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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三年前，那是沈厌最后一次见戚暖。 寒风拍打在甲子楼的落地窗上，阴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下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因为没有开灯，办公室光线很暗。 沈厌推门进去的时候，戚暖正坐在办公桌前，垂眸翻阅着文件。 “一切都安排好了，后天行动，警务部、军部和九大区的人已经准备就位，钱多进那边也没搞小动作，说会全力配合，而且这次有暗部加入，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沈厌缓缓说着。 虽然他不待见时凉那家伙，但天空城一旦乱起来，长夜必定会从关机自检的状态醒过来。 以他对长夜的了解，面对数以万计的“叛军”，强大的运算系统会为它推算出最快、最有效的策略——擒贼擒王。 戚暖会成为长夜最优先要抹杀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它选举出的审判官。 沈厌想，有时凉护在戚暖身边，他也能放心一些。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室内太暗了，他这才看清戚暖的脸色。 戚暖放下手里的文件，掐了掐眉心，“我想推迟Z计划。” “你说什么？”沈厌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我想推迟Z计划。”戚暖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我们筹备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盼着这一天！钱多进能同意吗？郁傲晨能同意吗？九区区长能同意吗？军部那帮摩拳擦掌的军痞会同意你？！！” 戚暖脸色白得不正常，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沈厌，“你看看这个，这是小土从七区传回来的虫族最新影像。” 沈厌接过，皱眉道：“怎么了？不是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只剩收尾了吗？” 戚暖又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历年虫族的影像对比图。” 沈厌不悦道：“Z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你突然整理这些做什么？有什么不对吗？不就是个头越来越……”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图像，有些迟疑道：“越来越像人。” 这次七区的虫族入侵闹得这么大，大到需要审判官亲自下去处理，就是因为七区的虫兽除了浑身覆盖着甲壳、四肢怪异、头顶触角外—— 真的太像人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戚暖不知道沈厌是怎么想的，但她只想到了…… “E实验，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于世垒主导的E实验项目之一，就是人类与虫族基因融合？” 沈厌不太在意，“于世垒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之前有专门的研究结果公布过，虫族进化这么迅速，是因为觉醒病毒。游离在空气中的觉醒病毒除了促进了人类的进化，也导致了虫族迅速变异，这是无法控制的。” “我不是搞研究的，但我还是知道基本常识，”戚暖蹙眉，手指敲着桌面，“从猩猩进化成人，是因为基因相似，花了五百万多年的时间，但虫兽从爬行动物……进化出类人的四肢，站立行走，只花了十几年。” 沈厌眉心一跳，只听戚暖低沉道。 “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厌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Z计划迫在眉睫，我们先以后天的行动为主，之后再想办法对付虫族……” “我想暂时中止Z计划。” “不行！！！退一万步来说，你这个决定有人支持吗？” 戚暖一噎，“时凉……” 然后，没了。 大家都觉得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千载难逢，不容错过。 沈厌冷笑一声。 心说，那姓时的流氓满心满眼除了你，还是你，你说什么他不支持？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说服他们……” “我和他们的立场一致，”沈厌强硬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就算虫族进化过快，这和我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和大部分人一样，虽然他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紧张忐忑，但更多的是热血沸腾。 ——他们蛰伏太久了。 “厌，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戚暖眼底透着乌青，疲倦说着，“好，刚才的事情你可以不答应，但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不，是命令。这是我的命令。后天的行动你不要参加，去七区，把小土替下来，让小土回天空城，你留在七区防守，然后切断和天空城的一切联系。如果Z计划成功了，我会通知你回来，如果没有……你就留在那儿。” 沈厌瞳孔一缩，怒道：“戚暖，你什么意思？！！” 他不能接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能和他说这个？ 为了帮她，为了这个计划，他耗费了多少心血！！ 她怎么能把他隔离在外？ 戚暖抬眸看他，在黑暗的室内却亮得平淡而幽深，“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我们都死了，你替我们活下去。” 沈厌一愣。 戚暖移开目光，看向漆黑的窗外。 乌云又聚集了不少，天色暗得离谱。 明明才黎明，暗得却像黑夜。 对不起，厌。 