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不会在这里面,但是也说不好,我总感觉……” 她手上的动作有些重,相册里的塑胶分装袋哗啦哗啦地响,有几张照片被捏出深深的折痕,但时楚没有理会。 翻到倒数第三张照片时,她才猛地停了下来。 这是一张七人合照,照片背景很熟悉,春风拂柳,白鸽围绕着喷泉扇动翅膀,小钟楼还未建造,七个人就站在那片小广场上留影。照片右下角用蓝色圆珠笔写着“摄于南湖春末”。 时楚的目光停在左数第三人身上。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性,长相端正清秀,从照片上很难看出第二性征,只能看清他眼尾微微下垂,五官棱角并不分明,是很温和的长相。 她的指尖落在这人身上,稍用力在相纸上留下一道划痕。 这个人的样貌并没有在岁月中改变太多,距离拍下这张照片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但认识他的人依然可以一见到照片就说出他的名字。 至少这间病房里的三个人都可以。 “这是……”赵令昀凑过来看,“你们学校那个谁来着?” 江清燃抿唇看着照片上的年轻男性,他知道时楚在这时候肯定不会随便点出一个人,但在看清这人的面貌时仍旧有些震惊。 “副校长。”
第37章 “副校长?” “嗯,是分管行政的副校长,姓胡。”江清燃说,“学期初刚来A大的时候,我和他聊过实验室安排的事情。但胡校长是一年前调过来的,之前开论坛的时候,他和宁城这边的人几乎都不熟。” 时楚低头看着那张照片,手术创口被这个动作扯得发疼,但她没有理会,点了点照片边角,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很久以前见过他。应该是十年前,那时候A大举办九十周年校庆,来了很多人,然后……他们组了一个饭局,五个人,就在他家里。” 那一年胡岭还不是A大副校长,也根本不住在宁城,但竟然在宁城有一栋别墅,地上三层,还有个不算小的后花园。 饭后,参与聚会的几人在书房谈事情,时楚一个人待在二楼的阳台上看书。阳台上种满了花,藤蔓层层叠叠地将铁栏杆爬满,甚至还有几株小型灌木,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花丛中极不显眼。 在后花园里的胡岭因此没有发现她。但可能就算发现了也不在意。 毕竟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我看见胡校长在和人说话。”时楚看向赵令昀,说,“就像你讲的那样,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圈子的人,所以我当时很惊讶,特意多看了几眼。但距离实在太远了,我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看见胡岭和这个司机聊天?你确定是他吗?” 赵令昀把那张在系统内传了不知多少遍的照片再次拿了出来。 “我确定。”时楚第无数次肯定地说,“他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正好在腺体的位置,所以我今天一做完手术就想起来这件事了。” 在他们俩确认的过程中,江清燃从塑封袋里抽出那张照片,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胡岭。 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笑意盈盈,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那类人。三十年转瞬即逝,胡岭年过半百,已经成为一所顶尖高校的副校长,仕途通达,脸上依然常带笑意,和学生说话时从来慢声细语。 江清燃又拿起赵令昀放在一旁的通缉犯照片。 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人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会让擦肩而过的路人下意识避让的凶恶类型,更别说他脖子上还有那么长一道伤疤。 这个伤痕…… “赵警官。”江清燃忽然出声问,“他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赵令昀夹在他俩中间,被来回询问得已经有点头脑发晕了,但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这个当时抓他的时候就有,应该是那伙人内斗的时候弄的,再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啧,他这么多年究竟躲到哪儿去了,特征这么明显按理来说很好抓的。” 江清燃微微皱着眉。 “怎么了?”时楚暂时放下手上的事情,转头问,“您有什么发现吗?” “我现在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这个伤口的形状很像是……”江清燃有些迟疑地说,“腺体摘除手术。” “嗯?” 赵令昀看着那张通缉照片上的人像,尽管他对医学的了解并不深,但也对此提出了异议:“腺体摘除手术是这几年才发展成熟的技术,一出来就是微创。这人的伤口十年之前就有了,那个时候没有做摘除手术的条件,为这个还死了很多人。” “是这样。”江清燃说,“但是我记得十四年前,A大医学院有一个研究项目,主题就是腺体摘除手术的实施,并且有几个成功案例,但他们的方法最后因为预后措施不够完善,后遗症严重被废弃了。” “我在A大读书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室友是医学院的,他和我谈起过这件事。因为是很前沿的技术,我很感兴趣,后来去找了一些公开的实验资料,这个创口和那份资料里的内容可以对得上。” 赵令昀回手去翻手机里保存的嫌疑人信息,从姓名年龄那一栏一溜看下来。 “按信息系统里的记录,这人叫刘形,是个……Beta?” “身份可能是假的吗?”时楚问。 赵令昀摆摆手:“不可能,这个系统全国联网,不可能人为修改。但十四年前确实不好说,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身份信息很多都是手写的,如果他是在公安的信息系统建立前就做了手术,那还真能修改性别。” “但是他怎么可能有条件做那种高端实验室里才有的手术?