直说,但捶桌动作也很用力,显然是情绪到顶:“你的修为不是很高吗?为什么要被他们困在这里?” 燕无争收回视线,嗓音平淡:“形势所逼而已。” 系统松了口气,继而又悲愤:我没从任何角度看出来形势所逼啊! 但是经过这么一遭,系统也有了些和破阵剑一样的,有些战战兢兢,不明是非的茫然感。 这会儿只能偷偷地戳主神要剧情资料,要不到又咬着手绢哭,都不来打扰剑修了。 剑修自然乐得清净,等到了执法峰上,才敛下眉眼。 追燕无争的只有一等弟子却无长老,是有原因的。执法堂上修为受损的诸长老沉住气,等他走入法阵。 在那大典上,长老都被燕无争给打伤了,其余一等弟子又大部分都在秘境之中,这才让这魔头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可以问审,自然是到者齐聚,师长齐全。 杜无悔等一等弟子本是想让燕无争跪下,可是他脚下法阵金光闪闪,剑修走入后修为瞬间被压制在筑基以下,却仍然不动如山,面上亦无羞惭神色,反而一派冷然,并无屈服之相。 众人于是都不满起来。 “身为少宗主不思精进修为,友爱同门,却蓄意盗抢宗门至宝,还私开宗门大阵,导致宗门被魔修袭击,损失惨重,如今竟然还不知悔改!” “宗门奉养你数年,你更是仙君座下首徒,享用供奉无数,不怕因果轮回,令你身死道消吗!” “我万剑门,怎会有此等狼子野心,难以教化之人!” 执法堂长老关山率先发难:“燕无争,你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修习本宗剑法,却将法器对准师弟师妹,如此忘恩负义,是非不分,今日宗门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你可有异议?” 血牢乃禁地,寻常弟子到不了,真到了执法堂上,无数唾骂厉斥才摆到燕无争面前,言语之激,令剑气激荡,青空现霆。 在那曲折雷霆之下,数位长老释放的威压,足以令如今这个小小的筑基魁首,腿软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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