活下来的人才是最难的。 …… “后来我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天，我竟然听了你的话，离开天空城，镇守七区。我这么聪明的人，这么懂得权衡利害的人，怎么就会乖乖听了你的话呢？” 沈厌说着，用手摘下落在肩头的银杏叶，笑得有些无奈。 戚暖垂眸。 她不用想也知道，为了自己这句话，沈厌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们有个约定，”沈厌将手中的银杏叶递给戚暖，“不要通话，不要联系，只留下一个暗号。你在自己的军装袖上别了一枚带有定位功能的袖扣，平时不会启动，再加上有黎明全方位守护在你身边，为你屏蔽长夜的搜索，就算你杀到长夜面前，它恐怕都不会察觉到你。但如果……” 戚暖接过沈厌递过来的银杏叶。 一如她当年将那个承诺、那个约定托付给沈厌一样。 “那天，你和说我如果……如果你发暗号给我，就代表你开启了自己的定位装置，然后让我将Z计划的全部内容，以及你的定位，发给长夜。”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震惊。 戚暖抬眸，越过人群，与站在郁傲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对上了目光。 时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他悄无声息地站在警务部那帮精英身后，正准备下手…… 然后，整个人一僵。 郁傲晨正处于惊讶和暴怒的状态，完全没察觉身后的危险，眯眼道：“你在说谎！阿暖为什么要那么做？没理由，完全说不通！你这狡辩的借口未免太牵强了！！” 天空城谁不知道，沈副审天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死的都能说活，颠倒黑白更不在话下！！ 沈厌淡淡地看向他，平静道：“12月7日下午4点45分，我将Z计划和小暖的定位发给了长夜。你当时就在天空城，难道没察觉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哪里有什么不对……” 郁傲晨像是猛地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声音都开始发颤：“你说什么时候？7号下午……” “对，快五点了，马上就要日暮了。那天下午，阴了多日的天空难得晴了一会儿，很多人都看到了审判元年以来最绚烂的晚霞……” 然后，就是幕天席地的大雪。 像是在为什么人送别。 …… 郁傲晨蒙住了，脑袋像一团浆糊，耳道里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想起—— 确实。 那天，有一颗重弹在自己身旁炸开。 他被炸瘫在地上，不仅耳朵嗡鸣，口鼻都在流血，五脏六腑像是被重甲车碾过一般。 在系统的猛烈炮火下，他的队伍和戚暖他们走散了。 他像坨烂泥一样被手下拖到一处废墟掩体—— 苟延残喘。 这个词用来形容当时的他再贴切不过了。 在横飞的弹火和尘土中，他往掩体外看去，内心一片悲凉。 几十万人！ 几十万人啊！ 打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几百了。 但他不敢停歇，他身边还剩几百人，可戚暖身边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他们接近系统核心的每一步，都是用人命去填的。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绝不能放弃。 就他在不顾手下的劝阻，准备站起来时，智脑滴滴响起。 是戚暖！ 郁傲晨手发着颤，没敢打开全息影响，只选择了语音接通。 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阿暖，你在哪儿？有没有受伤？没事吧？” 通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晨，我已经确定了长夜核心的最后位置。” “太好了！你发个定位，我带人这就去找你！！我……” 通话那头打断了他，“大家还好吗？你伤得怎么样？” 郁傲晨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大洞，那里血流如注，断裂的肋骨刺出皮肤，咧开嘴一笑，“没事，我好得很，大伙也是，我们还剩下几万人，你等着，我这就……咳咳……” 通话那头又是短暂的沉默，“晨，留在那儿吧。” “阿暖，我伤得真不重，我就是被尘土呛得，有点咳嗽……” 他还想乐呵呵地继续胡诌两句，却听见戚暖命令道。 “让还活着的人向长夜投降。” “你说什么？！！” 郁傲晨脸一变，气得差点把智脑摔出去，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不是找到长夜的核心位置了吗？你现在让我们放弃？！！戚暖，你脑子坏掉了吗？还是你怂了？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因为情绪激动，郁傲晨开始猛咳，伤口溢血更严重。 失血过多导致他意识有些模糊，却听见智脑另一头平淡说着。 “我会自己去。” 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郁傲晨一懵，转瞬不顾伤势蹭地站起，鲜血顺着裤腿流下，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手下拉着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跌跌撞撞走出掩体，却发现外面的炮火骤停。 围攻他们的机器战甲像是接到什么指令，纷纷撤退，如潮水般往一个方向涌去。 轰然一声—— “潮水”的尽头发生爆炸，巨大的蘑菇云升空，紧接着远处响起无数炮火声，地面剧烈的抖动着…… 长夜调集了所有火力，集中到一点。 或者说，集中到一个人。 郁傲晨捂着胸口，觉得浑身冰凉。 窒息，抓狂，愤怒，畏惧，最后都化作砰的一声—— 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他恍惚中望向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突然放晴了，绚烂的彩霞温柔缱绻，仿佛一场梦，那个美丽的世界和大地之上的废墟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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