就算他认识胡岭,那个时候胡岭可还不是什么副校长,甚至人都不在A大。” “有条件。”时楚忽然说。 “什么?”赵令昀下意识反问。 但时楚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表情出奇的凝重,甚至夹杂着一丝茫然。 大约十分钟后,她低声说:“有条件的,我父母当时……” 这句话也只说到一半。 时楚紧皱着眉,将那张七人合照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关节被捏得咔啦一响,让人疑心它几乎快被折断。 “我们可能一直都想错了。”她将合照放回桌上,揉了揉眉心,“我母亲是A大医学院出身,这本相册也是她留下的。” 江清燃几乎一瞬就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脸色跟着微微一变,赵令昀还有些不解地问:“我记得她是时瑾周的助手,是吗?” “不只是这样。”时楚坐回病床上,颈后的伤口开始渗血,她随手扯下扎头发皮筋把脖子遮住了,“我刚刚提到的校友聚会,我父亲不在,那些人——比如胡岭,都是我母亲的朋友。” 赵令昀花了点时间思考这些话的意思,然后语气有些飘忽地说:“你是说这些人,胡岭、那个司机……” “这些事应该都和我母亲有关。”时楚肯定了他的想法,并补充道,“现在回想起来,我父母从前私下相处时,的确是我母亲更占主导,但那些实验的负责人又确实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什么,抱歉,我现在思维还很乱。” 赵令昀琢磨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一把拿起桌上的七人合照,说:“这张照片我要带去管控局,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我先回去确认一下你刚刚提到的东西。” 他来不及跟时楚好好道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赵警官应该去查我妈了。”时楚看着床栏,眼神有些放空,“她当年确实不怎么参与我父亲的实验,甚至经常不在宁城,但她看起来不像会去参与时瑾周的那些实验。包括胡岭副校长以及那些照片上的人,我都见过,他们相对来说都很正常。”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再说话,忽然感觉脖子一凉,挂在指尖的皮筋同时被扯走了。 “低头。” 江清燃将散落的头发简单扎了起来,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给她消毒,换上新的纱布和药。 “欸?”时楚被他有点用力地往手心塞了条换下来的纱布,才发现不知何时,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将它打湿一半了,“抱歉,我刚刚没太注意到,不是很疼,我感觉都快好了。您不用去管控局吗?” “基本上忙完了,我请了一天假。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赵警官会直接联系我的。” 江清燃将医用剪刀放进托盘,推开门把它递给值班台的护士,又走了回来。他身上还穿着研究所的白大褂,站在病房里完美融入,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江老师。”时楚叫了他一声。 江清燃关上病房门,应声回头去看,恰巧与她对上视线。 时楚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江清燃笑。她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但睡眠对于腺体的恢复作用不大,信息素识别障碍仍在持续。 她依然一点儿也闻不到熟悉的茉莉花香味。 六月的微风将窗帘吹得在空中飞舞,像蓝色流动的湖水。 “怎么了?”江清燃以为她是哪里觉得不舒服,走过来问,“感觉还好吗?” 时楚点点头:“感觉不到疼,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也感觉不到信息素。” 她停顿了一秒,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所以我应该是真的喜欢您,江老师。”
第38章 在时楚说出这句话之前,江清燃就已经关上门朝着病床走过来,甚至开始倾身查看她脖子上的纱布是否缠好,这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以至于时楚几乎是贴在他耳侧开的口。 因为伤口的缘故,她说话时刻意压了动作幅度,声音因此而变得格外模糊,如夜河上飘摇的灯盏。 水纹散乱,灯影昏沉,唯有轻浅的笑语晕成一圈一圈的月光。 月色流过心头。 好一会儿没听到回答,时楚没有着急,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抬眼看向窗外。 江清燃顺着她的动作站直,目光移向一边,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圈又忍不住转回来,重新落在时楚身上。 信息素识别障碍。 江清燃知道时楚那个“所以”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的是,这东西的影响不是单方面的,腺体手术会降低信息素的分泌水平,在手术结束不足十二小时的现在,时楚周身的奶油味也几乎没有。 他们现在的状况和Beta几乎一致。 没有信息素,没有临时标记,没有戒断反应。 场外因素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被完全剔除,信息素匹配度在这个瞬间约等于零。 但是即使如此。 江清燃垂眼看着时楚的侧脸。 一直以来,她总是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忽视,在谈起旧事时,总显出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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